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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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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晦暗,风将地面的沙尘卷起来,迷了人眼。
梁雎面无表情地疾行着,转眼便拐进了一个街巷。
乌云很快集聚在了一起,黑沉沉的一片让人难以喘息。街上空空荡荡,有种难言的压抑。
梁雎毫无预兆地止住脚步,微眯了眼,警惕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尾。
一阵风卷过,十数个穿着黑袍,带着黑面具的人凭空出现在梁雎面前。领头的上前走了几步,微微低了低头,声音僵硬得令人恶心:“奉魔君令,迎小姐回城。”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梁雎后撤半步,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就在这一瞬间,黑衣人们全都动了。他们速度快得惊人,像是没有骨头似的随着风飘在空中,将梁雎围了起来。
梁雎左手食指与拇指相扣,似闪电一般击向面前的黑衣人,右手聚起灵力,毫不犹豫地将其逃路截断。她下手太过狠戾,黑衣人的身体很快扭曲起来,尖利的哀嚎刺穿了人的耳膜,令人心惊。
被这惨烈的叫声点燃,黑衣人们一拥而上,像是浓稠的黑雾,直将梁雎埋了。
身在黑雾中央,梁雎也并不慌乱,面色平静地结印防守,不让那些黑雾沾到自己的一角。她寻找破绽,一双眼睛亮得像是两颗黑色的琉璃。
这是魔阵“困魂”,专用来抓人。若是寻常人见了,指不定腿都得吓软。但梁雎自小在魔堆里长大,早就见惯不怪。
她是魔君之女,自小就被野心勃勃却毫无舐犊之情的父亲丢在外面独立求生。魔城一直以来又都是一个只认实力,不认身份的地方。梁雎年幼又没有人庇护,只能在群魔倾轧之下艰难生存,几次死里逃生。好在十多年过去,毫无自保之力的小丫头已经磨练出一身本事。虽然由于不修魔道又无人指引,她的灵力算不得高强。但她身手绝佳,又将所会不多的几种术法练到少有人能及的境界,倒是再没有人能随便欺负了她。
到了这个时候,魔君才将眼光放在了这个锋芒初露的女儿身上,魔城众人也才心甘情愿地认了她这个小姐。至此,梁雎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可惜她厌恶透了魔城的生活,终于在上月初三时趁着魔城大庆逃了出来。魔君大怒,洒下一波又一波的魔人搜寻。梁雎心智坚韧,又极其细致谨慎,月余时间,从未被发现踪迹,却不曾想前日运气不佳,碰到个小魔,今日便被拦了路。
双方僵持着,彼此都没有给对方可乘之机,却也无法更进一步。
狼一般的狠戾在梁雎眸子里闪现。她既然逃了出来,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那个人间炼狱。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刻,那便同归于尽,死也要死在外面。
“嘿!魔类宵小你们做什么,竟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正是风雨欲来之时,路上行人早已回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了个莽撞书生,出声之前竟没被发觉。他面容清秀,身量单薄,一身蓝衣在风中翻飞,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摇摇欲坠。
大概是读书读傻了,书生见了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躲,反而用手中的长萧对着前面比划了比划,觉着没什么气势,又插回后腰上,从一旁墙角捡了根手腕粗的棍子,惊天一声吼,便扑了上来。
梁雎冷眼瞧着,觉得这傻书生怕是很快便会被魔人撕成碎片。她害怕血肉溅到自己身上,便努力地向后撤了一步。
好在傻人有傻福,书生一棍子敲了下来,一脚却竟然正好踏上了阵眼,将“困魂”撕开一个口子。
机会只有一瞬间,等魔人们吃了这傻书生,阵眼便被合上,又不知道藏那里去了。
梁雎当机立断,打算脚底抹油。无奈傻书生挡在阵眼处,梁雎不得不将他捎带上。她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挽,四周的风便似停了一刹。再看过去,梁雎和傻书生便都不在了。
黑衣人们停止作法,屏息感受梁雎的气息,无果,终还是离去。
巷旁屋顶上,梁雎等黑衣人走远了才重新开始呼吸,顺手将下在一旁傻书生身上的绝息咒取了,冷眼看着他大口地呼入空气。
方才在“困魂”中,对外面的气息并不敏感,这会梁雎才发觉刚才似乎还有一伙人也在附近,却不知为何,魔人走了,那伙人也走了。
倒是旁边的书生人傻,胆子却大,才经历了生死,也不害怕,大言不惭地吹擂自己:“姑娘你不要怕,那些魔类已经被我打走了。你放心,我日行一善,救了你也是不要报酬的。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太危险了。你要去哪?不如与我同行吧!”
梁雎看也没看他,灵巧地跳下屋顶,拍了拍身上的灰:“是我救了你。”
“都一样嘛,”傻书生笨拙地牵着屋檐,半摔半跳落了地,笑嘻嘻地凑到梁雎跟前,“既是你救了我,必然是要报酬的,可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不如跟着你,做个仆从。我手脚很麻利的。”
“不需要。”梁雎冷着脸向前走。
“我个大男人,一个人上路很危险的,你去哪啊?我与你同行吧。这样你也好保护我。”傻书生屁颠颠地跟在后面,喋喋不休着。
“没兴趣。”梁雎继续目不斜视。
天色渐晚,街上全是紧闭的门户,若再找不到住所,今晚便只能露宿了。好在顺着街往下转角处正巧有一家客栈。小厮正搬着客栈门口的木牌,见了客也不十分热情,只掀起眼皮,冷淡地让人进去。
出乎意料的,这小地方住宿的人倒是多,只有一楼还剩了两个小房间,倒也正好合适。
大堂里坐了不少的人,很是热闹。
梁雎选了个墙角的位子。她对口腹之欲没有什么追求,吩咐小二随便上两个菜。
刚刚还黏糊糊的傻书生这时候倒是正常了起来,见梁雎一脸冷色,便也不凑过来讨人嫌,老老实实坐在里梁雎不远的地方,很认真地在询问过小二有什么菜色后,极讲究地点了三菜一汤外带果茶点心。
客栈里人虽然挺多,但菜上的倒也快,就是卖相十分一般。
小二一边将菜端到桌子上,一边不冷不热地交代:“最近几日不安分,常有妖魔作祟,已是死了不少人,听说肠肺都被挖了出来。客官可要记好了,午夜之后就不要再出来了。”
这倒是新奇。哪里来的妖魔有这个闲情逸致,不剥皮不吸血,专门挖人肠肺玩。梁雎不置可否,只闷头吃饭,又听那小二对傻书生也是同样的一番交代。
傻书生一幅被蒙到的样子,忙不迭地点了头应承下来。
客栈里的人多,便免不了天南地北地吹牛。梁雎听见那书生很是自来熟地招呼着一个莽汉同桌而食。
“在下向北瑞,敢问兄台大名。”书生原来叫向北瑞,此刻正学了那些江湖人拱手,脸上聚起来几分故作的豪气,与他身上抹不干净的秀气纠缠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在下李大锤,幸会幸会。”李大锤是个身材壮实的大胡子,憨笑几声后,将手中拿着的一副大锤放在桌上,震得四周的桌子都似晃了晃。
“大锤兄这一副大锤一看就非同凡响。”
向北瑞紧接着便对着李大锤一通恭维,从大锤黑得有多么的深邃,上面的油脂污垢有多么的均匀,到李大锤的胡子是如此的茂密,皮肤是如今的厚实都夸了一遭,直夸得李大锤哈哈做笑,不停嚷着相见恨晚,恨不能就地结拜。
梁雎不同声色,偷听得理直气壮,见那位大锤兄被忽悠得不轻,抿嘴忍笑,忍得很是辛苦。她下意识向那边望了一眼,正巧望进向北瑞的眼里。
偷听被抓了包,梁雎也不觉得心虚,反而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向北瑞好脾气地耸了耸肩,避开了梁雎的眼神。
显然,他正忙着套话,无心与梁雎计较。
李大锤很快便交代清楚,这客栈里住的都是四面八方赶来的术士侠客。不仅这座客栈,这个小城的客栈怕都已经住满了,其中还不乏一些名门。
南楚国君不知起了个什么主意,搞了个聚仙会,广邀天下名士参加。名帖上说是在雾林里藏了个血灵芝,并布下机关无数,若谁能穿过雾林,便能取得血灵芝,还会被封当国士。
血灵芝是上好的药材,传说能活死人生白骨。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人都打算来试试身手。有些门派原本对所谓血灵芝无甚兴趣,但见参与的人太多,为了不落入下风也只得派人过来,力求拔得头筹,一长门派威信。
此次聚仙会不拘正道邪道,不论门第派系。是以邪道以西边的魔城为首,早早的便有魔人入了城。正道里以北边南家最为瞩目。南家一直守着北境,极少插手俗事,这次竟也派了人出来,更为此次的聚仙会造势不少。
梁雎思衬着,魔君一直唯恐天下不乱,又在筹备着出城反扑正道,派人出来,一方面给世人下个下马威,一方面也正好将自己不失体面地悄悄带回去,倒也能够想通。北边南家百年来都只守着北境,布下结界不让妖魔进北境一步,很是清高,摆出一副不到关键时候绝不出手的模样,很受正道推崇,却不知道为何这次对这样一个群魔乱舞的游戏感了兴趣。
就着话下饭,倒也舒服。梁雎很快便用完了这一餐,回了房。
亥时过后不久,满满当当的客栈竟真的完全安静了下来,连窗外树叶的簌簌之声也清晰可闻。一缕白烟自门缝中袅袅飘起,弥漫至整个房间。
梁雎翘着脚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已经在空中打转了百八十圈的一只苍蝇,直到它突然平白跌落到了地上。
远处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已是子时。
梁雎翻身坐起,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里来的妖魔。
客栈上下是一片死寂,梁雎站在房门口侧耳听了听,伸手攀上了一旁的楼梯,微微一用力,身体便灵巧地飞了上去。她贴着木栏到了二楼,只发出了树叶落地一般的声响。
二楼的客房一间接着一间,依稀能听到匀称的呼吸声。梁雎贴着墙一步一步向前走,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别的声响,心中正是一喜,却冷不丁被一只手拉进了一旁的一个隔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