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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文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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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车子到了机场附近的停车场,熄火停下。
“哥,不用送了,我拿着行李自己走几步就到了,今天风大,你们赶快回去。”
“嗯,好,我去给你拿行李,你们下车吧。”
尹依海踩着高跟鞋关上了车门,理理自己被海风吹得微微凌乱的碎发。
她已经不是少女了,但仍风姿绰约。
尹依海接过谢远义递过来的行李,在翻找证件的同时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苏幕遮的背。
“小遮,记住听你梅姨的话,”尹依海顿了顿,“这三年我每一年都会找时间回来,你要记得经常给我打电话,还有,和阿池好好相处喔,你是大哥……你学校的事不用担心,我和你梅姨都商量好了,你记住要听你梅姨的话。”
苏幕遮想起昨晚那个趴在地板上跳起来手舞足蹈的人,不禁莞尔。轻轻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尹依海翻到证件了,直起腰,对谢远义笑笑:“姐夫,给你添麻烦了,我走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谢远义伸手示意苏幕遮上车,扭头对尹依海说:“记得到地方了,给你梅姐回个信。”
尹依海微微点头,然后转过身子,拉着行李转身向机场走去。
她的眼角沁出一点晶亮。
苏幕遮站在原地,还维持着尹依海和他道别时他的姿态。
他看着妈妈离去的方向,轻轻眨了眨眼。
十五岁的秋季,他在文城生活日子画卷,以离别为底色,西海为背景,缓缓铺陈开。
苏幕遮和谢远义到家时,许澜梅正在端早餐。
“欸,遮遮回来了,送完你妈妈了?”许澜梅向餐桌偏偏头,示意他准备吃饭。
“嗯,梅姨,早上好。”苏幕遮笑了笑。
“老谢,老谢!别光顾着洗手。”许澜梅冲着厨房喊,“去,喊阿池起床!”
“啊,阿池还没起,这都几点了?”谢远义探出头看向紧闭着的卧室房门。
“喊了喊了,这就是不起,这狗东西……”
苏幕遮听得额角一抽。
狗东西……
他又想起了昨晚趴在地板上的谢池春。
“我去喊吧。”说着,苏幕遮转身进了卧室。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谢池春伸出床外的一条腿。
早上他起床的时候,谢池春睡得正酣,一条腿大大咧咧伸到床外。
敢情这半天姿势都没变过……
苏幕遮站在床边,注视着谢池春,不知道怎么开口喊他。
谢池春的眉眼已经有精致的感觉了,但明显五官没有张开,孩子气未脱。
整个人也是一个喜欢手舞足蹈的中二少年。
突然,谢池春睫毛抖了抖,蓦地睁开了眼。
和来不及收回目光的苏幕遮来了个似曾相识的四目相对。
一瞬间气氛如沦陷区,不断塌陷。
“我在做梦……”谢池春喃喃道,闭上了眼睛。
苏幕遮额角又是一抽。
紧接着谢池春猛地睁开眼:“不对,我没有在做梦……”
苏幕遮缓过神,迅速收回目光,向外走去,“梅姨喊你起床吃饭。”
谢池春愣了,盯着出现在自己梦里和自己纠缠对视了一晚上的苏幕遮,坐在床上,整个人仿若惨遭雷劈,心头上有一万匹马呼啸而过。
“欸,遮遮,阿池起了吗?”许澜梅看见苏幕遮从卧室走出来,问。
“嗯,起了。”
“来来来,快洗手,吃早饭哈,一会儿还得让你姨夫领着你去办学籍……”许澜梅把他推进厨房,“洗手洗手,快点快点。”
“好。”苏幕遮应了一声,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留下。
许澜梅瞥见谢池春走出来,放下手里的碗,掐着腰瞪他。
“看看你,这都几点了,你干脆继续睡去吧,连着晚上睡两轮……”
“欸,我也想呢,无缝衔接,要不我这就回去睡?”谢池春打着哈欠,伸手去拿桌上的包子。
“你洗手没你就吃,啊?有没有规矩,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玩意儿……”许澜梅拿筷子去打谢池春的手。
“洗了洗了洗了洗了呀,妈,我刚刚才洗脸,那手不是连着一起洗了嘛。欸你别敲我手啊……”
苏幕遮拉出椅子,静静地坐下去。
“遮遮,多吃点啊,你喜欢吃什么,都跟梅姨说,梅姨给你做啊。”许澜梅给苏幕遮递了一个糖角。
“妈,你看看你,我也要吃糖角,你都不给我递。”谢池春捏用楚楚可怜的腔调嚷。
“吃吃吃,一个包子都堵不住你的嘴。”许澜梅瞪他。
自尊少年谢池春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表达自己的不平。
于是他猛地蹬了一下腿,想要蹬到对面的空椅子,好让它发出一下自己强烈抗议的声音
只听见椅子刺啦响了一下。
嗯?怎么有点不对???
苏幕遮整个人往后滑了一下,伴随着椅子的刺啦响声,震惊地抬起头看他。
谢池春整个人傻了。
我去我去我蹬到他了,我怎么会蹬到他了,我我我我我蹬到他了?!
不是,以前这样蹬就只会蹬到桌子,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怎么怎么回事……今天对面坐了一个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许澜梅把筷子一摔:“谢—池—春!反啦你是吧,不想吃给我滚出去,我跟你说,你再这副不上道的样子,你暑假可就等着吧……”
谢池春心道天杀的一道惊雷劈死我算了吧。
他向谢远义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静静地偏了一下头,错开他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喝粥。
谢远义你这个抛弃战友的小人!!!还是要靠自己!!!
谢池春看向苏幕遮,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道歉和暑假哪个分量更重。
脸面很重要,我可是天地不怕,拯救苍生的谢池春,怎么能向别人道歉——
算了算了,我泱泱中国走到今天,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屈辱,这一点点屈辱对于强大的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是不报,只是我时候未到,我今天服的软将来一定会讨回来——
谢池春酝酿了一下,视死如归道:“对对对不起,我就是就是习惯了对对对对面没人,不是故故故意踢你的……”
该死,怎么还结巴了呢……
“没事。”苏幕遮调整一下椅子,垂下眼继续吃他的糖角。
许澜梅看苏幕遮没生气,瞪了一下谢池春,没再说什么。
真.卑微.春春低下头啃包子,双腿安安分分不敢移动,哭唧唧开始十二岁中二少年年胡思乱想。
“第三回合,谢池春在强权逼迫下,挥泪让冠,屈居苏幕遮膝下……”
吃完饭,尹依海拉着苏幕遮坐在沙发上说话。
她把尹依海给她的学籍资料递给苏幕遮。
“遮遮,你妈妈的意思是让你在这边上学,梅姨觉得,你要不和谢池春那小子一个学校?”
苏幕遮不解:“他不是正上初中吗,我上高中。”
“啊对,他那个学校分两部,高中部和初中部挨着。”许澜梅顿了顿,“我是想啊,文城六中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学校,按你妈妈提供的学校推荐信还有你的成绩,你应该可以进这里的实验班,这班的升学率没的说,你什么想法?”
“听您的安排。”
“好,那你快去收拾收拾,拿上这资料,和你姨夫一起去办学籍……老谢,老谢,你也收拾收拾,带着遮遮去办学籍。”
“好——”
苏幕遮转身回卧室,想了一下自己要带什么东西。
他拉开自己的抽屉,拿出身份证,顺便撇了一眼坐在床边玩手机的谢池春。
谢池春在专心打游戏,双腿盘在身前,没有要和他搭话的意思。
苏幕遮换了个外套,转身走出门。
他没有看见谢池春对着他的背影竖了一下中指。
太解气了哈哈哈哈哈,中二少年谢池春觉得自己在这一回合赢了。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那好,苏幕遮是吧,用不用在家里适应一下,过几天再来上课?”文城六中的校长说。
苏幕遮站在谢远义身旁,微微颔首:“不用了,可以马上上课吗?我怕赶不上。”
“哈哈可以,苏幕遮同学你放心,以你以前学校的进度来说,你来这上课是不需要担心进度的,周一吧,你就可以过来正式上课了。”校长身旁的实验班班主任派派苏幕遮的肩。
她很高兴苏幕遮的加入,这孩子看起来就很听话,成绩又好,是个好苗子。
周一,也就是后天。
苏幕遮点点头:“谢谢老师了。”
谢远义道了谢,和苏幕遮走出校办室。
“小遮,以后你就在这里上学了,书本什么的你不用担心,你梅姨都给你买好了,”谢远义顿了顿,“回家让阿池给你讲讲六中高中的生活模式。”
“谢……”苏幕遮连忙改口,“阿春他不是初中部的吗?”
“哈哈,你怎么总叫他阿春,这小子总嫌自己名字最后一个字女气。对,他天天翻墙跟一些高一学生厮混,都不知道被请了多少次家长,你梅姨气得都想把他赶出家门……高中部的事,你问他他肯定知道。
这好像很符合那个中二少年的作风。
“……好。”苏幕遮失声笑了笑。
回家的时候是中午了,苏幕遮吃完饭,回到卧室看许澜梅给自己的教材。
之前的书在眷城没有带回来,不过不要紧,那些书上也没有记什么,苏幕遮没有记笔记的习惯。
他简单翻了翻书,拿起笔把自己的名字一本本写上。
门咔哒响了一下,谢池春推门走进来,自顾自地坐在书桌边玩手机。
他们俩桌子是拼在一起的,但中间隔了一层可以抽拉的隔断。
手机玩腻了,谢池春有点无聊。
隔断挡着,谢池春看不见苏幕遮在干什么,于是他拉开隔断,凑在苏幕遮身旁看他在写什么。
靠的有点近,谢池春闻到苏幕遮身上有一丝洗衣粉的味道。
“喂,你在写什么?”谢池春离得稍微远些。
“名字。”
谢池春随手拿起一本他写好的书,打开封面,三个穹劲飘逸的大字映入眼帘。
苏、幕、遮。
写得,还挺好看。
有点……小崇拜是怎么回事。
谢池春迅速依自己惊人的自制力,压下了自己内心的崇拜。
“是这个幕啊,你名字看起来好奇怪。”
“嗯,苏幕遮是词牌名。”
“?”谢池春表示这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
“你的名字,也是词牌名,谢池春。”
谢池春回想了一下,谢远义是经常对他说不要嫌弃自己名字里的春字,说这三个字有着什么文化内涵。
“噢噢知道了,那我们,还挺有……缘。”
谢池春随意说了一句把书本放下,自顾自地继续看手机。
他想查一下自己的名字,顿了一下,又把打好的字删掉,在搜索栏输入“苏幕遮”三个字,随手点开了第一条“
“苏幕遮怀旧 范仲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时手机响了。
谢池春接起电话,重新抽回隔断。
“喂?豹子!你在哪呢?什么……你池哥我给兄弟你个面子……滚滚滚……你他妈才春妹……弟妹带了没……你带了我就不去了,别影响你俩……好好好,那就行,你等着啊,我这就出门……哈哈哈开黑开黑,老子我奉陪到底……”
隔断另一侧的苏幕遮手一抖,笔尖在“遮”字最后一点顿了一下,洇出一片黑墨。
中二少年的生活就是丰富多彩。
“妈,妈,我出去一趟啊,下午回来——”谢池春扯起外套边穿边喊。
“什么——?你去哪?不准去!大中午不睡觉你出去窜什么窜——”
不等许澜梅从房间冲出来,谢池春迅速穿上鞋溜了出去。
许澜梅瞪着关上的大门,开始想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一个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