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文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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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城。
文城1978年建市，两面临海，空气中总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海腥味。
这里的海，如余秋雨先生描写的那般。
“不像海明威所写的加勒比海，不像海涅所写的北海，有也不像塞万提斯所写的地中海。”
文城的海，是泛着紫光的，很像书中雅浦（Yap）附近的那片大西洋海域。本地人称这片海为西海，寓意着“珍稀”与“希望”。
当地建筑风格颇为现代化，但拥有四五十年代海上风情的菱角巷，街道两侧是少见的海草房，一家挨着一家。
历经多年，这海草房已经变了许多，菱角巷的人们在砖石块垒起的屋墙上，搭上青灰色的瓦片，随后用大量海草铺在高高隆起的屋脊，最后铺上渔网。他们还将浅色的漆刷在石墙外围，整个街道的房子色彩不同，却又干净整洁。
小巷里，一个矮矮的小男孩，白白净净，十一二岁，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眼睛看着路边正在给鱼换水的鱼店老板。
“谢池春，好好走路，你再这样走一会儿摔倒了，弄脏衣服你妈妈会生气的。”谢远义蹲下来和他平视，“今天有客人来，你最好乖一点，不然你就等着我把今天的事告诉你妈妈，她一定会在暑假和你算账的。”
“诶别，我知道我知道了，再说我不就是翻了个墙，谁知道那个年级主任就在墙那头打电话……”
“……你都翻人家怀里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谢远义太阳穴开始突突跳，赶紧岔开话题，“今天来的，就前几天和你说的，你姨家的孩子，比你大三岁……”
“唔……那他干嘛住我们家？”谢池春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抬脚踢飞了身边的小石子。
谢远义直起腰，拍拍谢池春的脑袋，扯着谢池春他的手向前走去，“他妈妈工作的原因……”
“那他爸去哪了？”
谢远义顿了一下，一时没答上来。
“以后不要问这个问题，尤其是在他和你妈妈面前。”
谢池春像猫被扯住尾巴一样别扭地被牵着，悄悄翻着白眼，一步一拖拉跟着谢远义。
他们的背影像是涟漪一样涣散开，迷朦在湖水般的暮色中。
生活节奏缓慢的文城，连海风都是轻飏的，祖祖辈辈靠海而生，早已经和平静的西海融为一体了。
落日唤着出海的人回来了，时间在这一代人身上总是格外温柔。
蓝房子，家里。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男孩。
许澜梅正在倒水，余光看见他们父子俩进来，忙摆摆手，“阿池，来过来。”
谢远义推推谢池春，示意他走过去。
“来，阿池，看这是谁？”许澜梅笑着说，“这是你海姨，你小时候跟我回姥姥家，你海姨还抱过你呢。”
“海姨好。”谢池春恭恭敬敬叫了声。
“诶，阿池都长这么高了啊。”尹依海客气地笑了笑。
“阿池，这个是你海姨的儿子，你哥哥，叫苏幕遮。”
谢池春把目光移到尹依海身边的男孩身上，苏幕遮略显细长的眼尾轻轻上挑着，静静回视他。
别致，和他的那些朋友们都不一样，但具体说哪里不一样，谢池春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阿池？”
谢池春敏锐地感受到许澜梅的声音已有一丢丢不对了。
“……”谢池春心里疯狂吐槽。
这个大哥看都不看我一眼，让我叫哥哥，玩呢。
许澜梅不动声色地眼神一凛冽。
谢池春接收到攻击信号，电光火石之间瞥见谢远义，想起谢远义提醒他的那句话，一个机灵。
“哥哥也好——”
这一声干脆利落而又百转千回，叫得谢远义在心中给谢池春点了一个小黄脸附加左下角竖拇指的表情赞。
尹依海笑笑，轻轻拍拍苏幕遮。
苏幕遮想了一会儿他的名字，好像叫谢池春。
“阿春弟弟好――”
谢池春和他的一双笑眼对上时，在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中看见了站得歪七扭八的自己。
什么阿春，你别乱叫，你才阿春，你全家阿春，劳资我可是谢池春，你池哥。
“叫我谢池春，幕遮兄。我不叫阿春，谢谢。”谢池春比了一个在他的年龄圈子里正为流行的抹脖手势。
谢池春不知道的是，在苏幕遮看来，有股浓郁的中二和非主流气息。
“……”
哈哈哈哈哈，看见了没，你说不出来话了，你被劳资我击败了。
真：中二少年谢池春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镶着钻石的黄金188K级大赞。
第一回合，谢池春，挥泪完胜。
“来，遮遮，今后你就和阿池住在一起喔，”许澜梅没有搭理谢池春的骚操作，示意苏幕遮跟过来看卧室，扭头对尹依海笑笑说，“我让老谢找人把次卧和客卧打通了，重新装修成一间屋子，换的是双人床……”
“遮遮啊，今后这段时间，你就把这里当成家。你住下铺，谢池春住上铺……”
“欸凭什么啊，我为什么住上铺，欸那是我的房间啊。”谢池春咕咕唧唧不满。
其实他不在乎住上铺还是下铺，此刻就是想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然后许澜梅没有搭理谢池春，直接屏蔽。
呃，或者说给他自己找点不痛快。
“……诶妈你啥意思，你这咋还忽视我的合理正当抗议呢？”
“你可闭住嘴吧……来，小遮，梅姨给你收拾行李，啊呦你是不知道，谢池春这玩意儿让我多头疼，你一来啊，让他多跟你学学……”
“我住上铺吧。”
“没事，你别搭理谢池春那玩意，年纪不大，作精一个……”
“上铺休息的也好，我就住上铺吧。”
许澜梅想了想，点点头。
谢池春有点无语了，许澜梅胳膊肘往外拐，都拐变形了。
“什么叫我还小，我已经很成熟了，我马上就十三了好吗……”真：成熟傲娇春春开始抱怨。
苏幕遮有点好笑，没说什么，目光渐渐移向卧室里墙上的插画。
小小一幅插画映衬着刷成蓝白色的墙壁，像是被抛在大海的一片云。
画里是一棵树，开满了硕大的白花，以前爸爸带他种过一株香樟树。
晚上，许澜梅在客厅铺完了床，看了看表，对谢远义嘱咐几句，便进了卧室。
尹依海正在梳头发，看了一眼许澜梅，“姐，阿池和遮遮睡了没？”
“唔，睡啦。”许澜梅关上房门，“早点睡吧，明天几点的飞机？”
“九点半。”
许澜梅走上床，坐在床边，打开床头柜，将发绳扔进去。
安静了一会儿后，许澜梅模糊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从身旁传出来。
“海女，听你电话里说，这次去三年？”
尹依海眼眶红了：“姐，三年吧。”
许澜梅想起苏幕遮，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三年，遮遮正上高中的吧，你突然给他换个环境肯定会对他高考有影响……”
“公司不让带孩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麻烦你。这孩子心气高，自从慕青出了事，对谁都客客气气，对谁都不走心。”
“别这样说，遮遮多好一孩子，他和阿池住在一起我放心，谢池春那个人，就还有一个榜样在家里，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尹依海知道许澜梅在转移话题，感激地笑了笑：“阿姐，遮遮跟着你我才放心呐。”
“海女，我发现这人到中年啊，特别是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就过得飞快，到现在我还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女孩……”
“不知道就这样过日子，该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好了，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收拾东西，让老谢送送你。”许澜梅躺下，轻轻按灭了床柜上的台灯。
黑暗里，良久沉默。
“依海，人呀，得向前看。”
尹依海眼睛湿润了，黑暗里摸索到许澜梅的手，后者安抚似的反握住她的手。
她的泪水大片大片涌出来，从姣好的脸颊滑下去，洇湿了枕巾。
谢池春留心听着门外的动静，俯身趴在地板上从门缝下看客厅的光亮。
他就等大家都睡了，好拥抱自己的游戏。
客厅只有一点点微弱的蓝光，应该是金鱼鱼缸的亮光，一片寂静，谢池春放下心来，拍拍手准备起身。
刚刚直起身子，他对着虚无空气比了一个夸张又自带BGM的yes之后，调整方向冲向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
指尖刚刚触碰到电脑，他的目光和坐在上铺的苏幕遮对上。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橘色小夜灯，昏暗的灯光里苏幕遮的眼眸晦暗不明。
忘了屋里还有个人，呢。
可能是心理作用，谢池春觉得，苏幕遮此时此刻看他的神情，震惊中分明写着四三个大字。
你、有、病、吗。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空气里弥漫着迷之诡异的尴尬。
谢池春已经快要绷不住了，正准备开口说话解释一下自己半夜趴在地板的亢奋行径，挽回一下作为今日份第一回合赢者的光辉形象，就看见对面的人动了动。
要说话了，要开怼了，不行不行我该怎么应对，我不能输，我怎么能输，我可是天才春春……
在心里迅速打好一千八百字的腹稿后，谢池春调整自己到怼架抬杠模式。
然后只见那人缓缓移开视线，静静摊开被子，轻轻盖在身上，悠悠躺下去，微微侧翻身子，脸面向墙壁。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谢池春整个人傻了，心里打的一千八百字怼回去的腹稿生生给咽了回去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摇摇欲坠。
他看了一眼笔记本电脑，犹豫了一下，将手缩了回去，同手同脚上了床，
他盯着上床板，眨了眨眼，没有一点睡意，愣神中开始十二岁少年的胡思乱想。
“第二回合，苏幕遮完胜，二人目前平局状态……”
谢远义单手握着方向盘，缓缓踩下了刹车，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路口。
他不经意间瞥向后视镜，看了一眼尹依海。
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好像还是他和澜梅结婚时，有十五年前吧，那时候尹依海刚刚毕业。
后来谢远义听许澜梅说过几句，尹依海谈了个男朋友，尹竹还很不满意，尹依海闹着结了婚，为此她们闹得很僵。
谢远义和许澜梅结婚早，但是迟迟无子，结婚三四年才有了谢池春。
池春满月的时候，尹依海寄了满月金，没有出席，她的孩子好像当时都三岁了。
不像许澜梅，谢远义是从小在文城长大的，西海影响文城，当地男人有着开阔如海的性格。
谢远义为人就心胸开阔，不喜欢打探他人私事，况且因为文城和眷城的距离，和许澜梅娘家人走动就也不多，倒是许澜梅在早些时候领着谢池春回去看过老祖母。
后来，老祖母去世，那边的人都在各地结婚安了家，他们就没再回去过。
他这样想着，突然看见绿灯亮了，后车随即不耐烦鸣了鸣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文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