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首尔》》张泽君preencheung

53、附录

　　To Eun-yeon：

　　要给你写第一份信了，我不知道以什么为题，就想到了“城堡”，可又想到弗兰茨卡夫卡写了《城堡》，它不是童话里迪斯尼的城堡，那反而是官僚主义的，我不知道我为何这么想，也许是像我们现在的割裂，它是一种社会制序的禁锢，如果在法国人们可以放弃一切为了爱和自由。可我们毕竟不是法国人，我们得继续在东方生活。秋天是北京人嘴头上最美好的时节，这个时刻，白天和夜晚难得达成了共识，决定与彼此分享各自一半的时辰。就像是中国人，他们做任何事情都只是因为一种共识。选手机，吃面条，开代表大会，他们没有欧洲人的思想系统，又缺少了美国人的冒险精神，所以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何会对我产生感情，因为我和他们一样对传统缺失，又对自我放大。秋天，在这里是非常短暂的，人们对短暂的东西总是觉得可贵，而我却是珍惜长久的东西，像你知道我喜欢老的地方和旧的物件。秋天的短暂，也像是中国人共识的短暂，他们是非常矛盾的个体，共识以后紧接着就会产生不安。所以，他们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都更渴求安稳的生活。在中国，最常见的就是人满为患的医院，流转的车站和比例失调的大学了。那里是最说明中国人“来自哪里”的地方。你知道，你也在美国读过中学，在美国很多人生病了他们走到街上，从家庭和社会离开，开始流浪，这在中国是不可能的事情，中国人何时何地也不可能放弃共识意识而存活的。所以你在我的眼中是格外特别的，就像川端笔下的《粉の雪》，她得以覆盖一切形式、高矮不同的屋顶，让视野变得清晰与简单，让一眼望去再没有纷扰。你是宁静的，夜里沙沙作响的，调皮孩子最喜爱的柔弱武器，即使从屋顶上偶然掉下来一片，也会瞬间成为大地的一部分。你说你不喜欢首尔，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像我不喜欢我生活的地方，北京西安上海，我在这里生活了快三十年，快要呕吐了，我喜欢简单的生活，有思想的社会，然而这里不是的。所以某种程度上我喜欢首尔，因为它有和西安北京这两个主要分割我人生各十几年的城市一样有着古旧的城垣遗址，我喜欢首尔也许不是因为首尔本身，而是它足以成为一种替代品，一种自我伤害的替代品。但也不是的，现在我喜欢首尔我想只是因为你，仅此而已了。就像我先前说的粉の雪一样，它可以使某些事情重新涂抹新装。可真的不再重要了吗？你还有五年的书要读，我先前并不知道找一个小女朋友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困扰。一方面我不能剥夺你的人生轨迹，它是希望的，不能被我自私的；另一方面我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它是绝望的，主动公平的。或许，等你工作两年以后你会对人生价值有崭新的理解。当然，那很难。不过我们可以忘记首尔也忘记北京，一个韩国人一个中国人结伴去东京当吉普赛人，那里下等人很容易谋生。依我了解到的世界上画家的助理多是情人，作家的妻子多是他助理，我正想招贴一个告示花钱谋一位和你年纪相仿的女孩帮我料理书本的琐事，然后你出现了，既然你出现了，那我就先入为主当做你会愿意。先前我还以为你不愿意，你却其实是愿意初次结交和我躺在一起，虽然我定了大房间，那晚和你什么也没发生。你在美国读过书，现在又学中文，像我说过的现代汉语很简单，是字词结构，毫无语法一样奏效。它不像西方语言甚至你们的语言，它不需要复杂变化的音写体系便可以成立。等你学上半年，等到你放暑假了就可以帮着我翻译我的书，我准备明年带它去美国。当然也是我在这里索要时间来撰写下一本书，我还有好几本要写。问都没问你，就安排你是不是很自私。像我教你，你常挂嘴边的“你坏坏”。是的，我好坏的。我也只是瞎想的啦，虽然我疲倦了，但我还是认为自己可以承担所有不幸，像海明威那样的斗士，与自己为敌不最有趣吗？现在好了，你打断了我一个人跑回亚马逊丛林去的安排，但你还是一个学生，我要以何种姿态怎么和你相处呢。你说你想成为教授，那样很好，至少我知道你的人生目的地是什么，就像我知道自己一样。我害怕年轻的东西，愚昧无知，不计得失，其实我不是害怕这个字词本身，我害怕的是他们不知道愚昧是愚昧，为了得到而不知道失去了什么的时间。在这个层面上，我们会很难达成共识，我比你大许多岁，又是哲学生，生活在一起可能会很辛苦。是的，这不是一封情书，而是像一封家书，因为爱情不死，生活万岁。风飒飒地作响，吹动了我对你的想念，天气还有点炎热，额头渗出一颗颗由于思念而单独生长的汗，灯笼照送了新开的花朵，你快看，那红的软的山间云海涌现而来的，是不是和你被我短暂相拥时的睡梦中的倒影一样。要说之所以呈了反相，是因为另一部分来自于我与你相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愿你也能如里尔克所言一般，有足够的勇气去担当，有足够的深情去热爱。不要被生活击倒，不对生活妥协。静静的，静静的，街上的人消失了，窗门敞开了，人们回到家里，休息了一天的电灯开始步入舞池笼罩着疲倦不说话的人们。我看看你那里的时间，应该你还在写作业吧？等你收到了这封慢慢漂洋过海的信，我估计可能你只能认识其中不到三分之一的字，和其中不到五分之一的内容，但那不重要，我甚至可以用我那蹩脚遗忘的韩语和你谈情说爱。我想现在你也一样可以明白我在说什么。真的吗，真的，当然吗，当然啦！像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如果我想不起来说什么了，我就吻你的嘴唇，看着你变圆的眼睛，等着你害羞就行了。哈哈哈，是谁的笑声躲藏在风的背后，它悄悄地，悄悄地又钻入了谁的心扉？吻你，亦想你。

　　不准再晚睡了，??? ????～
　　2018.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