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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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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午,碧空如洗。
微风徐来,夹杂着倦人的暖意,小院的竹林一波波晃动起来,透过竹叶撒入窗扉的阳光也破碎了起来。一片嫩绿的竹叶悠悠旋转飘落在窗棂上,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了拈起它。
砰!房门被推开了。阳光从门口倾泻而进,恍惚了屋内人的眼。
“姐,你又在偷懒!”声音中含着薄怒。
微眯起眼。秦楼月望向门口站立的少年,因是背着光,看不清脸,只大致可看出是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就是这么纤弱的身体,救起了自己么?
秦楼满亦注视着屋内的女子,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恍惚,双眼微眯望着他,透着淡淡的迷离,一头青丝也不打理,任其随意披落,柔顺地垂在腰迹,宽大袖口中露出的苍白指间还拈了片竹叶。
“姐,马上又要月试了,你怎么还这么不上心呢?”秦楼满步入门内,合上门,微微有些失望。以为会有些改变的,可是还是老样子啊……
松开手,叶子飘来坠地。少年的脸庞在眼中清晰起来,那么年轻,那么清秀。“那我能做些什么呢?”秦楼满淡淡道。“我什么都不会。”
“不会才要学啊!更何况姐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扯出一丝苦笑,该怎么告诉他,她并不是她姐姐呢?是不敢亦或不愿呢?
“姐…”
“月试都考些什么呢?”她轻声问着,似在喃喃。
“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女红刺绣,只要展示任一让爹满意便可。”
“这样么?”秦楼月细细想着,自己好像也只有那一手书法还能略略上下台面。“那就书法吧,可好?”说着,似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爸爸的指导下慢慢的一笔一划着,那么悠然缓慢。自己的性子其实是比较急的,练了将近廿年的书法,自己的性子似乎也被磨的沉静起来。她的突然消失,爸爸应该不会多在意了罢!她走了,家里也会少了些尴尬。阿姨和弟弟该是讨厌她的呢。
“可是,姐…”秦楼满欲言又止。
“怎么?”
“姐不记得了么?嫣红的擅长便是书法。”
“嫣红?我不记得了,我不是失忆了么?”秦楼月一愣,便轻轻笑开了。
望着眼前清丽少女的笑容,秦楼满有些恍惚,她真的是姐姐么?明明还是那张脸,却觉得有些陌生、有些不懂了。
轻移脚步,秦楼月来到筝前。筝是桐木所制,朴实无任何雕刻挖嵌,筝尾却有道长长的裂缝,指尖细细抚过残端,然后来到弦上,“咚”的一声,音已经破了。“以前我会弹筝?”
“不,姐不喜欢…”少年望着筝尾的裂缝,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不喜?秦楼月垂视着筝,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样,“那我以前会什么呢?”
“姐…以前…”
久久等不到下文,秦楼月不解的抬起头,“怎么?难道我以前什么都不会?”
少年的唇紧抿,眼神游移不定。
“好吧,”微叹口气。“那我上次准备的什么?”
“姐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交作业了。”秦楼满黯然,很是担忧:“爹说这次姐再不交的话,就…就要受家法了。”
家法?眉微不可觉的轻轻一挑,“什么家法?”
“跪祖宗祠堂,潜心悔改,不准吃食。”
呃…那算不算我的祖宗呢?轻轻叹了口气,冲他轻轻一笑:“跟我说说府中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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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府,西北角,厨房内,一片忙碌景象。
“老孙头,我们家小姐的洲好了么?”
“早好了!”老孙头放下手里的锅铲,两只手早衣服上擦了擦,乐呵呵地把一盅粥递给张妈。“今天月试了吧?”
“是啊,又要月试了呢…”张妈接过粥,似回答似低喃,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怎么?三小姐她…?”老孙头打探道
“我先把粥给小姐端去了,小姐怕是等急了。”张妈回过神,不愿多谈,端着碗盅匆匆离去。
咚咚咚、
“小姐,您的粥来了。”
久久都没有声音,在张妈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清澈的女音响起来了,“进来吧。”
张妈轻轻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的少女背门而坐,对着铜镜,默然如画。
张妈把粥放下,低唤:“小姐,粥来了!”
“谢谢你,张妈。你先出去吧。”
秦楼月的道谢着实吓到了张妈,她惶惶急道“小姐,您对老仆道什么谢!这不是折煞……”
“我已经说了。”秦楼月淡淡打断张妈的话。“先出去吧。”
“那老奴…先退下了。”
门轻掩而上,留下一室静默。久久,响起了一声轻叹。
望着雕花铜镜内的少女,秦楼月不禁有些怅然。指尖轻轻抚上镜面,这是谁呢?难道是她?可分明不是她啊!这是张比自己年轻的脸庞,还隐约带着些青涩。并不很漂亮,只算清丽。小小的瓜子脸儿,应是个羞涩腼腆的人儿,却因为那眉眼而带了丝凌厉。这不应是一位名门淑女该有的眉,虽也细黑却不够柔和秀美,倒是有些倔强冷硬。还有这眼,丹凤眼角的微微上挑,非但不见柔媚,还带着丝戾气。抿唇一笑,这无甚血色的薄唇,显得那么凉薄冷清,笑意更甚,怕也是个福薄情薄的人吧。
揉揉眉心,似想揉去些凌厉,她并不喜这张脸。起身,虽只有十六岁,身子却已很高了,估摸着有一米七了吧。移至桌前,粥以微凉。这么小的碗,猫都喂不饱呢。她摇头笑叹。
喝完粥,走到门口,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然后打开门扉。春日早晨的清风夹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秦楼月小小的瑟缩了下。
“小姐,要加件小袄么?”门口的张妈细心地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心道:“虽说是春天了,可早上还是有点凉的。”
“不用麻烦了,午时就暖起来了。”她柔声婉拒,微微一笑,她需要这凉意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张妈有点失神,小姐的笑,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恍然间,记忆又回到那天,大雪纷飞……这个冬季一直都没有下雪,天气渐渐转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雪了。可是,在小姐回来的那天,却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在天地间欢乐的飞舞,可她的小姐在哪里?当一身狼狈的少爷半拖半抱地把昏迷不醒的小姐带回来时,她的心都痛了。这是她疼着、宠着、爱着的孩子啊!为什么要让他们受这种苦。小姐昏睡了十几日,这十几日里,少爷和她心力憔悴,少爷更是彻夜不眠、一步不离的照顾着小姐。终于,小姐清醒了,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可她知道,最高兴、最激动的,应该是少爷。小姐的眸子慢慢睁开,有着从没有过的沉静,可是她看向他们的目光却透着迷茫喝陌生。“你们是?”她轻轻吐出的几个字,却像是晴天霹雳,少爷的脸瞬时变得惨白。也许,忘却一切……也未尝不好……
“怎么了?张妈。”
“没、没什么。”张妈偷偷抹去眼角的潮湿。
“哦。”转开头,不是没看到她的动作,只是她不知道怎么担负这么沉重的感情,她其实只是陌生人罢了。“那请给我带一下路吧。”
步入大厅,张妈躬身退到秦楼月身后,厅内细碎的说话声静了下来,几道目光射向秦楼月来。秦楼月略扫了一下大厅,正中上位摆有两张红木梳背方椅,应是所谓的爹与大夫人的位置。下方两侧各有方椅,左手出坐着的是三位珠翠锒铛、梳着妇人髻的女子,依次应为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右手处则坐着两位青葱少女,上首的那位略年长,不作他想,必是二姐秦嫣然了。只见她上着粉色夹衣和月白背心,下面一袭淡黄色长裙,裙边还用金线细细的纹了边儿,雅致大方,只可惜那张精致小脸上太过孤傲。
再看第三张椅子上的少女,头上扎着两个圆圆的小包子发髻,倒也稚嫩可爱,只是眼神太过不善,她就是幺妹秦嫣红吧。
“这不是我们三小姐么?怎的失了忆连礼数都不懂了呢?”正主不在,二夫人便称了大王。
“是老奴的错,老奴没有提醒三小姐。”张妈在身后急急道。
二夫人脸一沉,刚要开口,便被打断。“娘,爹和大娘也快来了。不必与某些个人浪费口舌。”秦嫣然说着,傲然地瞥了眼秦楼月,冷笑一声,便不屑的转过头去了。
秦楼月淡淡一笑,懒的去理会她们的心思,自顾自走到右手第二张空位坐下。
刚坐下不久,一阵环佩声起,众人皆起身行礼:“见过老爷(爹爹),见过姐姐(大娘)。”
秦楼月随众人一并站起,很快打量了下方进来的二人,便低头随众人一道坐下。这个爹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保养甚好,身材高大,唇上还有两撇小胡子,倒也算是个美大叔。其身旁的妇人却略有发福,虽一脸慈蔼和善,却掩不住眼底的精光。
众人坐定后,秦相开口了:“今日月试,老二、老三、老五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爹,女儿准备好了。”秦嫣然与秦嫣红齐声应道,秦楼月夹在当中,张了张嘴,鱼目混珠,就当是一起应了。
秦相的目光淡淡扫向她,似笑非笑,秦楼月一惊。
“老三,听说你失忆了?”虽是问句,却是陈述而出,也不等她作答,便又继续:“若真是失忆也好,省的……今后无事便不要出府了。”
秦楼月也不言语,只低头做柔顺状,到让秦相有些诧异了,平时乖戾的三女居然如此沉默,没有反驳他。一旁的大夫人轻声提醒他月试的时间到了,他便也不做多想,收回目光,环视众人,示意她们月试开始。
秦嫣然翩然起身,走到正中央,袅袅娜娜的行了个礼,轻启朱唇:“爹爹,今日女儿想展示一下画艺。”
说着便有仆人迅速抬来一张矮桌,放好笔墨纸砚。秦嫣然上前,一旁的小丫鬟替她拢好衣袖,铺开宣纸,遂退到一旁。秦嫣然举起笔,略一思索,便下笔快速画起来了。只约半盏茶时间,她便搁下了笔。有仆人把画小心呈与秦相面前。
秦相只略看了一眼,微点下头,道了声“尚可”。
秦楼月远远看画,虽不甚清楚,却也能看出一二。寥寥几笔,把一副傲雪寒梅图描绘的栩栩如生,铮铮铁骨之意尽现,在这么短短时间内画成,画工定当不俗。得来的却只是尚可一评,看秦嫣然,果然是面色不愉。
“学业有专精,既然在琴艺上下了功夫,其他的略一知晓即可。”秦相捋了捋胡子,再次开口。
“是,女儿谨记爹爹教诲。”秦嫣然脸色黯然,怨恨的望了眼秦楼月一眼,拢在长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肉。
秦楼月也不避开秦嫣然的目光,只低眉敛目,神情淡然。她虽有疑惑,却懒的深究这其中过往。
“爹爹,既然笔砚都在,就让女儿先展示下书法吧!”幺妹嫣红脆生生喊道。
“红儿,不可无礼!”三夫人急斥,眼角偷偷看了眼秦相。
秦相挥了挥手,示意她不需斥责。“那就老五先上吧,老三没意见吧?”
“没……”秦相未等秦楼月说完,就摆了摆手,让嫣红写去了。
抿了抿唇,看来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还真不受人待见呢。看了眼身后恭敬立着的老妇,想来,也就她和那弟弟是真心关心她的吧!
正想着,那边秦嫣红左右开弓,刷刷如行云流水写出两幅字来。仔细一瞧,竟一副为隶书,一副为行楷,两副字不分伯仲。
秦楼月看了眼秦嫣红,有些汗颜,不过十三岁年纪,却有如此深的造诣,她可差的远了。还有那秦嫣然,连非擅长的画艺都很是不俗,相府门风,可见一斑。
秦相细细看着那两幅字,摸着唇上的那撇胡子,点头满意道:“老五年纪尚小,笔力还有些欠缺,不过现在能有如斯造诣也足以。”
“谢爹爹夸奖,女儿会更加努力的!”秦嫣红一脸得意。
三夫人也温和谦道:“老爷过奖了,红儿技艺不精,献丑罢了。”虽如此说,面上也是喜色洋溢。
秦相点点头,话锋一转,指向秦楼月:“老三,该你了吧!这次总不会又什么都没准备吧。”
“小姐……”张妈担忧地唤道,声音极低,秦楼月却听的很清楚。她微微一笑,轻声安慰:“不必担心。”
走至中央,微一俯身,就当行过礼。忽略秦相眼角的冷冽,她慢慢开口:“楼月前些时日大病卧床,不及准备……”话至此,秦相面色一沉,她暗叹一声,继续说着:“不过今日楼月一路行此,见这春色正好,心中略有所动,作了一首诗,请父亲改评。”
秦相面色沉沉,却反而笑了:“好,且让我听听你的诗。”
“女儿献丑了。”硬了硬头皮,她徐徐吟道:“凉风熏熏醉袭人,庭院深深春意冷。”略一停顿,环视了下众人,显得很是平静淡然,心里却敲着小鼓,继续:“不喜花间枝头闹,却道芳草最是好。”
“好了?”
“是……”秦楼月低声回答。真是尴尬,可是没办法,懒的偷窃他人的智慧结晶。反正小满事先也说了,只需给各自一个台阶下,秦相并不会多为难她的。觑了眼面色不善的秦相,但愿小满没说错。
良久,秦相才开口:“尚算工整。你之前身子不爽,这次就让你勉强过关吧。”说着,象征性的问了声,“大家没意见吧?”
秦楼月心里暗暗白了他两眼,扯扯嘴角,有也等于没有吧。
秦相挥了挥手,不愿多看她,让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