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人鱼前男友》白刃里

11、【往事】人鱼

　　与此同时，二楼浴室，柏林躺在浴缸的冷水中，身上浴袍已经湿透，他完全不在意。

　　柏林完全放松身体，脖颈仰靠在浴缸边沿，修长笔直的双腿搭在另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肩颈和胸口，像传说靡丽诱人的海妖。

　　黑暗中，柏林抬起一只手，嗅了嗅指间残留的非常淡的气息，他能从气味里辨别费雪今天见到了哪些人，想必这些人正是伤害费雪的罪魁祸首了。

　　柏林的瞳孔竖起，呈现野兽的危险形态。如果他的力量处于正常情况，那么他可以一个一个找到并杀死伤害费雪的人，谁碰了费雪的腺体，就要把那人的腺体从脊椎里挖出来，谁让费雪痛得咬出了一嘴血，就要把那人的牙齿一颗一颗碾碎，他们的尸体都将四散在荒野中。

　　人鱼是擅长记住仇恨，也擅长复仇的种族。

　　柏林垂眸，阴冷地端详自己与人类别无二致的双腿。

　　九大海域现存的人鱼族群，是海妖和原始人鱼种族的混血产物，因此天空和海洋都是他们可及之处。
　　柏林的特殊之处在于，他自出生起，身上属于妖的血统似乎压制了神性血统，本性极端暴戾，被同族忌惮。
　　身为族群首领的母亲，因此将柏林从海洋驱逐到陆地，封存了他的鱼尾和力量，并诅咒他。如果柏林在陆地上不能学会抑制杀戮本性，他将越来越脆弱，再也回不到大海。

　　现在身处诅咒和惩罚之中的柏林，和平凡脆弱的人类没有太大区别。
　　他还记得自己初次登上陆地海岸那天，目睹墨西哥湾码头发生了枪战，柏林皱眉，发现自己不再是刀枪不入的躯体，于是从此掩盖了身份，混入市井适应人类气息。

　　数年里，他在陆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对无聊的人类已近乎厌倦。直到遇见费雪，那个满眼热忱，在街头悄悄看了他很久，却只轻声告诉他“你画得很好看”就离开了的漂亮少年。

　　毫无缘由，柏林对那个少年产生了执着的兴趣，他决定找到费雪，让费雪每一天都用那样的眼神和语气对自己说话、对自己笑。

　　一夜过去，费雪仰仗着身体恢复能力强，起床时已经又活蹦乱跳了。
　　他站在浴室，对着镜子观察自己后颈腺体的部位，昨天被抽取腺□□导致的淤青，已经变成触目惊心的大片斑斓青黑，再过几天就能消散了。

　　费雪一转身，陡然瞧见一个大美男堵在浴室门口，无奈质问：“你一声不吭站这儿干嘛？”

　　“费雪，我帮你杀了他们，怎么样？”柏林似乎又没太睡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出惊悚冷血的话，“你喜欢敌人的头颅还是眼珠？我可以为你收集起来。”

　　费雪一下就明白他意思了，有点想笑：“不行，事情不是杀人灭口这么简单。”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不喜欢死人的头颅，也不喜欢它们的眼珠。”

　　柏林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费雪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为什么不杀光这里的人然后跟着自己离开，一切真是糟透了。

　　“记住，在这儿要听我的话，别乱来。”费雪没法跟他解释，低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柏林虽不理解，但还是决定暂时顺从费雪的心意，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真的杀过人么？”费雪转过身，抓起他的一只手仔细端详，“你的手只适合拿画笔，别动不动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

　　柏林不悦地抽出手，在面前alpha的一头略硬的短发上摸了几下，像摸宠物一样，然后问：“今天不出门？”

　　“休息几天。”费雪把他不老实的手拿开。每次取完腺□□，都能得到三五天的假期。“早餐想吃什么？”

　　神奇的一天，费雪暂时不再是混混，像个正常人一样窝在家里，身边还有个极其擅长撒娇的神经质大美人。

　　从柏林住进来，费雪就没让他下过厨、干过家务。今天天晴，柏林去露台上自由散漫地画风景，费雪过了一会儿也上来，靠在旁边藤椅上闭目养神，偶尔拿起手机回复几条讯息，或者看看风景放空自己，两人各做各的事。
　　其实费雪总在偷偷看他，而且并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依然像三年前街头初遇那天一样，热忱明亮。

　　两人整整一天宅着没出门，奇迹般没吵一次架。傍晚，费雪在厨房烤饼干、削土豆、煲鸡汤，忙完出来时，见柏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悄悄在沙发上睡着了。

　　费雪擦干净手，坐在旁边地板上，静静看着他睡觉的样子，目光不自觉的温柔，像个心满意足的小狗一样，看了好久，又悄无声息回到厨房。

　　犹豫沉默了很久，费雪靠在灶台上，拿出备用手机，向白思上汇报了柏林的情况，并请求在特殊情形下，派出救援首先保证柏林的安全。

　　客厅里“咚”的一声，费雪冲出去，发现柏林睡醒后不小心从沙发掉到地上了，正一脸煞气地盯着地板，似乎要把地板拆了发泄起床气。

　　他抬头看到费雪，微微皱眉说：“费雪，我饿了，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把我香醒了！”

　　费雪忍着笑，举手投降：“都是我的错，起来吧，给你烤了小饼干。”

　　柏林保持着摔下去的姿势坐在地板上，他天生的优雅令他即便如此也毫不狼狈。他淡定坐了一会儿，疑惑道：“怎么不扶我？”

　　费雪转身回了厨房：“自己起来。”
　　他没去扶柏林。

　　事实上，费雪一直尽量避免跟他肢体接触。下意识认为，对待同住屋檐下的omega，需要保持基本的礼貌分寸。

　　入夜，柏林上露台去画星空和夜景，费雪站得稍远，在下风向点了一支烟。
　　“喜欢这座房子吗？”柏林挖了一大坨颜料，“把它买下来怎么样？”

　　“没必要。”费雪望着远山眯了眯眼睛，“知道我为什么租这个房子吗？你看，露台这一面只对着崇山峻岭，不用担心被毒|贩眼线监视。架一套红外监控仪，就能高枕无忧。”

　　柏林静静听着，默默记住了：费雪喜欢对着远山、不会被偷窥的房子。

　　柏林游荡在广袤陆地上的岁月里，曾有数不清的人对他有兴趣，有人想要他的身体，有人想要他的财富，有人想占有他的自由……费雪是唯一一个对他没任何要求的人，那张年轻漂亮的面庞上，只看得到坚毅和赤诚，一丁点儿贪婪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柏林一手支着下巴，慵懒地盯着年轻alpha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费雪抽完烟，低头看一眼手机消息：“明天上午，跟几个朋友聚一聚，你留在家……”

　　“我也要去。”柏林立即反驳，

　　费雪想了想：“也行，反正都知道你名义上是我的omega伴侣了，出去露个面让他们认认清楚。”

　　一大早，费雪打开卧室门就很纳闷，柏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到一楼，又睡在沙发上了，是梦游么？

　　小镇实在太小，经常去的餐馆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家，费雪带柏林出了门，穿过几条街，抵达一家土耳其菜馆。
　　“神奇吧？这破地方居然有土耳其餐厅。”费雪低声对柏林打趣道。
　　柏林也学着他说悄悄话的样子：“你喜欢哪种口味，我可以开一家店啊。”
　　“祖宗，别闹了，这儿白天是饭店，打烊了就是黑店，你好好画画就行。”

　　“雪，这就是你的宝贝omega？”一个混血模样的英俊青年笑吟吟走过来，善意打量着他们。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omega，”费雪指着混血青年对柏林说，“这是我朋友，宋时月。”

　　宋时月的名字很有古意，实际上他并无亚裔血统，混血容貌深邃分明，跟费雪身高差不多，身形同样瘦削，肌肉紧实，并不是花架子。

　　费雪跟宋时月很隐蔽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三人在餐厅里落座，费雪笑了笑：“有段时间没见你，出去走货了？”

　　宋时月体贴地给他们斟茶：“中东的一条线，老板们不好伺候啊。”

　　费雪没再跟他谈生意的事，宋时月给他们讲了这趟出远门的趣闻轶事，如同平常的朋友相聚。十分钟后，又来了四五个人，都是红哥手下跟费雪关系不错的，一群人喝了不少酒。费雪之后就跟宋时月很客气，表现得仿佛并不熟。

　　席间，柏林的话很少，今天费雪给他安排的人设就是本色出演高冷美人，负责接受帮派小弟们一声声恭敬的“嫂子”。

　　至此，一切都很正常，直到第二轮敬酒时，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在他们餐桌旁，用生硬的本地话说：“请问你们认识红哥吗？可否帮我引见？”

　　提到“红哥”，一桌子打手小弟齐刷刷看向那人，气氛有点凝固。费雪抬眸扫了一眼，那是个中年白人，一身浅色西装，跟小镇的风格非常不搭，一开口还文邹邹的。

　　宋时月先微笑着搭了话：“找红哥做什么？”

　　白人很不见外地拽了一把椅子，挤出一个位置坐下，姿态文雅：“看来你们之中一定有人认识红哥，请帮我转告，我手里有一间腺体培育实验室，在做双腺体宿主试验，可惜联盟安全委员会禁止此类研究，很难找到投资人——我认为红哥或许会考虑参与投资这项实验。”

　　涉及到腺体买卖、宿主压力测试的临床项目，无一例外都是违法的，就像费雪被抽取腺□□那样。但它们比普通器官生意的获利潜力高得多，非法实验室和非法投资人一向屡除不尽。

　　费雪的神情很冷，掩盖住眼底的厌恶，反问：“空手套白狼的我见多了，你空着手就敢信口胡编？”

　　白人听了并不生气：“年轻人，你可以称呼我弗兰克，我不仅贩卖技术，也是在贩卖梦想，也许将来我们有缘分一起合作？毕竟，帝王花的植物腺体可是很难得。”说完，递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翩翩离去了。

　　费雪听到他说出自己腺体属性的一瞬间，神情阴沉下来。柏林感受到了他的敌意和忍耐，在桌子下碰了碰他的手指。

　　“哪来的疯疯癫癫的白人老头？”小弟们打圆场，“雪哥，别放心上。”

　　宋时月从费雪手里抽出弗兰克的名片，撕碎扔了，开玩笑说：“要我说啊，遇见疯子应该报警。”

　　小弟们哈哈大笑：“我们又是什么好人吗？毒|贩报警，联盟警署以为我们要集体自首呢。”

　　气氛又轻松起来，费雪也一脸不在意，聚餐结束，费雪和柏林慢慢往家里走，到家门口，费雪停下脚步，柏林站在门口台阶上，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在弗兰克说出自己腺体属性的那一刻，费雪没多愤怒，只是感到厌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不到尽头的罪恶土地，像是故意要困住他。

　　费雪在阳光下端详柏林的脸：“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柏林微笑了一下，“因为你和其他人类不一样。”
　　“人类？”费雪觉得他有时用词很奇特，思维也跟非常独特。

　　进了门，柏林转过身，脱掉上衣：“看啊，认得吗？”
　　他后颈的腺体位置，覆盖了不太明显的一列银白色鳞片，由于肤色太白，平时又有长发遮住，很难注意到。

　　费雪：“也就是说……”
　　柏林回过身，垂眸狡黠地看着他：“我不是人。”
　　“这鳞片，是人鱼？”费雪听说过，但人鱼极少会登上陆地。

　　柏林不加掩饰，告诉他实话。
　　费雪皱眉：“我听说，一些人鱼可以永生，但你现在和普通人类差不多。”
　　“没错，现在我有点弱。”柏林不太高兴，“否则这儿的人已经死光了，你也已经跟我回到深海里了。”

　　费雪给他把衬衣穿好：“好凶悍啊你。你的鱼尾什么样？应该是海里最好看的。”
　　“以后给你看。”柏林很大方。

　　听到“以后”两个字，费雪不敢接话，自顾自说别的：“你的年龄有多大？总感觉你像个小孩儿。”

　　柏林：“永生，或者永恒的意思就是，向前没有起始，往后没有终结。我的生命不以时间刻度衡量。”

　　“不太懂，”费雪笑了笑，“但你可以活很久很久，我感到高兴。”

　　得知柏林的身份，他身上很多独特之处就说得通了。柏林的喜怒哀乐跟人类不同，愤怒仇恨的情绪最强烈，有时也会感到喜悦，此外基本没有更多的复杂情绪。

　　如果放在人类身上，这种人格往往是反社会的。柏林像是一座不近凡尘的神像，内心空洞，逻辑非常直白：愤怒时施加惩罚，欣悦时赐予恩泽。他对费雪的宽容，则是一种例外的恩慈。

　　费雪足够敏锐，察觉了这一点。

　　但他不介意，也不认为柏林是什么反社会人格，柏林只是不太能理解人类，而人类也从不是正确的标准。

　　傍晚出门买菜时，费雪在一个算命的摊子前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蹲下让神婆卜了一卦。

　　神婆认得他是狠角色，不敢糊弄他，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占卜结果，表明费雪和柏林的配对程度非常高。

　　费雪不敢说喜欢，只敢偷偷算一卦，对这份掺了水的好运气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