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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忆昔花间初识面(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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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然的眼里带上了嘲弄:“永福,好些日子没见,你这爬树的本领倒是有长进。”她一见这架势,就知道缘蝶在偷听自己和于琮的谈话。
缘蝶不以为杵,扬眉笑道:“怎么,广德找到了好东西也不肯让我瞧瞧?”
李清然冷笑:“说得轻巧。这事暂且不提,你既然听到了,不妨问问这位公子,愿不愿意把他珍藏的牡丹给你。”
原来是牡丹。缘蝶终于明白了李清然为何以公主的身份在这里和一个少年苦苦纠缠,长安女儿个个爱牡丹成痴,看来这少年所拥有的,是百年难遇的珍品了。
缘蝶不由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牡丹?”她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人,脸上满满的期盼。
李清然哼了一声:“你真不知道?他种出了‘盛雪’!”
盛雪!缘蝶惊得睁大了眼睛。那是传说中才有的千瓣白牡丹啊!
一时间,她觉得遇见这少年,就像坠入了传说一般。
缘蝶还在原地怔怔出神,就听到耳边又传来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原来永福和广德已经先到了!怎么?你们也想要盛雪?”
是她!原来都得了消息,来要盛雪的么?缘蝶皱了皱眉头,来的,正是众公主中容貌最为美丽,却不知为何总是和她过不去的唐阳公主李莞灵。
唐阳公主是宣宗如今最为宠爱的赵贵妃所生,所以也是最得宣宗宠爱的公主。李清然一看到她,就明白今天这盛雪是拿不到手了。
且不论她不愿意与李莞灵结仇,就是单让于琮自己选择,他也会把牡丹送给李莞灵的。
缘蝶眼看着那着粉红色衣裙的娇柔少女一步步走近,还略嫌稚嫩的脸已经在园中牡丹的映衬下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缘蝶心中忐忑,偷偷去看那少年的眼神,见他目中并无波澜,稍稍安定下来。
李莞灵走到他面前,微笑道:“这位公子,敢问如何称呼?”
她这轻轻一笑,已让满园芳菲都失却了颜色。
他施礼,恭敬地答道:“回公主,在下于琮。”他环视四周,为难道:“各位公主都想要这盛雪,在下实在荣幸,可盛雪只有一朵,不知……”聪明如他,已经从对话中猜出了这几个女孩的身份。
李莞灵打断他:“先带我们去看看,可好?”
他点点头:“如此,请随我来。”
说完,他就转身向前走去。
李莞灵笑着瞥了剩下二女一眼,也跟上去。
缘蝶默念着他的名字,于琮……也随之而去。
只有李清然待在原地,脸色雪青,过了好一会终是舍不下那牡丹,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于琮带着她们,分花拂柳,不一会就到了一个极为幽僻之处。
缘蝶只觉得眼前一亮,一朵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牡丹在她面前美得几乎令人窒息。像这样大得惊
人而能色泽如此纯美的牡丹,也只有盛雪了。
盛雪的花瓣随微风轻轻抖动着,那细细的茎干好象承受不住花的重量,也向下倾着,不胜娇羞的模样。
便是倾国倾城四字,也无法形容这朵花予人的惊艳感。
三人一时间都忘了言语。直到李莞灵开口:“真的好美……那么,于公子,你肯不肯把它送给我们其中一个呢?”
李清然也接下去:“于公子,你愿意送它吗?又或者,你愿意把它送给谁呢?”
于琮注视着盛雪,叹了口气:“公主们说要,于琮怎敢说不?”
李莞灵高兴地笑了,她有绝对的自信得到这朵牡丹。
于琮心中其实十分懊恼。
他好好一个贵族子弟,在西明寺住了几年,向这里的和尚讨教种花之术,花费了无数心血,才培育出这株牡丹,如今不仅要把它送人,更无论送谁,都要面临得罪公主的危险。
正在他沉吟之际,缘蝶仿佛才回过神来,开口了。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缘蝶喃喃道:“这就是盛雪啊……它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株牡丹都要美,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它摘下来呢?就让它这样,不是很好吗?”
于琮浑身一震,转过来看着她。
缘蝶全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她只是看着盛雪,道:“如果,你们真的觉得它美,就留下它,让它自由地生长吧。这样难得的牡丹,你们真忍心扼杀它?”
“扼杀?”李莞灵冷笑,“戴在你头上,也许是扼杀。戴在我头上,却是它的荣幸。你既然来参加花会,就应该知道关于牡丹的规矩,对于人或者花,花会胜出都是极大的荣耀。你在这里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看不过是嫉妒罢了,嫉妒我会戴上它,远远盖过你的风头。许公子,你不用管她。你,能把盛雪给我么?”
她说到最后一句,语气温柔得让人心疼。可是于琮并不为之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缓缓道:“我将把盛雪给永福公主。”
什么!一时间就连缘蝶也震惊地看着他,却听他道:“她才是真正爱花的人。盛雪极有灵性,相信若把它送给它的知音,它也会高兴的。”
缘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伸手去剪花枝。
“不要!”她急忙伸手去拉住他,脸上红了红,微怒道:“你以为我说了玩的?于公子,你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是……”
李清然叹了口气:“于公子,她此刻若是收下,便是打自己耳光了。”
谁都没有说话。一阵静默之后,李清然率先转身离去了。
“永福,你如今可真是……”李莞灵想了想,没找到合适的措辞,又不能当真把“嚣张”二字说出口,也气呼呼地离开了。
“……”于琮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们离开,又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想说些什么,却莫名地不知如何开口。
缘蝶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她于是微笑道:“我叫李缘蝶。你不用跟我讲那些虚礼,叫我蝶儿便好。”
于琮踟蹰了一下,点头道:“……蝶儿……今天的事,可多亏了你……我为了盛雪,费了许多心
思……可是,你当真不要么?我是诚心将它送与你。”
缘蝶摇摇头:“你再说这个,我可要生气了。把它留着吧……也许……我明年还可以看到它呢?”她话一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于琮怔了怔,笑了。对这个初识的少女,他同样颇有好感。
“好……明年此时,若有机会,我再带你来看它。”
“真的?”缘蝶惊喜道,脸上一片绯红。
于琮点点头,带她走了出去:“我们出去吧……我想,即使没有盛雪,你还是很有可能胜出的。”
得到他的赞美,缘蝶心里更高兴了,连脚步都变得越发轻快起来。
西明寺中心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缘蝶远远听到人群的惊叹声,不由得有些急切,匆忙间,她拉了于琮就往人群中蹿。于琮由她拉着自己,但笑不语。
缘蝶站到里面,才看清众人惊叹的是一朵粉蓝的牡丹,阳光辗转,映得它越发绮丽无边。
“菱波湛露!”缘蝶轻轻地说,无限神往地盯着它。这株牡丹同样是百年难遇的异种,不知是谁的?
她这才把目光移向拿着牡丹的人。一见之下,她又惊又喜:“云叙!”
云叙脸上带着浓浓的憔悴,连眼眶都带着乌黑。此刻他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和于琮交握的手,眸子里翻腾着无数情绪,喜悦、难过、嫉妒、失望……种种交织在一起。
良久,他涩声道:“蝶儿……这是我为你找来的牡丹。”
围观的人群顿时沸腾了。
缘蝶定定地看着他,两人对视许久,她终于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牡丹:“谢谢你,师兄。”
声音细细的。不大,但很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云叙浑身一震: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师兄!这女孩素来要强,从不肯这样称他。她今天如此……是为了在那个少年面前撇清自己和她的关系么?
他觉得心里一痛,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笑着接受了众人欣羡的目光,笑着对自己说谢谢,然后道别,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和那少年有说有笑地离去。
她是这么高兴……而他,觉得这满园春光,已经无异于最荒凉肃杀的荒原。
“你的脾气哪去了?叙。”一个娇媚的女声突然响起。
李莞灵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边,和他并肩看着那对少年男女远去的背影。
云叙苦笑:“脾气?我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李莞灵不语。她看着他多年来从一个飞扬跋扈的少爷变成今日忧伤沉默的少年,心隐隐疼。
“就这样下去吗?他不知道你的心意,只是等吗?等到他想起你的那一日?”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云叙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做都好,我只要她每天都这样笑。”
他握紧了拳头,仿佛要把阴云从心头赶跑。
李莞灵则侧过头看着他,即使明知他不会看向自己。
她终于又重逢了魂牵梦萦的人,而此刻他心挂的是他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却已经抛下他,去和别人欢笑。
这是一个……多么荒唐的世界啊。
李莞灵心痛地闭上了眼。
世人都说我美不可及,可是我空有绝世的容颜,却不能让你多看我一眼。
那一年的西明寺永远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其实命运在那时就已经初现端倪,只是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