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俱净》交加

2、四年之后

　　四年之后，春风和煦草长莺飞的T大。

　　陈仪与一个男生面对面坐在一家面馆里。
　　就在刚才，她心念一动间帮他摆脱了据说是他“好兄弟”的人的“追杀”。
　　她看着对方的脸，想起了那个擦肩而过的黄昏，心中有些讽刺。

　　“刚才的事，谢谢你啊。”男生讪讪地说。
　　“不用谢，举手之劳。”陈仪低头吃面。

　　陈仪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男生的名字，企图回忆起当年的悸动与彷徨。
　　她与罗泽不过“擦肩之交”，本以为那个黄昏之后再无关系，没想到这贼老天又把他们凑到一起。
　　她在内心里文艺地想着，待反应过来时，感觉自己如野马般狂放不羁的思想简直能编出一本苦情小说。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带自己来吃面吗？也不知道避避嫌？还是说……他和女朋友分手了？
　　他们好巧不巧考了同一所大学，而他女朋友没考上。这缘分，真是够可以了。
　　陈仪心中既没逻辑又不负责任地暗想。

　　对面的男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突然沉默下来，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尴尬。
　　他以买单的借口离开了餐桌，又尽己所能在柜台处流连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身。
　　于是他就一眼看见了陈仪起身离桌的动作。出于礼貌与教养，他快步走过去，问了句：“你要走了吗？”
　　“嗯，我回去还有作业要写。”陈仪回身，因自己企图不告而别的事情被发现而微微感到窘迫。
　　“……嗯，那你快点回去吧，再见。”男生有些不熟练地说。
　　“再见。”陈仪转身就走。
　　“……！”男生伸手想拦她，却又止住了动作，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那哥们拿的东西虽然比较唬人，表情也比较狰狞，但总归不会真伤着人。
　　这事儿，还是我有错在先，男生边走边想，等回去还是得跟那家伙道个歉。
　　他承认自己一瞬的见色起意，但也承认自己实在受不了跟这种不好相与的人多待。

　　有好风掠过，四月暖阳，晴晴明明艳艳。

　　他在慢慢离开。

　　*

　　陈仪不擅长说谎。
　　所以她是真的有作业。
　　但她也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着急。
　　至少她现在有时间虚耗，用来思考自己的诉求。

　　T大的环境一直值得人肯定。
　　植物多却不繁杂，密却有距离，灌木修剪得规矩整齐，花朵扬起四月天里姣好的脸。
　　陈仪的心静了。

　　我已经放弃了，她想，我不吃回头草。
　　而且不要二手货。
　　这应该没有歧视谈过一次恋爱的人的意思。
　　我只是单纯看当年那女的不顺眼——随然也看不到她。
　　所以，他是被我连坐了。
　　陈仪最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啧。”
　　她承认自己那半个小时被重新唤醒的意难平，以及心中卑鄙的暗喜。
　　这是人之常情。
　　她说服自己正在示警的道德感。

　　“该回去了。”她为这次思考画上一个句号，大步走向宿舍楼。

　　陈仪回到宿舍，坐到桌前，定了定心神，开始画设计图稿。

　　室友从上铺探出头，看到她后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问：“你干嘛去了？心情为什么这么不好？”
　　陈仪茫然抬头：“我心情不好吗？”
　　“嗯，”室友煞有其事地点头，“你眉头紧锁，嘴角微妙下垂。”
　　“我……”陈仪开了个头，却忽然卡住，剩下的话仿佛凭空被什么东西吞噬，她张着嘴，没了声。
　　“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陈仪最后慢吞吞地说，“其实也没多大事，但我需要一个树洞。”
　　“行吧。”室友应着，她从这短短两句话中敏锐地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
　　室友不是一个心急的人，于是她像往常一样又幽幽地把头缩了回去，继续刷手机。

　　第二天。
　　室友下课后忽然想起来似地问了一句：“你昨天到底怎么了，那么不开心？”
　　陈仪看着她，想了想，又耸了耸肩，轻松地说：“遇见我初恋了。”
　　“像你这么古板的人竟然有初恋？！”室友又惊又奇。
　　“我怎么古板了？”陈仪拍桌，挑眉，表达自己的疑惑。
　　“你自己不觉得，你在外人看来都是一副十分古板的样子，”室友学着她挑眉，“你甚至连‘yyds’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题我会的，”陈仪想起自己前两天在校外某面涂鸦墙上看到的注解，“‘永远单身’嘛，不是什么好词。”
　　“……你这是被人灌输了什么邪魔外道？”室友一脸黑线。
　　“啊？”陈仪茫然。
　　“……没事。”
　　“好了，言归正传，你前男友怎么惹你了？”室友问。
　　“他不是我前男友，我初恋是暗恋，他根本不认识我。”陈仪认真地说。
　　室友一脸空白，表情大有向破碎的趋势发展的意思。
　　“怎的？”陈仪不耐烦。
　　“啧，牛啊朋友，你竟然能忍住不告白！”室友竖起大拇指。
　　陈仪翻了个白眼，说：“我当时是想去告白的，结果却发现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然后我不就放弃了吗？过了几年，慢慢也就死心了。”
　　室友不死心地问：“那你昨儿一见没有死灰复燃吗？”
　　“怎么会？”陈仪笑着说，“那时我对他的感情大多是敬佩和崇拜，现在我遇到了许多更好的人，已经看不上他了。而且我觉得，他仿佛也没有当初那么好了。”
　　“时光真是个分手大师。”室友感叹。

　　陈默默将她未出口的实话重新塞回心底。
　　但我还是意难平。
　　她想。
　　她想有什么东西来抚平她这四年前遗留的一点心事。

　　是无数个巧合造就了今天，还是今天生出了无数巧合。
　　潘多拉是否是忘记将魔盒关闭，让一丝希望来到她早已释然的心间。

　　“艹。”
　　陈仪沉默半晌，最终咬牙切齿的说。
　　她好不容易静下的心潮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涌动。

　　“什么？”室友惊得花容失色。

　　“你这小古板什么时候学会说的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