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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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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琛,缘琛!”林叙川三步并作两步走,追上走在前边的缘琛。
对方虽没回头,却是放慢了脚步。
一连缠了对方两年,每年在钰罗山待三个月,别说缘琛是块玉,就算他是块石头,也得松口。
这不,缘琛总算是对他改了态度,愿意带他走一走了。问他,也只是说,就当结个善缘。林叙川也不急,只是对方总把他当小孩子的态度让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不爽。
“你当时明明认出我来了,为什么不承认?”林叙川拉了拉缘琛的袖子。
前些日子,两人路过安狐山,于是林叙川认识了狐仙姑。狐仙姑本名叫安梨,已有五千年修为,梦想是修成地仙,在人间当一名月老手下的红线仙,狐狸仍然对姻缘这种东西十分感兴趣。见到林叙川的第一眼,就笑道:“小家伙,你又回来了啊,这十八年来过怎样?”
林叙川瞬间感觉到什么,立刻窜到安梨身边,混了几天后一囗一个姑姑叫得亲,把有关自己的那点事从安梨嘴里挖了个干净。
见缘琛没吱声,林叙川也不气馁,叫道:“缘琛哥哥。”
缘琛终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一个几万年的老妖怪了,被叫哥哥,要知道安梨一只五千岁的狐妖还被林叙川叫姑姑呢。
捕捉到那张俊美脸庞上的细微神情变化,林叙川竟觉得……有点可爱。
两人竟就这么走入了钰罗山。
缘琛开囗道:“我其实……已有万年的年岁。”
林叙川本来在等他的回答,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凑上前问:“多少万年?”
缘琛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答曰:“我忘了。”
林叙川:“……”突然不敢想这老妖怪到底多少岁了。
“哎,你不是说要帮我洗掉最后一点煞气吗,什么时候让我去你的洞府看看?”林叙川问。
缘琛:“洞府没什么好看的,更何况洗煞气不是去灵潭里么?”
强些的妖怪都有自己的窝,那是他们的领地,即使有交好的也不会轻易带他人进入。
但林叙川想去,这样好像就能和缘琛更亲近一点,更亲近一点。
见林叙川眉间泛起失落,缘琛嘴唇动了动,不自然地改了囗:“祛完煞气带你去。”
林叙川立刻多云转晴,少年白色的道袍在风中扬出轻快的痕迹,比鸟雀还要轻盈。
素湍从崖上跌落下来,在潭面上激起的水花却是小小的。林叙川伸手探了一下,精纯的灵气就亲切地缠绕上了他的手指。缘琛见状,弯起眉眼:“看来,事情解决比我想的要快的多。”
缘琛又问他:“你要浴袍吗?”
然而林叙川已经飞快地脱了外袍和里衣跳进了水里,从水里露出个脑袋,头发还在滴水。
“缘琛,你也下来啊,沐浴还要披那么多衣服干什么?”林叙川冲他眨眼睛。
“你师父……”
“我师父该教他都教了,但我不乐意守那些礼法律规。”林叙川说完立刻补上一句,“我可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缘琛施了个法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浴袍,这才下水。
林叙川忍不住撇了撇嘴,但还是乖巧地转过身去,任由缘琛把灵气注入自己体内。灵气冲刷着筋脉,渗入元神。
煞气与灵气相撞,疼痛让林叙川忍不住咬紧牙关,眉头拧起。他身后的缘琛也眉毛微皱,这煞气怎的如此顽固?
林叙川感到缘琛的气息靠近,一只手掌轻柔地抚这他的发顶,元神从体内朝外看,一缕缕金光如丝绸般环绕着自己,向着盘踞在元神深处的那团煞气流去。
缘琛他……在把功德分给自己?
缘琛是玉妖,可林叙川此刻生出了“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感觉。
柔和的金光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消弭着煞气,煞气越缩越小,最后成了一个小点。
但那小点却怎么也消不掉了。
缘琛心中奇怪,去触碰那点煞气。耳边呼啸起声音,竟是万鬼哭嚎。
鬼魂的厉啸嘈杂混作一片,是恶鬼被强行镇压 ,不得入人间的怨恨与不甘。
万年前的记忆像是突然复苏,缘琛脑海中隐约浮现一个猜想。他放了一缕神识靠近,果然,林叙川的元神无意识地缠了上来,姿态无比亲昵,满是眷恋。
熟悉的气息贴近,缘琛先是讶异,然后慢慢变成了无奈。
川,原来是你啊。
你我相伴万年的缘分已尽,你也已经长大明事理了,怎么还不肯放手,又找回来了呢?
罢了。
缘起缘灭自有时,那我就助你渡过这最后一劫,若你这一世不愿离开,我便护你这一世平安,了却了这最后一点缘。你也该得到你应得的功德,与他人结新的善缘了。
缘琛看着这个不怎么听话的孩子,心里无声叹息。
林叙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到元神里的煞气基本消除干净了。
“还有一点没有祛掉,可能还要费功夫。你再等我些时日。”
听到缘琛这么说,林叙川其实有些窃喜,这意味着他有理由继续来找缘琛了。他转身猛地抱住了缘琛的腰,缘琛猝不及防之下后退了一步,赶忙扶稳他,“不要这么随便跟人亲近。”
林叙川:“缘琛,你是女人吗?”
缘琛:“……不是。”
林叙川:“所以两个男人有什么好避讳的?”
缘琛不说话了。
但是为什么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到了。”缘琛先带着林叙川看过小屋,再顺着钰罗川发源的小河往上,飞越过山涧。一条陡瀑恰好从洞府门口的峡谷淌过,那水声却是有韵律万千。
室内干净整洁,侧旁还开了两个小窗,即使两三个凡人在这里生活也没有什么不便。
林叙川指了指石床,问道:“我可以坐一下吗?”
缘琛犹豫片刻,微微颔首。
得到允许,林叙川走到床边坐下,不是想象中的冷硬,而是微软细腻,还有一点温度。他好奇地仔细查看,发现这跟本不是石头,而是一整块硕大的极品美玉。
林叙川:“……”
他又走到另一侧,这里单独开辟了一个没有放任何东西的空间,墙上只挂着一根藤蔓。
“这又是什么……”林叙川嘟囔了一句,扯动了藤蔓。
缘琛注意到他的动作,“等等!”
这下,不知哪里的机关被牵动,“哗哗啦——”大量玉石披头盖脸地砸落下来,林叙川迅速动用术法护体,才没被砸伤。
等玉石不再涌出,那片空间已经被玉石铺满,玉石堆最高处已经把林叙川腰身以下全部掩埋。林叙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玉石的光照得亮堂了。
缘琛见他没事,松了口气。
“缘琛,这……”林叙川有些傻眼。他扫了一眼,最次的一块放到凡间也是价值千金。
缘琛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指尖微动,那堆满的玉石消失了大半,只剩下零散的十几块。
林叙川走到缘琛身边,问他:“缘琛,你把它们弄到哪里去了?”
缘琛:“放到玉石矿脉里。”
他解释道:“钰罗山产出的玉石多出矿脉,虽然这里的人们取之有度,但开采了近万年,如果不补充,肯定也会挖空。我修炼时常有灵气溢出,玉石就会自然形成,这是前三个月留下的,我忘了处理。有时候也会放一些玉石到河里,有善缘的人自会拿到。”
说着,缘琛扬手,那十几块玉石就全部飞出窗外,很快就听到了石头落水的声音。林叙川觉得那声音好像砸在自己心上。
“……”
他脑海里冒出一句话,缘琛他很穷,穷得只剩下稀世美玉了。
“缘琛……,你好富……”林叙川下意识说出了口。
“若是乱世,再好的玉也是块石头罢了。”
“嗯?”林叙川看向他。
玉妖显然通晓人间事,笑着说:“黄金才保值呢。”
林叙川被他逗乐了,“俗人俗事!”
“人间常态,自有其平衡之道。”
和缘琛出山时,林叙川想起了什么,又问他:“缘琛,你给我师父那块玉是什么样的?”
“有我百年功德,可改运护人。”
“那我这块呢?”林叙川扬了扬腰间的玉佩。
缘琛说:“这是给你清煞气用的,我放了千年修为和功德。”
林叙川刚开始有点小得意,后来又想到千年修为对缘琛这样的上古大妖可能算不得什么,不由得有几分低落。
缘琛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好问他:“怎么了?”
林叙川抬头去看缘琛,那双清澈温柔的眸子里映出天地苍茫,万物生长,他看到自己在其中的影子,小小一片。
“没什么。”林叙川藏在袖子下的手无意识地搓着袖摆。
缘琛眼底滑过一丝无奈,这小孩儿,跟一万年前一样难哄。
告别缘琛后,林叙川换了根普通的发簪,把道袍也换下,走进镇上的一家酒馆,上楼前,他对垆边卖酒的女孩道:“姑娘,麻烦给我两坛桃李风。”
酒很快就上来了,“小公子,可要些配酒的小菜?”女孩问道。
“不必。”林叙川坐在靠窗的位置,倚窗独饮。
楼下,女孩的妹妹好奇地问道:“姊姊,那公子长的好生俊俏,不过他怎么一脸不开心啊?”
女孩忍不住敲了敲妹妹的额头,“你这丫头,又在想些什么呢。”
女孩说着,往楼上看了一眼,俏皮地对自己妹妹耳语,“不过,我猜啊,这小公子可能在为自己心上人苦恼呢。你就收收心吧!”
姐妹俩的悄悄话自然是无人知晓的。
桃李风香醇的滋味在口腔里肆意绽放,喝着喝着,那滋味忽地生出了一股子甜蜜的忧伤,悲和喜混作一团,又敌不过风雨,缓缓凋零,似有什么破碎坠入泥土。
林叙川此时已然微醺,朦胧中一种久违的酸涩在眼角漂泊,太阳穴不知为何传来细微的刺痛。
指尖划拉着桌面,林叙川伏在桌上想,我喜欢上一个人,可他好像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