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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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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A市阴冷阴冷的,特别是昨晚下了雨,更显湿冷。今天的地板湿湿的,学校外面的木棉花树原本就很萧索,经过了一夜的洗礼,那凄凉留在枝桠上的两三片叶子都被打掉了,更显得光秃秃。谢南婉穿着肥大的校裤,里面加了一件加绒的秋裤,上身穿了四件——一件长袖内衬,一件粉色羊毛衫,一件外套,外加一件带帽子的、超级暖和、肥大的天蓝色羽绒服。虽说南方不会下雪,但是南方的冷天气比北方还难受,毕竟北方有暖气,南方就只有一身正气了。真不巧,谢南婉标准南方姑娘一个,一米五八的矮个子,夏天乍一看是个瘦小矮的金针菇,冬天乍一看是套了麻袋的金针菇,其人还是个胆小鬼,看一场鬼片阴影半年,稍微大点声都能把她吓着,所以她抖抖索索、含胸含背,最怕的就是冷了。
谢南婉背着墨绿色的书包,脚踩着黑色皮靴,一脚一个水坑,飞溅的脏水落到黑色的靴子上有滑落了下去,她叹着气,在这个又冷又湿又不舒服的星期一要死不活的走着。她看着前面一排的黑色树干,十分怀疑这些看起来已经死去的树木不会在明年二月份回春时死而复生。
估计是被她带有一丝诅咒的怀疑刺激到了,北风忽地大了起来,吹得谢南婉这根小金针菇脸立马皱起来,那风吹晃着木棉树的枯黑枝桠,聚集在枝头的水滴从几米高空中掉了下来,欢欢喜喜地钻进了谢南婉白皙温暖的脖子里。
“啊啊啊啊啊!”谢南婉被冷水滴一刺激,毫无形象地嚎了起来,她双脚疯狂地跳动着,黑色皮靴在水坑里使劲地踩,脏水飞溅,原本走在她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赶紧远离。谢南婉把手伸进自己的领子里,摸到了被她的体温暖和了的一滴水,懊恼地吐槽:“吓死我了,我也太倒霉了吧!”
身边南明的学生不慌不忙地走着,有一两个侧头过来看她,谢南婉脸皮比较厚,丝毫不觉得自己大早上的在路上大喊大叫疯狂做踢腿运动的神经病行为有什么丢人的,直到她一抬头撞进了牧北带笑的眼睛。
牧北其人,奇人也,相貌堂堂俊美非常,成绩优异常年登榜,气质出尘飘渺飞扬,五字以概之——小说男主角是也。
谢南婉呢,俗人也,女子也,颜狗也,对牧北就是一见倾心再见倾心又见还是倾心,她这颗心在牧北面前就是笔直的珠穆朗玛峰,倾得不能再倾了。然而就是这么喜欢的一个人,看见了自己又疯又傻的行为,谢南婉感觉自己心脏都停了一瞬,接着就是被西北风吹裂的声音。
“嘿、嘿嘿,你好。”谢南婉脸都被冻僵了,笑容更僵,小幅度地挥着手跟男神打招呼,
牧北校服校裤穿得很单薄,却很怡然大方,修长优雅的身影走在前面,微微侧着头说:“你好。”然后跟着同伴一步当谢南婉两步的往前走了。
谢南婉:“......”呜呜呜,她欲哭无泪地拖着负重累累的身躯往学校走去,心里不住地啊啊啊啊啊啊啊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在早上的校门外偶遇到他,现在第一次偶遇就如此丢脸!
谢南婉一想到自己的形象被损坏了,就觉得自己跟男神的距离更远了,更不可能跟他有什么交集了。她十分郁闷地掏出了一方手帕,那手帕虽然很旧了,但仍能看得出来它的做工精细,火红硕大的木棉花开得热烈,金色的暗纹似乎绣着两个字,但因为是繁体的,谢南婉这个学渣根本看不出来是哪两个字。
谢南婉皱着秀气的眉头第N次研究着,嘴里喃喃道:“我就是被骗了吧?我这就是被人骗了吧?”
事情还是要从周末说起。周六的时候谢南婉跟她的几个小姐妹一起去爬山玩,到了山上的时候姐妹们叽叽喳喳地就要涌进一间摆着各种旧物古董的似庙非庙,似店非店的屋子里,那屋子十分随便,连个大门都没有,就一挂门帘,厚重华丽,跟搭在悬崖上的破石头房子格格不入,十分违和。屋子旁立着更破烂的一个木牌子,字都褪色了,写得比谢南婉的字还丑:“买卖随缘,兼职算命。”
谢南婉觉得实在诡异,坚决不同意进去,义正言辞地警告这些没心没肺的姐妹花:“不要进去这种地方,我妈说了,山上这些奇奇怪怪的店、寺庙还有道士,都是会骗人的!”
大姐姐吴汀笑她:“婉婉,你怕什么,我们几个都在这里,还怕里面的人抢劫不成?”
旁边几个咯咯笑:“就是啊就是啊!进去看看,不买不碰不就行了?”这几个说着就进去了。
“走。”吴汀掀起那道门帘挽着谢南婉进去,“我看这家店很有感觉,不看白不看。”
一进门,谢南婉觉得这店比看起来的要高大一些,墙上挂着各种扇子,有几管笛子和箫,桌子上摆的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镜子啊、木梳啊,竟然有些还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谁会买。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一道轻佻疏朗的声音响起:“有缘之人会买。”谢南婉转身一看,原来是那坐在前台的穿着灰青道士装,带着墨镜的男子开口说话了。
男子的墨镜戴在他的脸上显得很大,鼻梁很挺,下颌线轮廓深,嘴唇形状很好看,微微自然翘起,即使看不见他的整张脸,也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俊朗风流。
可是,这个人他娘的难道不是道士吗,要什么俊朗风流啊!
谢南婉立马转过头,心道这年头,骗子都这么敷衍了,赚什么钱啊!
“牧北之上,公子谦谦;有女南婉,甚是爱恋。”
“?”谢南婉好像听到了牧北和自己的名字,有些狐疑地转过头去,果然见那个道士笑意盈盈,不知道什么时候抄起了一把扇子轻轻扇着风装逼。
谢南婉根本注意不到现在大冬天外面寒风凛凛有啥风可扇这个细节,她内心暗恋牧北,就仿佛心里有鬼,趁着姐妹们不注意来到道士面前,压低了嗓门:“你怎么知道的?”
道士嘴边笑意更深:“姑娘,一切都是天意啊。”他修长如葱白皙似玉的手指掐着,谢南婉恍然大悟,随即震惊:这个人,是算出来的!?
道士声音缓缓地仿佛一切定数皆知:“你心有情,但恐求之不得,是也不是?”
谢南婉激动了:“是!是啊!大师,我能怎么办?”
道士伸手往身下一捞,捞出一件手帕,四四方方,木棉花似血,妖艳非常。谢南婉看着这件手帕心有异样,莫名哀伤,那红色的花好像不是用红线绣上去的,而是用血染出来的,悲壮、凄美。
道士说:“你拿着它,你们两个的姻缘线就会有交集,只要心善信善,会有所成。”
谢南婉听完他说的话双眼发光,伸手就要去接,那道士却把手一缩,另一只手伸出一个五,谢南婉疑惑地看着他,道士咳了一下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搓了搓,谢南婉恍然大悟,从身上掏出一张五十,道士再次咳了一嗓子:“五百。”
“五百?你打劫呢!”谢南婉当即不肯了,五百块钱递出去,她这两周喝西北风去吧。
“哎呀妹妹,五百块钱换来一场绝世情缘还贵吗?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求不得、爱别离吗?有人倾尽一生财力得不到喜欢的人一个眼神,你这五百块钱赚一个老公你知足吧你!”
谢南婉脑子转不过弯来,也不想这件帕子到底有没有效果,而是转念一想,道士说的真他妈的有道理,五百块钱赚一个牧北,确实不亏啊!
“可是,我没带这么多现金啊。”谢南婉郁闷了。
“没关系没关系!”道士的声音仿佛明快了几分,“微信扫一扫,方便你我他,嘿嘿,姑娘,请吧。”
谢南婉边动作边说道:“这上面也没网啊......”
叮咚一下扫出来了,微信名字瞎子道士,微信头像,戴着墨镜梳着冠的瞎子道士。
谢南婉:“......”邪了,刚才还没有,就这个地方有。
清清脆脆的“微信收款,五百元”响起,道士合上扇子挥挥手就赶人了,“回去吧回去吧,回家以后正常上学正常生活就行啦,缘分到了自然就到了。”
谢南婉出去的时候被风刮得脸疼,拿着那方手帕有些迷茫,几个姐妹大喊着她的名字,谢南婉才反应过来,大声应着:“我在这呢!”
吴汀人高腿长,率先跑到她的跟前伸手敲她脑袋:“去哪了啊死丫头,不知道说一声啊!”
谢南婉被敲得疼死了,皱着眉头顶嘴:“你说什么呢,我刚刚一直在旁边啊,你们自己跑去哪里了?”
“什么跑去哪里,我们一不注意你就不见了,出来找你的好吗!”吴汀也是被吓到了,因为有新闻说过爬山的各种事故,摔山下面去了啊,被人监禁了啊,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谢南婉这个傻丫头能对付的。
几个姐妹感到谢南婉身边叽叽喳喳训她:“婉婉,下次可不能乱跑了,太危险了。”
谢南婉很冤枉,她一直在店里啊!一张嘴说不过五张,更何况谢南婉的嘴本来就笨,于是她闭上嘴:“不跟你们说了。”
玩到现在也要下山了,几个人把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又开开心心地聊起天:“刚才那个店主真的是瞎子吗?”
“应该是吧,你看他的墨镜那么黑那么厚,就算不是瞎的也看不到啊。”
“好可惜啊,看起来还挺帅的呢。”
“可惜一看就是个骗子。”
“好像脑子也有问题,一进门就念诗,什么牧北之上谦谦公子的,欸,是这两句吧?”
“啥?那个瞎子一直在念诗?”谢南婉惊了。
“是啊是啊,谦谦公子啊什么的,神神叨叨的。”
那个道士!谢南婉巴掌大的脸皱成拳头大,几个姐妹看她这样笑她:“怎么了?你刚才买东西了?”
“没、没有!怎么可能啊哈哈哈哈......”事实上不仅买了,还花了五百块钱巨款!呜呜呜!
俗话说,好不成双祸不单行,人要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接下来的谢南婉完美地诠释了这两句话。
操场上跑步的时候跑着跑着就被篮球砸在身上,直接把她摔在了地上,粉色毛衣被蹭得脏兮兮的。抬头一看,牧北竟然就在那个队里!谢南婉,逃。
书法课上,老师抽样检查,把牧北的天仙手笔和谢南婉的王八样本都收了上去,全班哄堂大笑。谢南婉,郁。
回家搭公交车,谢南婉困得要死又没有座位,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谢南婉猛地向前双手撑住,精准狠地抓上了一位中年老大哥的胸,稳当是十分稳当,尴尬是十分尴尬,谢南婉在一车的静默中狠狠低头道歉,一抬头看见牧北就在她前面看着。谢南婉,卒。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想起自己今天都经历了什么谢南婉就恨不得钻进缝了再也不要出来了,她在床上不停地打滚,双腿乱蹬,嘴里咬着枕头角,时不时因为羞耻大叫起来。
“谢南婉你要是再打扰老娘睡觉看我明天不揍你!”老妈的声音在楼下响了起来,震天动地,谢南婉一下不敢叫了。她郁闷地捏着手帕的一角,盯了两三天了,花还是花,字还是字,除了在牧北面前出糗的事变多了,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啊不管了!”谢南婉把帕子随手一丢丢在床头柜上,拿起还没写完的数学作业开始小猿搜题。
写(抄)了一会作业,谢南婉突然觉得有点冷,她赤脚下床把窗户最后一条缝都闭紧了,回到床上还是冷。那冷从右手边飘过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冰块朝她靠近,抖索的她皱着眉一看——
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飘在空中,阴冷的声音飘渺地传进谢南婉的耳朵里:“你~好~”
谢南婉当即脸色一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醒醒啊醒醒啊!”
是谁在叫我?谢南婉抖抖索索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那青黑的眼眶深深凹陷,流下了一滴血。
“啊啊啊啊啊!鬼啊!”谢南婉浑身失去了力气,又跟上了发条一样不停地颤抖着,她发抖的声音带着哽咽,不住地往后退,一下子摔倒在床下:“不要、不、不要过来呜呜......”
那鬼十分不爽地叉着腰看她:“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会杀了你。”她顺手抹去头上的血,突然笑了起来,牙齿森白,笑声嘻嘻,十分可怕。谢南婉看她这样,两眼一翻又昏过去了。
正值寒冬腊月,窗外北风呼号,旁边鬼气森森,谢南婉被冻得醒了过来。一睁眼,一只鬼头破血流,一只手捧着腮,两只没有情绪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谢南婉呜咽着不敢出声,爬行到门前,却听身后声音传来:“你想去哪里?”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妈妈救命啊!”谢南婉大喊大叫着,那鬼从身后飞过来,谢南婉只觉得脖子一凉心脏一紧,完全控制不住地咣咣砸起了自己的脑袋,咚一声闷响,她又又又昏过去了!
“啊啊啊啊啊!”棉华受不了了。晕三次!三次!她有这么可怕?她长得跟生前差不多吧?不就是脑袋多了一个洞,脸上多了一点血吗!至于吗!
于是棉华在谢南婉旁边使劲吹阴风,谢南婉穿着棉睡衣躺在地板上不一会儿又被冷醒了,一睁眼由迷茫到乍惊到恐惧,棉华飘在旁边叉着腰看着她又咣咣地撞头。
“救命啊救命啊......”谢南婉完了,晕了这么多次,再撞也没用,就是没晕!她看着棉华不敢大声,嘴里呜咽着,一人一个瞪着眼睛对视着,过了好久才让谢南婉缓过来。
“你你你......”谢南婉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话都抖得不成句了,壮着胆子吸了一口气才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呜呜呜,我是好人,我没有害过人,我也没有跟别人吵过架,你、你放了我好不好呜.....我还没有交过男朋友,我爸妈还没抱上外孙,我不能死呜呜呜......”
棉华:“......”现代人就这点出息?她恨铁不成钢地飘来飘去:“我说了要找你索命了吗!要找也是找日本鬼子,找你这没用的干什么!杀了你都没有成就感!真的是,那瞎子竟然找了你这样的帮我,要是找不到,我一定去阎王那里告他!”
谢南婉鼻涕掉下来了都不知道去擦,听那鬼絮絮叨叨的比她老妈还罗嗦,忽然升起一种滑稽感,这感觉消除了她心里大半的恐惧,使她抬头来看了看这缕魂魄——
这是一个女鬼,她穿着蓝色的百褶裙,梳着两根辫子,头上破了一个洞,黑红黑红的,冒出来的血流在脸上,被她不耐烦地一手抹掉,露出了青灰的、瘦小的脸,忽略可怕的血洞和肤色,这个女鬼长得竟然还不错。这女鬼看来脾气十分暴躁,横眉冷脸骂骂咧咧的,一点都不像谢南婉印象里温柔知性、美丽优雅的民国女大学生。
女鬼见她抬起头来了也不说废话了,飘在安全距离外跟谢南婉说话:“阿妹,能听我讲话了吗?”
谢南婉看到女鬼正脸才觉得她那双眼睛没有那么恐怖,也就是黑眼圈重了一些。这下她有力气擦鼻涕了,闷着声音回答:“不杀我就能。”
“不杀你不杀你,”棉华飘在半空中,“我还指望你帮我找人呢,杀你干嘛啊?再说了,鬼也不能乱杀人啊,要下地狱的好吧。阿妹,我叫棉华,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南婉。”谢南婉很冷,但是她不敢动。
棉华摇了摇头叫她:“上床来吧,被吓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谢南婉抖抖索索钻进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棉华道:“还不是那臭道士没法下山,只能请你们凡人帮忙了。”
“帮什么?”谢南婉脑子一团糊浆。
棉华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柔软,就好像一块硬邦邦的冰变成了暖和的棉花。她用这柔软哀伤的神情说:“帮我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