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唐不弃

21、第 21 章

　　姬央不是个傻子，但他早就让秦阆让成习惯了。让的次数太多，导致秦阆显然把他当做了个傻子。

　　在被带回睿王府的时候，姬央被王府侍卫猛地往前一推，跌了个踉跄，险险的栽在厢房门口。他双手扑楞着抓住门框，扭过头，秦阆早已在众人护卫下扬长而去。

　　呵，那人到底还是心头有气。

　　姬央唇角微微一翘，微笑着摇了摇头。

　　身后两个王府仆从远远地站着，阴阳怪气的，语调与睿王爷秦阆如出一辙。
　　-“王爷吩咐了，说是神僧远道而来，特地让神僧先在此处歇息片刻。”

　　姬央张了眼，一眼扫过四周陈设能，略点了个头，抬起手打算推开厢房的门。结果……一眼瞅见自家袖口染了大块黑泥。他先前淋了雨，又在泥地里叫秦阆连着踹了两脚，看来，这身月白色僧袍是穿不得了。他扭过头，单手立掌念了声佛号，左边脸颊那粒小酒窝若隐若现。“劳烦！可否容小僧先换身衣裳？”

　　“哦，要沐浴是吧？”其中一个仆从上下打量他。

　　姬央从眼角余光瞄出去，也在打量那俩仆人——倒是都长得清俊，不过十五六岁。

　　那人惯来爱漂亮小厮。

　　姬央微垂着眼，单手立掌，又诵了声佛号。

　　“行了行了，别念了！听多了耳朵都要长老茧了。”说话那小厮估计是个惯来得宠的，眼下居然趾高气扬地教训起姬央来。“要洗也成。不过，可没人伺候你。”

　　姬央微垂眼，依旧不动声色。“劳烦！”

　　支呀一声。

　　他打开门进去，这厢房里头倒是布置的还算得体大方，窗边放着一张琴。大约是许久没人弹过，他微调了一下弦，觉得指下琴弦一根根都涩的厉害。再看四周，壁橱柜、雕花床倒是一样不落，虽说简陋，却也五脏俱全。

　　作为一个出家人，在哪儿不得过？

　　姬央默默地垂下眼，心里头掐算着时辰。足有半个时辰后，先前的两个小厮才哎哟哎哟地提着桶热水过来。

　　老远的，那叫唤声扯得特别吵吵，似乎要闹得园子里头每个人都能听得见。就连这夜晚的虫，也得被吵着了。更何况是王府中侍卫！想必，自然会有人去禀报秦阆了。

　　姬央苦笑。耽搁这许久，他身上的月白色僧袍早就干了，但是依然脏得厉害。若不是他自幼习武，就这么一冷一热，怕是早就发了风寒。

　　姬央不愿意想成是那人故意刁难他。毕竟那人位高权重，两世今生，从来也不晓得为旁人考虑。他倒更宁愿将这坏处都用来想开门的小厮们。

　　俩小厮隔着老远，噗通一声，打马虎眼儿似的把木桶掷在门口。姬央听了水声哗啦一下，嘴角微抽，一桶热水怕是被故意泼去了大半。

　　待他打开门，果不其然，桶内只剩下约三四寸高的水。

　　那两个小厮却叉着腰趾高气扬的对他道：“喏，和尚！要洗你自家家洗去吧！”

　　“阿弥陀佛，劳烦二位了。”

　　姬央将“劳烦”这两个字也不晓得说了多少遍，自家心底不嫌烦，那俩小厮却似乎听烦了，哼了一声，打着油纸伞遥遥地去了。

　　廊下灯火依稀。姬央单手将木桶拎进来，泡澡是泡不成了，只得将就着将身上的这一身污垢先清洗干净。他刚褪下僧袍，外头突然响起靴底铎铎声，随后是如云的仆从脚步声纷沓而来。

　　咦？

　　今生姬央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会与秦阆在红烛下再次相逢，两人相携入红罗帐。无数个旖旎的梦里，廊下风吹雨静，帐子内一片春光。

　　但绝对不是眼下这样……当着众人之面，他光秃秃的站在这儿。

　　吱呀一声。
　　外头睿王爷秦阆却不管不顾地已经叫人打开了门。

　　快如闪电之间，姬央已经迅速地从衣架上随手撩起一块大布，将全身裹了个严实。刚巧，铎铎靴底落地声已经响在耳边。秦阆一马当先，迎面就撞上了光秃秃的姬央。

　　姬央头顶光秃秃，还有九颗戒疤，身子虽然裹了块毛巾，但仍嘀嗒的往下滴水，正赤着脚踩在厢房青砖地上。

　　秦阆猛然一怔，迅速的，脸皮从玉一般的皎皎然胀成了粉红色。他一抬手，厉声怒斥道：“全都退出去！”

　　后头的仆从还没来得及看清厢房内场景，就已经把头低下去。

　　多年来睿王爷秦阆的威压已经形成，仆从们头都不敢抬，匆匆地应了声。
　　-“是！”

　　匆匆的，又是脚步声纷沓。
　　随后再次吱呀一声，人都出去了。

　　只剩下秦阆站在姬央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姬央倒是缓过神了，手拢着毛巾，看着秦阆，左边眉毛微挑。“睿王爷。”

　　“哟呵，本王倒是来得不巧。”秦阆嗓子里哑的厉害，喉结轻滚。

　　秦阆其实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他想说的有许多，比如说这小和尚看着高瘦，没想到身上肌肉却这样精壮。再一想，不对，“精壮”这词儿绝对不能从他嘴里漏出去！又想嘲讽一句，小和尚见着本王爷，怎地就这样猴急？但这话也不对。

　　分明是他硬闯进来的。

　　睿王爷秦阆叫这千言万语噎得慌，脸皮胀的粉红，不自觉地，鼻翼微张、气息灼热。

　　咻咻鼻息声在这禁闭的厢房内格外突兀。

　　眼下只剩下姬央与秦阆两人相对，姬央忍不住就勾唇笑了一声，对秦阆道：“你将人都赶出去了，倒是想与我说什么？”

　　姬央没再称呼他为王爷，也没自称小僧。

　　这句话，透着无数的亲密。

　　秦阆似乎有所觉，但是天生的暴脾气抢先在了前头。他先是怒眉一扬，随后愤愤然地瞪着姬央。“先把衣服穿起来！”

　　姬央笑而不答，慢吞吞的转过身。衣裳嘛自然是有的，只是他穿来的那件月白色僧袍自然是脏得不能再换了。睿王爷府不比六皇子处，也不晓得这人到底替他备了衣裳没。

　　姬央就这样慢吞吞地沿着衣架搜罗，又到壁橱柜内一层层地寻找。到最后毕竟是秦阆看不下去了，绷紧嗓门，低声怒吼道：“你就不晓得随便先找一套？”

　　“哦？”姬央回眸，似笑非笑。“不晓得睿王爷觉得哪套合适呢？”

　　刷拉一声。

　　姬央手里头提溜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长衫，在秦阆面前晃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