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鱼》水星梦

2、第 2 章

　　假期结束的很匆忙，直到我被老姐发现揪着耳朵踢回美国的时候，还不知道大鱼究竟叫什么。

　　陌生的地界，别扭的英语，勉勉强强跟上的课程，在这糟糕又忙碌的一切里，我很自然地忘记了大鱼。

　　都说年轻的时候遇到的人像走马观花般，能记到心里的没有几个。

　　我也认同，就是有的时候睡着了，会梦到一条鱼往漆黑的海里游去。

　　.

　　2014年，我妈出钱把我送进了一所不上不下的大学。

　　我从某种程度上，自由了。

　　刚开学的时候，依旧白天睡觉，晚上泡在酒吧里，和一群狐朋狗友找乐子。

　　但乐子哪有这么多，很快我就厌了，心血来潮，背着书包又规规矩矩去上课了。

　　期末我和一个长得不错的男生分到一个课题组，那段时间，我也开始装模作样泡图书馆，看着他在后面催我交作业。

　　我是高兴的，但那种刺激在我心里渐渐激不起半点浪花，我又想念酒精麻痹的日子了。

　　在我准备放飞自我之前，那个男生来找我了。

　　他说，我们是一类人，想和我试试。

　　我点头了，送到手的，没理由拒绝。

　　.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谈恋爱，他经济条件不差，我送他一份贵的礼物，他总能回我一份更好的。

　　我喜欢开车兜风，也喜欢去海边晒太阳，他热衷于带我去参加各种交际。

　　那天他带我到一个庄园参加酒会，我全程只顾着品酒，完全没在意他脸上的不虞，任由他一个人在会场八面玲珑。

　　我知道这个圈子，也知道所谓上流社会的游戏规则，可我就是不高兴参与。

　　他想带我拓展人脉，他想让我融入到他的圈子里，想和我长长久久，我都知道。

　　但我很肤浅，也没长性，纯粹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和他在一起，很快，我就腻了。

　　像腻烟酒一样间歇性要抛弃，从来没有一种瘾，可以让我长长久久。

　　.

　　分手是他提出来，但却是我刻意为之的结果。

　　我又不去学校了，办公室给我发通知，说我学分不够可能要留级，我才慌慌张张赶过去。

　　一想到大学有四年我都快吐了，再多一年，我怕是要跳楼。

　　好久没见他了，电话我故意不接，公寓基本不回去，他也找不到我。

　　放学之后，他整理好书包拦住准备跑路的我。

　　“你怎么想的，和我玩冷暴力吗？”

　　我摆摆手，装作听不懂，脑子里又浮现出一条鱼，一条在海里游的鱼。

　　“胡天宇，有时候我真想弄死你。”

　　我笑了下，感觉他已经很克制了，只是嘴上说说没有真的动手，说到底，他可能爱过我。

　　.

　　2016年，我终于结束了这段漫长的校园恋爱。

　　爱情的结局算不上两败俱伤，他或许受伤了，但我并不觉得痛，我没有心。

　　连牵住风筝的最后一根绳也没了，我便彻底堕落起来。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对。

　　有的时候入睡前明明记得身边是那个人，早上醒来又换成了别人。

　　生活混乱，我不喜欢固定的伴侣，周围也都是一群玩的开的人。

　　有时候，浑浑噩噩间，我还会想起那条鱼，忍不住想，当初要是和他一起游到海里该多好。

　　.

　　2017年，我开始怕水。

　　以前我喝醉了还喜欢跑海边，脚踩着浪花狂奔，现在连水声都能让我心脏狂跳。

　　最开始是怕流动的水，池塘边的水，到后面，不敢洗澡，甚至只有渴极了，才敢喝水。

　　我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我病了。

　　.

　　2018年我回国了，学位证书没有拿到，原因是生病修学。

　　我妈看到我只会抹泪，老姐还坚强一点，总给我鼓励。

　　可我听倦了这些话，没人救得了我，我很清楚。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赤条条的。

　　我爷爷，我老爹，还有我都得了一个病，家族遗传，发病稳定，从不缺席，还他妈传男不传女。

　　说是精神病也行，反正和疯子差不多，不对，更疯狂一些。

　　经常失去意识，发疯之后什么都干得出来，有一次我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半个身子搭拉在天桥上，下面是翻涌的江水。

　　晚醒一点点，我就能死了。

　　清醒的时候我是不敢死的，我也会怕，但疯了之后，又希望干脆就这样死了吧，这日子，没完没了。

　　.

　　我妈到底是脆弱，怕我想不开，抱着我哭，我说妈，你知道这个病干嘛要生我。

　　我妈哭着说，我想和老天爷博一下，万一赌赢了呢。

　　可是没有万一，这个女人的一生都是悲剧，早年丧夫，中年又要迎来丧子，大半辈子一场空。

　　有几天晚上，我又看到那条鱼，它还在海里，似乎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才是归宿。

　　.

　　2019年，我妈四处托人，把我送到最好的精神病院。

　　进去之前，姐姐扶着她在外面和我告别。

　　“乖啊，等你回家，妈给你包饺子。”

　　我看着她浮肿的眼睛和片片白发，心一抽抽地疼。

　　我以为自己不在意了，知道清醒的时间不长，所以一直放纵自己，总觉得玩够了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可我到最后，还是想哭，会后悔，怎么当初没多陪陪这个苦命的女人，她的一生明明还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