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报效祖国第六天 ...
-
教室里鸦雀无声，她刚走上讲台，一只老鼠赫然出现在脚下。
孟心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底下传来窃窃私语。
“嘻嘻，她等会肯定蹦三尺高。”
“之前那个女老师看到螳螂就吓得尖叫了。”
“我待她这回待不到一天就得走。”
“她看起来比之前那个女老师还要娇气。”
“走呗，走了好，我们又赶走了一个！”
孟心目不斜视，跨过那只老鼠，站到讲桌前。
“她怎么没反应？”
“不知道，没看清？”
“不急，还有好东西呢。”王闰发捂嘴偷笑。
“王闰发。”
“啊？”被点到名，王闰发下意识应了一声。
“帮老师发一下课表好吗？”
“新课表？我来发？班长是她诶。”王闰发指了指李静。
“你坐在第一位，从你开始。”孟心说，“从今天起，班长一周轮换，就按照座位顺序来。”
“另外，班长还需要负责记录同学们的建议和问题，比如有看不清黑板的情况，都可以反馈给班长，班长再转告老师。”
底下的窃窃私语转为大声讨论。
孟心没有阻止，大声说道：“这两天大家应该都在外面见到过我，我叫孟心。孟子，爱心。今天是老师的第一堂课，让我们先彼此熟悉一下，咱们出去做游戏。”
“做游戏？”孩子们眼睛发亮。
“老师老师，做什么游戏呀？”一个留着小辫儿的女孩子奶声奶气道。
孟心笑眯眯：“扮演的游戏。”
空地上刚好够三十个孩子站成六列，孟心说了游戏规则。
三十个人，刚好三人一组，一共十组，主题是角色扮演，再转互相扮演。
即——A→B或C；B→C或A，随意排列。每组自行决定场景，但要牢记一点，游戏结束前，自己将成为他人的扮演者。
孩子们展现出了丰富的想象力。
孟心绕过一组组，看孩子们扮演的“小社会”。
里面有【夫妻和孩子】的关系；【医生患者和家属】；还有【老师学生】和家长；甚至有【人妖鬼】的。
矛盾升级，然后互换身份，大家相互理解，摒弃前嫌。
孟心走去李静和王闰发那组，第三个组员是那天砸破了头的小男孩——他早已把绷带缠上了。他们扮演的是【坏人，好人，不好不坏的人】。
王闰发很嫌弃宁宇：“啥叫不好不坏的人？你咋演嘛。”
宁宇不理他，对李静说：“班长，你分配一下角色。”
王闰发抢着说：“我现在是班长！我来！我演好人——农民，李静演坏人——地主恶霸，你去演你的不好不坏吧。”
“我的角色呢？”
“不知道，一条狗？”
“去你的。”
孟心继续看。
宁宇看着空气：“那我就是我吧。开始。”
套路是小人书上的那种，坏人逼迫好人，最终经过重重阻隔，艰难地斗争，最终取得了胜利。
但还有宁宇“不好不坏”的设定。
孩子们的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听故事时总会问爸妈：“他是好人坏人？好人是不是最终会战胜坏人？”
但宁宇却要演“不好不坏”。
故事是这样的：恶霸强征农民家土地，农民辛辛苦苦种完菜，收成全上缴给了恶霸。农民眼见饿得奄奄一息，这时来了个外村小乞丐。
小乞丐快饿晕了，倒在农民家门口。
农民很同情他，但实在拿不出粮食，只得转身回屋。
却见小乞丐用尽最后一把力气，把他使劲推开，冲进了屋子里。
“你干嘛推我！”王闰发吼宁宇。
宁宇抿嘴，低声说：“现在我是农民，我很生你的气，我对你表达了善意，你却恩将仇报，你们所有人都要伤害我。”
王闰发：“……”
啊，好生气！
孟心垂眸，看向盘腿坐在地上的宁宇。
他的内心在“善”与“恶”之间纠结。
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种矛盾状态？
直到后来家访到宁宇时，孟心终于明白了原因。
孩子，是大人的无意识模仿者。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带着一丝怨气。孟心抬起头，就看见余老师双手别在身后，踱着方步而来，怒气冲冲。
“老师带着孩子一起疯玩，不正经上课，成何体统！”
不等孟心说完，他又指着孩子们斥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尊师重道，几千年的优秀传统啊，学生永远也不能违背老师，更遑论打成一团！下课之后，罚抄弟子规全文十遍！”
孩子们大气也不敢出，低头摆正姿势，苦着脸。
说完，又愤愤摇头：“我看呐，这女老师就是不行，上课跟玩似的！”
孟心听到这句话，憋不住了：“余老师……”
“余老师，我不认为老师需要区分性别。”沈万言刚好走到近前，听到这句话，在孟心之前开口了。
余老师冷笑：“这能力就摆在眼前，是我要区分的？女娃本来就不比男娃，何况是在这里工作，一个城里来的女娃娃，能有多了解大山里的教学情况？完全就在瞎胡闹！学生永远是学生，你今天跟他皮，明天他就能爬到老师头上！”
沈万言皱眉：“这样有失偏颇还是不妥，您和我们还没有深入了解过，为什么就要从性别上去打击和否定一个人的所有努力？”
孟心收回原本想说的话，看了沈万言一眼，正色道：“我有我的教学方式，余老师，希望我们可以彼此尊重，当然，别的话我不会多说，我会用行动证明。欢迎您监督我。”
余老师看都没看她，斜眯着眼睛对沈万言说：“成！那我等着好好看看，看她能教出个什么花来！”
*
赵子业捧着方盒，喜滋滋回了家。早都过了开饭时间，赵父坐在饭桌上，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虎着脸跟他妈聊天。
两个人提到孟心上了山支教。赵子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什么？！孟心上了山？！”
啪嗒一声，方盒掉到地上。
赵父瞪他：“还不是你负了她，把人气得不正常了！那地方是人待的？你这个畜牲！”
赵子业两眼发黑，失魂落魄地走进房间。
他的妈耶，红旗山不是人爬的……可这礼物……算了，他过几天等天再凉快点儿，赶上孟心生日，搭个摩的上去吧。
不行，迟早还得让她回来！她可是他女人，怎么敢到处乱跑！
*
周末，孟心根据之前的情况，决定去做家访。按惯例汇报做家访的决定，刘丽芳嗤笑她几句，但没做干涉。众所周知，大山小学的教导主任向来不管教学的事。
刘丽芳正忙着件要紧事，只求别被孟心影响了。至于那些麻烦事，谁乐意蹚浑水谁去。
自从那天被抓个正着，她就吃不好睡不稳，做梦都是她被公安抓了，孟心指着她：“就是你，贪污犯。”
孟心没顾得上吃早饭，就匆匆出了门。
与预想得一样，并不顺利。
大部分都无法沟通。但家访遇到阻碍很正常，这才刚开始，得慢慢来，不能着急。
孟心给自己打气，把名册翻到最后一页。
宁宇。
孟心想到那天被瓦片砸破了头的小男孩。
只有他还没见到了。
宁宇家在山坡上，是栋泥砖筑成的平房，房门紧掩，只留了一条缝，门上贴着破旧的对联，四周静悄悄的。
孟心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里面隐约传来年轻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我造了什么孽，嫁个老头还要帮他带拖油瓶，让你倒杯水给我还泼泼洒洒，想烫死你没出生的弟弟？”
孟心心一凛，推门走进。
院子里有个挺大肚子的女人，拿笤帚把使劲抽宁宇，宁宇死死地抱着树根，任由她抽，闭紧嘴，不吭声。
那双乌黑的眸子充满恨意，五官痛地扭曲了。
孟心一把拦下女人的笤帚把，怕伤了女人肚子，一下眉拦住，女人用了很大劲，笤帚把落下的时候划出一道气音，刷到她手臂上，登时留了道红印。
女人正在气头上，当即用笤帚把指着孟心，“你私闯民宅，小心我让公安把你抓起来！我教训孩子呢，别好管闲事！”
“教训孩子不能好好讲？他身上都抽红了！不是你亲生的，你不心疼？”
“诶嘿——你这丫头有意思，谁家不这么教育孩子？像他这种皮的就得抽，好讲不管用！他这么大了，能不会端水？滚烫的水直往我肚子上洒，不就是嫉妒我有儿子！”
两人说话时，宁宇始终一言不发，听到最后一句，他瞥向女人的肚子，咬了咬牙。
孟心厉声：“孩子这么小，哪里懂得那么多？出问题不从自身找原因，虐待孩子算什么！”
难怪宁宇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怪做游戏的时候他会说出那种话，平时就这么在家被当成出气筒。
孟心的鼻子有点发酸。
女人气得直翻白眼，仗着自己大肚子，扬起手就要打，“你走不走？再不走我连你也抽！让你管闲事！”
“我是宁宇的老师。希望你正视一下自己的行为！”
“我管你是谁！”
“够了！！”宁宇哑着嗓子吼了一声，“你不就是嫌我烦，看我碍眼！我不烦你！我走！”
女人撸袖子，“小兔崽子还敢跟我顶嘴……”
宁宇又冲孟心喊：“不用你管！”
说完，撞开孟心，拔腿跑出了门。
女人在身后嚷嚷：“你走！去了就别回来了，死在外面最好。省得你爹回头找我唠叨……”
她瞪了孟心一眼，把笤帚一扔，气呼呼地回了房。
孟心往回赶的时候，才感觉手臂疼得厉害，抬起来一看，关节部分肿得老高。
宿舍里没有药水，孟心就打了盆凉水，浸湿毛巾冷敷。疼，咬牙忍着。
晚饭期间她一直心不在焉，都没发现沈万言买了肉。
他找话题：“还要几天就九月十号了。”
“嗯……教师节。”
“什么教师节？”
她没再回答。
沈万言注意到她额头有细汗，看她手臂，皱眉：“怎么肿了？”
“没事，不小心弄的。”
沈万言不信，凑近去看，瞬间明白过来，“家访的时候被家长为难了？”
孟心于是简略地说了一下。
沈万言愤声：“家长怎么能这样。”
孟心没有附和，思索：“我还是不太放心，明天再去一趟，怎样也要把这事解决好。”
沈万言心头升起一股火：“解决别人家的事，不顾自己？”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他向来不是会和人起冲突的人，此刻也只是一句平常的反问。
不重不轻，无异于挠痒痒，孟心说：“我时间不多了，不能浪费。”
沈万言不能理解。一个刚成年的女孩子成天惜命成这样。
“这种事情急不得，要慢慢来。否则达不到效果，还伤了自己。”
孟心推开碗，“这是我的决定，我会对自己负责，谢谢你的关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万言心情复杂，扶额。
怎么……这么轴？
见她油盐不进，他无奈，放下筷子，说道：“成，你执意要去，明天我陪你一起。”
“不用，你也有事，不能影响你。”
沈万言看她：“这里多得是欺软怕硬的人，多个人，那些不讲理的家长不敢轻易欺负你。”
孟心不再拒绝。
虽然很残酷，但确实是这个道理。也不怕麻烦沈万言，大家生活在这个社会，就是你帮一帮我，我帮一帮你，相互建立联系。
孟心今天起得有点晚，已经上午了，洗漱完，接了盆水去洗头，把发绳解开，如瀑的黑发倾泻而下。
沈万言回到家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女孩侧着头，梳着光滑水亮的头发，朝阳淡淡洒下斑驳光晕，在她身上出现了黑与白的极端结合。
就像一幅民国油墨画。
孟心擦好头发，站起身，看到了拎着布袋站在门口的沈万言。
“咦，你啥时候出去了？”
听到她问他，沈万言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把手里袋子提了提，走进大堂。
“你看看哪些用得上。”
孟心好奇地走去一瞧，布袋子里装着活血止痛膏、红花油、创口贴。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报效祖国第六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