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在那尽头（一） ...
-
这一刹那，她希望时间永远停驻在此刻。
犄莉西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什么他迟迟不曾行动，又为什么抵抗都不做。他不需要变强，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拥有一切。
假若他拥有“享用”一切的权利，那他可以将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但他没有，他选择了“等待”。
等待……那个“最强者”的诞生。而从只言片语就能够看出来:他比魔王本身还要了解魔王。换言之，他对他们了若指掌。他所说的建议，只不过是在订下自相残杀的规则。
而在这个规则内，他知道所有咬紧的齿轮会随着一丁点变化动起来。而一旦开始，便永远不会停下。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一副模样。端坐在棋盘面前的人懒散地敲着棋子，甚至无聊地高高翘起脚，入座者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盘棋局需要足够精彩，不能让他感到“太过无聊”。
“虚无”存在的意义，皆源于此。
“再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情吧。”
“你本不应该拥有心，却选择了相信心中涌出的感情；而那些家伙每一个都有心，可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是太有趣了，有趣得我都快要像你一样流泪了……”他对死亡没有半点恐惧，甚至还有闲工夫去拭去眼角挤出的眼泪。“失去了所有人的帮助，现在你可该怎么办呐？”
犄莉西看见他张开手向后仰躺，他从棋局的椅子上跌落，像是躺在一床大棉被上，完成了使命的“虚无”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勇者之剑在斩断“虚无”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大法师安刺并没有死。他全身的孔洞流淌出青黑色的污血，犄莉西想上前抓住他的手，可他反倒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都是因为……你……你们……”
“去死……这都是……你们的错……！”
“如果，没有魔王的话……一切……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全身就像充气气球一样不断涨大。最后，他的□□不堪重负，他“爆炸”了。
“虚无”的确没有将他杀死，但这比那更为残忍。
他只是吊着一口气让他苟延残喘，而他的魔力非常特殊，那像一个吸纳一切、填补不完的巨大黑洞。而在他消失之后，属于安刺的魔力再度回归到他的身上，那股魔力太过庞大，普通人类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承受。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远处的流云和黑压压的天已经变幻成了另一番模样。西奥多尔借助他的黑影来到这个地方；龙族首领佩希前来寻找他失踪的族人；精灵女王毕普夏跟着珊迪来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而他们到达目的地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场景。
他们面面相觑，不发一语，但犄莉西分明从那一双双圆睁的眼睛里看到了两个字:魔王。
***
〈神界—创世书房〉
法吉拉决定去找他那个该死的爹算账。
他居然敢欺骗他！他奋力推开那扇雪白圣洁的门扉，推开后又嫌恶心地甩了几下手:“我知道你就窝在这里，快点给我滚出来！”
“喊那么大声干什么？”他慢悠悠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冷静一点，你把我最宝贝的天使羽毛笔都给震掉了……”法吉拉抓住他的肩膀，使出吃奶的劲猛晃，他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要被摇脱臼了。
“你之前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的话可多了去了，你和天使们说过的话全加在一起，都不抵我的十分之一。”
法吉拉脑门直冒邪火:“别装傻！就是你前不久才告诉过我的‘两个错误’与‘一次纠错’！”
“哦……那个啊。你这不是很清楚嘛，还用得着我再多解释吗？”创世神看他一脸严肃，还特意用天使羽毛笔的末梢去挠了挠法吉拉的眉心，“错误在法则的容许下出现，但……”
“这个世界最多只能容许一个错误。”
“而当一个错误遇到另一个错误……那么，法则就会发生逆转，开始纠错。”创世神昂着头，用下巴尖指了指他桌子上的纸面，法吉拉看见那张被填满的纸面，最前端的字迹正在慢慢消失。
“而纠错完成后，其中一个错误会被弹出法则之外，即——彻底消失。”
法吉拉:“你说什么？！”
“如果消失的是末端，那么就是‘影响结局’的错误消失。如果消失的是前端，那么就是‘影响开端’的错误消失。”创世神微微一笑，“出于和孩子玩猜猜乐的心理，之前我的确没有将话说全。”
“但这些都是不太重要的内容，你没有必要把它放在心上。”
“我还是不太明白……”法吉拉皱了皱眉，“其实，我刚刚碰见魔王了。”虽然连一张完整的脸都没有看清，但他能感受得出来，“魔王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是女性，而且……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坏。”
“的确。我没看到你的身上有什么受过致命伤的记录，没有破洞，也没有大口子，挺好的。”
“但是……等一等，这样的魔王也能算作是‘一个错误’吗？”
“为什么不？”
创世神吹了一口气，那张纸便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手上，他还拿起来晃了晃:“魔王是鲜活的，至于这玩意儿……它可是定死的哦。”法吉拉有些无语:“我说……将世界变得更加‘完美’是我们的任务，可这算什么？”
“这算是你的恶趣味吗？”
创世神将他创造出来的法则放回原处:“不是。将世界变得更加完美是你的任务，但这可不是我的。”他将笔也一齐放下，“我的任务是——”
“抑制自己那想毁灭它的冲动。”
法吉拉:“……”他没觉得这有任何不对，他以前就曾遐想过这种可能。只不过在当时，这个可能被他排除掉了，没想到被排除掉的，反倒才是正解。
“为什么？父亲，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冲动呢？”他开口问道。可得到的答案，居然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回答。创世神的目光直视前方，像是要穿过那道紧闭的大门，进到那不被允许的“禁区”去，同时，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因为我对自己所创造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产生了名为‘喜爱’的感情。”
这种感情是从何时诞生的？又持续了多长时间？莫名地，法吉拉觉得他才是那一个最大的‘错误’。
***
犄莉西在那短短几秒钟之内迅速地环顾四周。
在他们眼中，她杀死人类大法师是无法辩驳的眼睁睁的“事实”，而龙族本就厌恶魔王的存在，更别提她还被栽赃杀了两条小龙呢，妮古拉与我似乎是旧识，但她肚子上还插着安刺的法杖，那么，谁会相信是安刺杀死的她啊？
会死，这是犄莉西当下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很快，第二个念头也随着它浮出水面：快逃。她跳上乔恩的狼背，示意他赶紧掉头往反方向跑。“你还能跑动吗？越快越好。”
乔恩：“啊？当然可以。但是我们要去哪里啊？”好歹给一个方向吧，万一他把她给带到坑里去呢？结果她说了个更不靠谱的回答：“跟着感觉跑，去哪里都可以！”
起码她要活着赶到“世界的尽头”。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追赶的声音。“查理，把魔王给我截停！”珊迪专精“魔宠学”，查理这只不起眼像小鹦鹉就是她的武器。她掏出一根细长的魔杖，而查理在她的指引如闪电般飞射出去。
“呃……”犄莉西眯起眼睛，“看来她是将光元素妖精提炼并具象化了。”她揪住乔恩的耳朵，本想要往右大幅度转向，可没想到查理的行动轨迹和他们差了十万八千里。
“原来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啊，看来是排名靠后的那一类大法师吧。”
“畜生都不如的混蛋还想跑！”珊迪整张脸涨得通红，她想唤回查理，用“变大魔法”将它变成骑宠亲自追上去，可没想到毕普夏将她拦了下来。珊迪不可置信道：“你……！你不是答应了会帮助我吗！”
“精灵女王，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毕普夏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以精灵女王的身份在帮她。”在成为精灵女王前她叫毕普夏，无论是从前还是往后，都是如此。
“为什么？魔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她在你之前遇到了最真实的我，就只是这样。”毕普夏勾了勾手指，香风从她的指尖流泻出来，生命树树根能触及到的一切开始回应她，疯狂生长。
“果然是污秽的暗精灵，选择站在魔王那一方倒也是情有可原。”佩希发出一声叹息，声音像是晚钟一般悠久长鸣，“魔王滥杀我的族人，光这一条罪状，就足够她死上几百回了。”
毕普夏咬了咬唇：人类法师本身不难对付，但要是再加上龙族，这可就有一些难办了……刚刚那口龙息吵得她头疼，这是龙族首领与生俱来的“压制”。“呃……！你是在向我施压吗？”
“只会在浮空岛上躲躲藏藏的魔物，有胆子你就落到地面上试一试？”
“你能承担得起生命树的怒火吗？”她站定在原地怒目斜视，像一棵青葱的苍苍老树，一步也不愿意多挪，一步也不愿意多让。
“愚昧的精灵族……”佩希张开口，一道撕裂一切都金色闪光在他的喉心间缓缓孕育。
“是时候该换一个女王了啊。”
***
“我们要不……先回库斯国主城一趟？”乔恩迟疑道，“阿德约还在那个地方。虽然他肯定会很生气，但多一个帮手总归是一件好事。”
“不……”犄莉西扶了扶额头。她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但眼下，那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是谁在后面？！”
乔恩好不容易弯下去的耳朵又高高地竖了起来，他动了动鼻子：“对方不是人类！”他呲着牙，向响动处吼叫。
“是我。”
西奥多尔骑着从骑士那里借来的战马，他弹掉身上的绿叶：“看来你的品味变差了。跟着你的这条小狼鼻子显然不太灵光。”
“你说什么？！”乔恩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他趴下头，准备随时冲上去撕咬他。“我有说错什么话吗？还有，我们曾经见过面的，你该不会全部忘记了吧？”
犄莉西：“……别和我乱套近乎。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倒是不怎么害怕，就是搞不明白对方的意图，这会让她心烦意乱。
是冲着我来的……？不，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一直在盯着乔恩看呢？
“你的眼神果然变得不太一样了。”
西奥多尔亮出佩剑：“具体的……还需要再测试一下。”他不喜欢那种对什么东西感到留恋以及不舍的眼神。上一次，他在皇姐的眼里看到了它，然后，他的姐姐变成了一个疯子。
“乔恩。”
“退后。”
“你不喜欢这个眼神？好啊，那我就让你看看其他的。”犄莉西拍了拍膝盖，从地上站起身来，“你想要用那把短小的剑杀谁？在我看来——”
“它只配插进你的心脏里。”
犄莉西的魔剑与暗黑空间一同被替换成了勇者之剑，但那把剑太过笨重，不适合她使用。好在，她还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手”。她的手心一紧，感受到了魔刀的触感后，直接向西奥多尔的手臂直捅过去。
“铮铮”声响起。她的刀和他的剑撞在了一起，犄莉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怪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吗？这是去哪里偷来的力气？
“没有瞄准心脏呢。换做是我的话，我就会这么做。”西奥多尔确信了心中的猜想，他将剑作盾，反手一顶拉开距离后，迅速从右手换到了左手，虽然她迅速反应，但这记出乎意料的攻击还是在犄莉西的右臂上留下了一道刮痕。
“……呃！”犄莉西捂着手臂，磨了磨自己尖利的牙齿，“我的致命弱点……”就是这“多余的感情”。如果没有它的话，我就不会轻易受伤了。
“魔王，你原本就是这么弱的对手吗？你原来的气势都跑到哪里去了？”西奥多尔本就是因为犄莉西的那份“狂妄”才会对她产生好奇。
现在这么一看，倒也和那些平民别无二样。
【嗬嗬嗬——是我太强啦！我都说了我很强的，你还看不起我！】
难受……痛苦……后悔……她的心被这些东西填满，可唯独就是缺少了愤怒。是谁让这一切变成这样的？是我吗？是西奥多尔吗？不，是那个该死的“勇者”！
没错，在亲吻了他之后，一切都变得奇怪了起来。犄莉西捂住脸：很好。起码，她知道自己该向谁“愤怒”了。
当西奥多尔的脸慢慢幻化成埃洛伊的样子，她的心脏为之一跳。她现在都还能记得那一种感觉，那种异样的、危险的、脱离一切的感觉。如果是他的话，就可以……为什么？为什么必须是他？犄莉西不断地质问自己，最终，她得出了一种解答。
因为我爱他，所以……才能够恨他。这个世界上，只有埃洛伊一人能带给她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
愤怒是“短瞬”的一疼，可恨意却是“绵长”的阵痛。更为浓烈，更为炙热，同时，也更为强大……
抱歉，是我赢了。不仅仅只有这一次，下一次，下下一次，我要活下去，我要一直赢。
【喂！你这个家伙——！看前面，看前面啊！魔王她……她疯了啊！】
【但是！哼哼哼！超级反转！】
【你是不可能得逞的！我早就有所预料，将自己的魔力全部“送”给西奥多尔啦。而他是我精挑细选过后得到的最完美的“战争使徒”！你无法用抢夺魔器的方法去抢夺人类体内的魔力，至于我么……现在的我不过就是一介代理人而已啦吼吼吼！】
【不用太过绝望，其实你也可以去试一试。但是我不太推荐。为什么呢？因为在那么做之前，你就已经被西奥多尔给弄死啦！】
“谁说我要吞掉你的力量了？”犄莉西微微一笑，“我不需要了。”
“什么都不需要了。”
十分钟后。
她像泄愤一样地抽出勇者之剑，再将魔刀刺了进去。
魔刀造成的伤口很小，无论刺进哪里，都不会太过致命。“心脏？开什么玩笑，我当然要选择手臂。因为……不能让你那么快死去。”
犄莉西一抬手，她抹掉了脸上的旧血，让新血溅了上去。
“我似乎能理解到一点点……‘虚无’为什么之前说这样做会相当有趣了。”她一扭头，看到乔恩就站在远处，那是相当远的远处，“你为什么站得那么远？难道，是害怕了么？”
乔恩摇了摇头，但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抖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让犄莉西的招手硬生生地转成了摆手，“不要再跟着我了。”
“快走。”
乔恩：“……那……那你要去哪儿？”
她要去做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情。犄莉西转过身，并没有回答他这一个问题。
***
〈浮空岛〉
埃洛伊已经学会怎么把那些多出来的东西收回去了。虽然伤口的疤痕还没有完全消除，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准备启程了。
“你就这么着急去见她吗？”佩珑没好气地说，“听说她早就溜走了，甚至，还是背着佩娜姐姐偷偷离开的。连声招呼都不打，我看她不仅不喜欢你，甚至还巴不得你失血死掉吧。”
他听完，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他确信犄莉西已经爱上他了。现在，只要到她说的地方去表明心迹，就一定可以成功。
刚想推门而出的埃洛伊，被门口的守卫龙给挡住了。“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别随便出去了，首领已经张开了领域，浮空岛全岛戒严。只有像我们这样的守卫龙和战龙才可以出岛。”
“为什么不能出去？”
“你还不知道吗？那个救了你的女人就是魔王。她杀害了我们的同胞，还有好多人类法师，听说法界十席因她崩溃，精灵女王因她受伤，里斯威特帝国已经灭亡，而库斯国也即将因她覆灭，只有我们的首领……他还在苦苦挣扎。”
埃洛伊：你说什么？她不是去收回魔器的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他的系统收到了一条讯息：【来自大贤者“迪比都”】
【亲爱的埃洛伊，你还好吗？在魔王与你都下落不明的这段日子里，我走遍了欧罗巴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去寻找你。但现在……我可能不得不需要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你已经被魔王给杀死了。别担心，相信我，我一定会消灭魔王，为你“报仇雪恨”的。】
“等等……可我还活着啊！”
埃洛伊想给迪比都回一条讯息，可系统只是不停地弹出【发送失败】。因失败次数过多，系统久违地弹出了一则温馨提示。
【温馨提示：如您遇到发送失败的情况，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收信转生者目前正处在神志不清，或者是意识昏迷的情况。二是……收信转生者已死亡。】
作者有话说第59章 在那尽头（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