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弑神录》王淮英

4、第4章

　　安府。

　　“姐姐！”安清瑞小跑着扑到安清瑶怀里：“二娘不给阿瑞买‘大头金刚’，姐姐一定要给阿瑞买！”

　　安清瑶摸着弟弟的脑袋，安清瑞今年十二岁，个子都到她的下巴了，一两年不见，没想到自己的“好弟弟”一上来就问她要东西。

　　安清瑶满脸黑线，只觉得头大：“大头金刚是什么？”

　　“蝈蝈啊！全长安城最威猛的一只！”安清瑞睁着大大的眼睛，用无辜渴求的眼神看着她。

　　“多大的孩子了，成天净想着玩？那一只蝈蝈就要五两黄金！真当安家是这么好败的呢？”从院子中走出一个穿着奢贵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一溜儿烟的奴婢仆从。

　　“邹姨。”安清瑶看到面前妇人的架势，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还是对她行了见礼。

　　“那是长安城排行第一的蝈蝈，怎么不值值五两黄金了！”安清瑞忍不住反驳道。

　　中年妇人没有理会安清瑞的喊叫声，而是暗戳戳地挖苦安清瑶：“呦，这不是稀客嘛，当年一溜烟跑得快，随个断了腿的女疯子离开安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亏待你了呢！”

　　安清瑶听到这满满的枪药味儿，也不恼怒，只是顺着她说：“多谢邹姨这些年来辛苦照顾阿瑞了。”

　　这位妇人哪是安清瑶的什么亲姨，只是她父亲唯一的一位小老婆罢了。她的母亲因为生安清瑞难产死了，不到两年父亲也战死在了沙场，这些年一直是这位邹姨娘操持着安家。

　　安家统共也就三个孩子，大哥安清远就是这位邹姨娘的孩子。

　　如今大哥安清远在战场上屡屡立下战功，受封“明威将军”，重新接管父亲原来的十五万苍狼军，邹姨娘俨然成为了安家真正的主人。

　　到头来，反而正室的儿女像是外人，也算是安家的笑话一桩了。

　　安清瑶一直叫她“邹姨”，便是尊敬这位妇人在安家的地位，邹姨照顾她弟弟多年，多少是有恩情的。

　　“她才不辛苦呢，整日自己打麻将不知输了多少钱，却不肯为我买下‘大头金刚’。”安清瑞没大没小地说。

　　“诶——你这个小王八蛋！还管起老娘的事了？！”邹姨听后脸色大变，上来就要伸手揪安清瑞的耳朵。

　　“姐姐保护我！”安清瑞忙往安清瑶身后跑。

　　两人一大一小就这么围着青衣的少女开始绕圈。周围的奴仆们仿佛早已熟悉了这样的场景，麻木地看着快要打起来的妇人和小孩。

　　安清瑶心里想，可能自己当初离开安家，和这也有一部分的原因？

　　“你们在干什么呢？！”一个清朗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只见一位身披青金色甲胄的青年将军从门外走来。

　　青色是安家宗族的供奉之色，也是安氏图腾“风”的颜色，所以安家的兄弟姐妹们多会配饰青色。

　　安清远神色郎朗，眉目如星，行走步伐大开大合，有着武将典型的豪放的特征。但是他的声音却带着怒意。

　　他一手提起像猴子一样的安清瑞，将他半拎在空中，用恶狠狠的眼神威慑安小弟：“怎么对娘说话呢？”

　　安清瑞本想说，“这是你娘不是我娘。”可是又害怕自己威猛的大哥打他，于是像棵蔫了的小白菜一样撇着嘴不说话。

　　他也是看人下菜，不会对欺负不过的人贫嘴。

　　“哎呦呦，我的好儿子回来了。”邹姨见状忙抓住安清远的手臂：“可不，这小子的姐姐回来了，一下子有了靠山，敢跟老娘比划了。”

　　邹姨坏心眼不多，但是怪话很多，自从儿子出人头地了，更是放飞自我，再也不讲究什么礼貌端庄，而是满口真性情言语。

　　“大哥。”安清瑶自动过滤掉邹姨的酸话，向着安清远点了点头。

　　“瑶瑶回来了。”安清远对妹妹换上了和煦的眼神：“这次是常住还是小留呢？”

　　像是礼貌地询问客人的语气。

　　安清瑶早就能轻松忽略掉这些细节，于是说道：“回来看看阿瑞和邹姨，顺便看看家......安府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最近都和公主住在一起。”

　　她不像安清瑞，会叫眼前的妇女“二娘”这种称呼，“邹姨”已经是她最低的限度了。

　　安清远常年离家，身处军营，只是最近才调进了京城的枢密院。他对自己这个不是一个娘亲生的妹妹也不会过多管束，如今他才是承担起安氏这一脉兴荣的人，只把这两个弟弟妹妹当成还不懂事的晚辈罢了。

　　不过公主白昀倒是哥哥感兴趣的话题，于是很自然地问安清瑶：“尚和公主有说何时从宫中搬出来吗？刚好这阵子为兄不用上战场，有机会去帮她迁府。”

　　安清瑶隐约知道大哥和公主有些私交，但她一向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所以如实说道：“可能今年就会搬出来吧。”

　　安清远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明日大皇子带着胜仗和俘虏回京，届时礼宾会从长安城门开始迎接，我在城西宴鹤楼定了雅座，你们正好可以去看看百姓朝臣十里相迎的壮观场面。”

　　“太好了！姐姐带我去！”安小弟一下子又兴奋起来了。

　　“大哥呢？明日忙吗？”安清瑶问道。

　　“我啊——明日换了太子殿下在城门迎接，所以城中各处加派了防守，我是闲不下来了。”安大哥语气惆怅。

　　“哇！那岂不是能看见太子长什么样了嘛，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活的太子呢！”安小弟更激动了，一蹦而起。

　　安清瑶对着他的小脑袋一个爆栗：“活这么大岁数？小屁孩装什么装！”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太子今天起床时足足发了一刻钟的呆，看得钟林是直着急，您这正午吉时可是要出现在长安城大南门口呢，居然还在这里发呆。

　　真是太子不急太监急！

　　猛地用凉水擦拭了脸后，白穆辰终于彻底清醒了，今天是大哥白崇山大败突厥后回京的日子。

　　据说大皇子仅用五万的人马就歼灭了□□八万余众，可谓大获全胜，突厥王不仅快速投降，甚至还送了质子和公主进京！

　　这可是大端朝近十年来最彻底的胜利了。

　　从半个月前，礼部就开始大行操办迎接将领们的仪式了。

　　万事俱备，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站在城门洞下的人换成了太子殿下。

　　一身公服的太子面无表情地直直站在了南门中央。戴着远游冠，穿着红衫单衣，白裙短袄，金带钩，双瑜玉，方心衣，皮腰包，金色飘带飞扬。再加上殿下身材高大模样俊朗，不怒自威，排面十足，随从官员们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陪同着。

　　不敢说话，太子殿下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天可怜见！白穆辰只是认为这种大场合要严肃认真一些，虽然面上冷峻，可是心里却时不时放着小曲儿呢。

　　远远地，骠骑壮旅的一支队伍整齐有素地向着南门缓慢前进，迎头飘扬着大端朝的金色旗帜。

　　城门前的众人立马紧张了起来。

　　太子心里播放的小曲儿也按了暂停键。

　　在队伍的最前端，是一位身形绝对魁梧粗犷的大将，皮肤黝黑，眼神锐利——这就是大皇子，白穆辰的哥哥，威虎军大将军，白崇山。

　　别问为什么他与白皙俊朗的太子殿下完全不是一个风格，问就是不是一个妈生的。

　　队伍行至门前，白崇山一声令下，身后的兵将迅速下马，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白崇山一个上前，单膝跪下，后面紧跟着乌压压跪了一片。

　　白崇山双拳一抱，高声喊道：“儿臣不辱使命，跪谢皇恩！押送突厥质子，献与陛下！”

　　皇上身边的朱公公宣读了一道重赏威虎军众将士的圣旨，听完后大皇子带头又谢皇恩。

　　“大哥快快请起！”白穆辰忙上前，双手托起白崇山的手臂。

　　哪料白崇山不给面子，像一座山一样巍然不动。

　　本来按照礼数，太子轻轻一托，将领顺势起身就好，谁也不需要费力气，可如今这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金带飘飘的殿下弯腰托着大皇子的手臂，仿佛静止成了一幅画卷。

　　白穆辰先是错愕，然后就沉下了眼神，这显然不那么好意……他放开了在大皇子身上的手。既然不想起来，他断没有硬将人拽起的必要啊！

　　有人喜欢跪着，他总不能阻止别人的爱好吧。

　　大皇子也是吃惊。他听说了是太子来接自己，心想着要给这个毛都没长齐的文弱小子来一个下马威，当众驳他这个储君的面子，让他在群臣百姓面前扶不起自己。

　　哪料他竟然干脆不扶了！

　　直接退后几步开始说话。

　　“辛苦大哥和众位威虎军将士们了！诸位皆是我大端朝的功臣，陛下已在宫中设宴，今夜一定要犒劳和赏赐诸位！”白穆辰顺顺当当地将台词说了出来，一脸的慷慨与庄重。

　　直到身旁礼部的官员小心翼翼地咳嗽了两声。

　　原来诸位将士们还在跪着呢！

　　太子殿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说道：“诸位皆是我端朝的荣耀，怎可继续跪着？不必拘泥于礼数了，快快起身吧。”

　　大皇子铁黑着脸色站了起来，一挥手，身后的将士们也都起来了。

　　“诸位随孤进城吧。”太子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于是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转身进入长安城内，领头的是太子殿下和大皇子。

　　走在路上，白崇山主动伸出孔武有力的手掌：“殿下，辛苦了，没等为兄太久吧？”

　　白穆辰看着大皇子那张粗犷狂野的脸上散发出的“善意”的微笑，虽然心里感到不妙，但还是给了大皇子面子和他握手。

　　白皙修长的手掌握住了宽厚结实的手掌。

　　“哈哈哈，大哥在外御敌才是辛苦，孤不过等待半日不算什么......”

　　果然。

　　大皇子使暗劲捏住白穆辰的手不让他抽离开来。

　　“姐姐！快看！大将军在和太子殿下正在握手呢！”宴鹤楼上，安清瑞趴在栏杆上面指着下面长长的队伍。

　　“殿下和大皇子都好帅啊~”这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尖叫。

　　百姓们纷纷从家中出来，在街上夹道欢迎归来的将士们，欢呼声不断，人群中央，英俊高大的太子殿下正一脸笑意地和领兵的大皇子亲切握手。

　　兄友弟恭，皇室和睦啊！

　　百姓们不禁感叹。

　　青色劲装的少女双臂抱于胸前，倚着宴鹤楼的栏杆，一甩高高束起的秀发，往楼下一瞥。

　　嘴角不禁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一个是神色僵硬，一个是嘴唇发青，好一个兄友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