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上忽下》宁筱竹

42、不要推开我

　　第四十章 不要推开我
　　“知道你一定会去的，我已经帮你订好了最近一班的飞机——”
　　简单地收拾好了行李，走到了宿舍楼下，就遇见了贾南！
　　“真的太谢谢你了！”我感激地说，实际上贾南有时候真的很贴心！
　　“我跟你一起去！”贾南拎了拎手提袋对我说。
　　“啊？那多麻烦啊！”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多心了，我刚好也要去北京办点事，只是顺路而已！”贾南一副看人自作多情的表情说。
　　嘿嘿！我心里偷笑着，说：“好！知道了！走吧！”

　　按照沈露露给的地址，找到了陆浩住的地方——一个安静的小公寓。
　　我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钥匙，想要开门的手却禁不住颤抖了起来！就在这时，门一下子打开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拿着包正要出门的样子，她看见我一愣，立刻就微笑着对我说：“你是羽绯吗？”
　　我立刻回过神，点点头：“请问你是？”
　　“我叫方琴，是他的看护，我听沈小姐说你今天会来，正想出去买点菜！”她说着，冲门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他今天精神不错，但还不知道你要来，我想他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我微笑着看她离开，然后走进了门——
　　轻轻扭动把手，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傍晚的暮光从镂空的檀木窗洒进来，带着时光古老的气息，洒在背对着倚坐在老藤椅上的人，洁白的衬衣变得通透，映出瘦削的身形，身边的矮几上放着一杯茶，腾起着袅袅白雾，朦胧幻化，往昔随流水淡淡飘散，今朝的种种恍如隔世……
　　我压低脚步，不想打破这份宁静，但他好像已经觉察到了有人进门，身子微晃了一下。我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他闭着眼睛，两腮瘦陷了下去，颧骨突出，温润的嘴唇现在却因干燥而裂，显得愈发苍白！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勾勒的面容，决计想不到再见的时候竟变成了这般憔悴虚弱，我的心紧紧揪住，心疼与愧疚席卷着柔情而来，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那张脸，拇指摩挲着那依旧白皙的肌肤——
　　他的眼慢慢睁开，目光朦胧温润，我在他深棕色的瞳仁里看见自己微笑的面容，他俯看着我，没有惊讶，嘴角轻扬起，眼眸里溢出满满的温柔，声音沙哑地叹道：“你……今天又来了……”
　　我先是一愣，接着立刻明白过来，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果然，他凝视我的目光开始慢慢聚焦。我微笑地注视着他，他的嘴角微搐，眼里闪烁着喜悦和激动让我看得分明。他颤抖地抬起指节纤细白皙手，刚要触碰到我，却立刻垂了下来，眼里的惊喜转瞬即逝，紧接着被黯淡深邃所取代。
　　陆浩瞥过目光，暗哑的声音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我笑着不在意他的冷淡。
　　“我不是……早就已经跟你说……” 说着他撇过头去。可是不待他说完，我便扳过他的头，恰巧撞见他的忧伤而慌张的目光。
　　我的心倏得一紧，连忙捂住他的嘴，深深凝望着他，喃喃地道：“陆浩……不要再拒绝我……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是多么的想念你，即使你从来没有回应，即使你一次次地给我失望，但是对于我来说除了想你还是想你！所以，陆浩，不要再推开我——”他的身子一震，闭上了眼睛，苍白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没有再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我便在这屋子里住了下来，照顾着他，有时候方琴也会来帮忙。
　　就这样过了几好多天，虽然陆浩表面上不太理我，我走进房间，他也会刻意撇过头去，但是我仍然能够感觉到他时不时凝视我的目光——
　　这天我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突然，从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冲到了房间——
　　只见陆浩从床上滚落在地上，地上散落着玻璃碎屑，而他手上还沾有血！
　　“你怎么了？没事吧？”我惊慌焦急地连忙上前扶他，可是立刻被他阻止了——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颤微微地抬起手——
　　“你不要过来……不要再管我了……我求求你……你走吧……走啊——”他的声音很微弱，可最后一句几乎是撕扯着嗓子拼尽全力发出来的。我的心揪着好痛好痛，他没有看我，我却凝望着他，深深地看着他，他径自蜷缩在地上甚至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的眼睛一热，这样的他叫我怎么忍心离开——
　　我慢慢蹲下身，向他靠近，他紧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你不要过来……我已经成这样了……你放弃吧……我不要你同情……”
　　“好，我走，我将你扶起来就走——”我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道。
　　他霍然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我，眼里的惊愕和不舍我全部看在眼里，原来他真的在乎我，会舍不得我离开，纵使口口声声地赶我走！
　　可是下一秒他又像这些天一样撇开眼，避开我——
　　我明白他是怕拖累我，他在逃避！他有着狮子座的骄傲与自信，一直习惯了自己承受悲伤和痛苦，戴着温和优雅的面具保护着自己，不让外人触及，他不需要同情与怜悯，不想让人目睹自己的不堪！
　　这些我都明白，所以我没有着急，我给他时间习惯我的存在，习惯我给他的关心，能让我慢慢走进他的心里……
　　可是我等不及了，我的心在煎熬，而他也同样的受伤害，傻傻的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回避我，回避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无法欺骗自己，更无法欺骗我！
　　我轻轻掬起他的脸颊，让他无法闪躲——
　　我凝视他紧皱的眉头，轻轻印上一吻，他的身子一怔。
　　我依旧微笑着凝望他，深情地轻轻道出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我爱你！”我的唇吻上了他的眼睛，那里总是饱含温柔让我依恋！
　　“你会后悔的，你会……”他狠狠地说——
　　不，不会！我摇头，不让他说完我便触上他的唇，他的唇柔软而沁凉，淡淡的触碰将心里的苦涩甜蜜怜惜爱意统统释放了出来，我带着些许不舍，一触即离，凝视他的眼眸，诱惑着他：“让我待在你身边～”
　　他一愣，我又吻了他一下：“让我照顾你！”
　　他的目光越发深邃，闪出盈盈雾气，我刚要再次吻他，他却已经主动靠了上来——
　　在触碰到的一刹那我们俩的唇都颤抖不已，炙热的液体在脸庞交融滑入相贴的嘴里，一丝丝的甜蜜夹杂着不舍和苦涩蔓延开来，我轻轻地揽上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的手环着我的腰——
　　“不要让我走，不要推开我……”我喃喃地在他口中低诉。
　　“嗯～”他哼了一声，不再让我有机会说话。

　　小心地将碎屑从他手上的伤口里挑出，细心地替他包扎伤口，扶着他斜倚在床上，刚要出去拿扫帚清扫地板，就被他叫住，他的声音很轻，他的声带也已经开始萎缩了吗？我的心一揪，可是脸上并没有显露，依旧笑着问他：“怎么了？”
　　“嗯～”他摇摇头，冲我微笑着，这样温和的笑容，竟让我一时晃了神，待回过神时才懊悔自己怎么又愣神了，连忙低下头朝门外走，隐约从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轻触自己的唇，那里还尚存些余温，脸上一热，这是我的初吻，我第一次吻他，心里热热的，软软的，却隐隐藏着些苦涩和不舍，刚来的幸福会就这样溜走吗？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上天不会这么残忍的……
　　嗯，要有信心，对自己，对陆浩都要有信心！
　　我收拾好心情，再次走进房间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轻轻拨开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细密的睫毛像轻羽一般微颤，斜眉入鬓眉头微皱，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轻启，因为干裂而显得更加苍白。我拿来棉签蘸了点水，轻轻润湿他的唇！
　　陆浩眉眼颤动了一下，慢慢张开眼睛——
　　我羞赧地看着他说：“我把你吵醒了吗？”
　　他深棕色的眼里渐渐溢出温柔，嘴角微微扬起，轻轻摇摇头！
　　“饿了吗？晚饭已经做好了，想吃点吗？”我把枕头塞到他身后，让他可以舒服地靠坐起来！
　　“嗯，好！”他依旧微笑着。
　　我起身端起桌上的粥碗，糯糯滋滋的米粥上撒着点肉松，用搪瓷羹沿着碗壁轻划，清香的热气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他嘴边，微笑着看他吃了下去！
　　“好吃吗？”看他温柔地点头，我笑得更加肆意！
　　就这样，我一勺一勺地喂着他——没有过多的甜蜜的话语，就像碗里的小米粥，温润、淡雅，弥漫在嘴里的清香，流淌在胃里的温暖……
　　陆浩吃完了，又睡下了，我替他擦擦脸，掖掖被子，便离开了房间。

　　2009年7月29日 星期三 天气：晴
　　今天，我吻了他！
　　今天，他终于不再拒绝我了！
　　就是这样，能和他在一起，我就觉得幸福！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不愿意再见他孤单下去，我要一直一直陪着他——
　　我心变得很平静，感受着淡淡的平静，温馨！

　　一大清早来到陆浩房里，他已经完全醒了，我进门的时候他还冲着我笑，我见他精神状态还不错，便提议要看电影！
　　他的声音还有点暗哑，但依旧很有兴趣地笑着问：“你想看什么电影？”
　　我想了想，说：“《桃花运》怎么样？”
　　他笑得更开朗了，可是在我看来却是嘲笑！
　　我连忙换片：“《画皮》吧！”陆浩依旧在笑，笑得我一头雾水，“你笑什么呀？你想看什么？”
　　陆浩摇摇头微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我呶呶嘴，嘲笑他没有主见。“要不看部喜剧吧！《大内密探灵灵狗》！听说很搞笑的！”我建议着，可是立刻就想到这部片子好像还在影院上映着呢。
　　一时间他的笑容淡去，只在唇角留着浅浅的痕迹——
　　我见他这个样子，又是一阵心疼，如今的他还怎么去影院！没等我开口安慰他，他先抬起头笑着说：“我如果自带轮椅去看电影，说不定还可以省下门票钱！”
　　我噗哧一声乐了，可眼睛却倏得温润起来——
　　“是啊，索性要省一起省，我们上网看！连买碟的钱都一并省了！”我跑出去搬笔记本电脑。最后结果，我们在网上看了那部周星驰经典的无厘头电影《唐伯虎点秋香》！
　　我坐在床上，半依在他怀里，撑着他端坐起来，他身上有着淡淡的药味，不同于往昔的清雅，却依旧让我留恋，不去想以后，就让我记住此刻的温存——电影的最后，巩俐饰演的秋香穿着大红的嫁衣，被媒婆背出的那一刹那，大团圆的美满结局让我笑着流着泪！
　　他揽着我的手轻轻紧了紧，低诉道：“羽绯，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生活……”我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眼泪簌簌地滑落润湿他的衣襟——我没有后悔能够遇到他，也很庆幸能够爱上他，这是上天赐予的福音，失去他是无法忍受的残酷，叫我如何好好生活下去……
　　“我很清楚我现在的情况，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消化系统已经开始萎缩，等心肺功能也退化了，我就……”
　　我猛然直起身子，惊恐地喊着：“不要再说了——”虽然是已经知道的事实，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残忍！
　　失去我的支撑，陆浩忽地瘫倒在床上，手肘磕碰了床板，他微皱了皱眉。我想去扶他却慌乱地压到了他的另一只手臂！
　　“你……你还好吗？疼吗？”我伏在他身边问。
　　他侧过头，含笑地看我：“我累了，能陪我躺一会儿吗？”
　　我微愣，接着点点头，便在他身侧找了个位置躺好，也不敢乱动，怕碰着他。过了一会儿，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便想起身离开，可是刚一动，便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我可能要食言了……答应你会陪你去看海夜，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原来是光明村的那一夜，原来他也都记得——
　　……
　　“今晚的星夜真的很漂亮，我很喜欢星夜，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在大海上看星星，海和天都是墨黑墨黑的，只留下那璀璨的星光！迎着海风，听着海浪，看着群星……你可以陪我去吗？”
　　“嗯！”
　　“你答应喽！”
　　“嗯～”
　　……

　　想到在光明村的那一夜，他蜷缩着睡着在板车轮边，我的心倏得一紧——
　　“陆浩～”
　　“……”
　　“你还记得你妈妈吗？”
　　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沉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印象不深了，只记得她离开我那天时的样子……穿着碎花长裙，还给我买了一瓶果奶……”
　　我侧着头看他喃喃低诉，心中隐隐作痛，可还是忍不住轻问：“那会恨你妈妈吗？”
　　他缄默了一会儿，才启口：“与其说恨，不如说是怀念。恨是一种最强烈的在乎，太过炙热的情感。对于妈妈，可能还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真的是这样吗？陆浩闭着眼睛，睫毛微颤！
　　就这样，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寂静着不知不觉中，我们竟然都睡着了——
　　待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陆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睁着眼睛凝视着我，这时我才发现，我竟然枕着他的胳膊，窝在他怀里！
　　我的脸倏得一热，却看见他灿烂的笑靥带着点狡黠，说：“我们一不小心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哈～”
　　我望着他的笑脸心里一暖，嘴上却配合着他的腔调调侃道：“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