《北京的九百万辆自行车》骨渣

2、第 2 章

　　岁月如流，时光匆匆，如今我又回到了这个城市。
　　时值深冬，万物凋零，滴水成冰。走在街上，人们的面孔都透露出冰寒僵硬的气息。然而北京的冬天，却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季节。
　　记得小时候，和父亲母亲一起住在四合院里，每天早晨起来都会觉得室内阴寒透骨，脸盆里的水都结成了冰。我会缩着肩膀，打着哆嗦跳下床，去隔壁屋子和父母道早安。他们往往起得比我更早，母亲准备好早餐，一家人在天色朦亮中吃完饭，然后各自分散去做事。
　　母亲工作的地方在西三环一带，父亲则在灯市口，天各一方，犹如牛郎织女遥遥相望。只有我离学校最近，只好踩着狭窄胡同里的积雪冰碴去上学，从未享受过接送的待遇。
　　那时一路上种满了老槐，每到夏天就遮天蔽日的，很是嚣张。一及秋冬，枝叶却迅速焦黄落尽，光裸裸的，无限凄凉。
　　我最喜欢透过这些枝桠看天，那些黑色的树枝僵直地，高高地伸向空中，把那片碧蓝分割成一些不规则的图形。然而每晚放学的路上，这景象就显得十分吓人了。胡同幽深，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遍地摇晃的鬼爪，好像要把人拖到阴曹地府去。
　　每当此时，我只好加快脚步，想着前方家中温暖的灯光，一小盏微微透着绿光，那是父亲常用的桌灯。
　　那是最快乐，最安心的时光。还有一个家，还有两个爱我的人。
　　至少当时我是这么以为的。

　　如今我站在高处俯视，整座巨大的城市就像某种古老的活物，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渐渐苏醒。
　　似乎能听到早点摊上的吆喝，汽车的鸣笛声，还有自行车的铃声，夹杂着人们汹涌而细微的窃窃私语，渐渐融汇成一股大潮，穿透茫茫雾气扑面而来。
　　寒冷，干燥，嘈杂，像之前的许多个冬天一样。

　　周秦从浴室走出来，穿着那身我俩一起买的白色浴袍，从身后抱住我，怀中带着一股潮湿而温暖的水汽。
　　“在想什么？”他湿漉漉的头发散发着熟悉的香气，话语中带着笑意。缠绕在四周，经久不散，有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
　　我曾经走过许多城市，无数次在陌生的床上醒来。然而只有这个怀抱，是每个寒冷的季节里我唯一真心依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