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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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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进屋搬来椅子扶翼离坐下,将空轮椅抬过门槛又将翼离扶到轮椅上,“翼离大夫慢一点。”
翼离:“我没事,快过去看看勿念。”两人到勿念塌前好生察看,翼离为勿念诊脉,“暂时没有异状。看来公主与元茇将他保护得很好。”微叹口气,将勿念露出的胳膊放进被子里。
雪儿:“公主和元茇先生都被带走了,翼离大夫,现在咱们怎么办啊?”
翼离:“形势不明,我们只能先救勿念。”
雪儿:“嗯嗯,需要雪儿做什么?”
翼离:“帮我找些血茵草和仙手花,多一点。不要惊动太多人,我今晚就为勿念公子施结肌原脉术。”
雪儿目睹了一连串变故发生现在终于能做点什么了,“好,我这就去准备。”
翼离:“还有,帮我找一支机关弩,尽快。”
雪儿:“嗯!”
雪儿找来弩箭交与翼离后接着准备草药,翼离则持弩亲自守在勿念房中,
蒙迪突袭得胜,耀武扬威地骑着高头大马押着元茇前往天牢。路上自马鞍信筒中取出画像,驾马绕到囚车边,呼地将画像展开比照元茇,“别说,五境官家的画师这画技真是了得,还挺像。”笑着将画卷好收起,“我说御元茇,刚才你在芳岁宫是在自投罗网吧。为什么啊,为勿念吗?”
元茇含血,低头不语。
蒙迪更得意了,“勿念上次来珑川身边就有你吧。你是他的谁啊?”
元茇仍不理会。
蒙迪:“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是璇玑的派来杀花寂的。你不是杀手,是勿念和花寂的朋友。”
元茇抬头看着他,咬牙切齿,“我不骗得他们的信任,如何杀了你们这班狗贼。”
蒙迪:“嘴硬?没事,没事~等我们到了地方,有的是办法让你张嘴。”
天牢门开,元茇被押下囚车,军士正准备将他带入。蒙迪勒马,“等等。”
军士上前,“王子有何吩咐?”
蒙迪:“告诉狱卒,取炭盆来,把这条道儿铺满。”
军士:“是。”
几名狱卒从牢中拿出烧洛铁的炭盆很快铺出一条炽热滚烫的“炭路”。蒙迪抽刀割下一绺马鬃毛,扔在炭火上,瞬间传出一股焦糊味儿,“对了,就要这个感觉。御元茇,走吧。”斜眼瞧着元茇,几个狱卒立即上前将元茇靴袜脱下押着他光脚走上炭路。
“!”明明经历过九狸的岩池,再被烧伤仍然剧痛钻心,元茇咬着牙不露一个痛字,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每一步脚下都如千刀万剐。皮肉烧焦的气味传开,押解他来的军士都感到一阵恶寒,元茇亦能闻见只是痛比怕更先爬满了脑子。
“这才是进牢门,你要是执意不说实情,后面的刑具还有很多呢。”身后远处传来蒙迪的声音。他下马看戏,手里玩弄着割鬃的短刀。
元茇不语,兀自走着他的炭路。从大门到牢门不过十几丈,步行片刻就能到,可元茇蹋于火上须臾如永恒……
“……!”镣铐被炭石绊住,元茇跌跪在滚烫的炭上,膝盖处的白衣裤立刻被烧穿,破口四周被熏得发黑。膝盖的剧痛再次直冲神经,元茇奋力屈膝不让另一条腿着炭,扶着弯跪的右腿勉强站起,向路的尽头走去。镣铐连接的铁球沉重,他注定不可能快步走完剩下的路。
蒙迪倚马看着元茇一路踉跄,笑意渐褪。终于,白色的身影走到了牢门前,“好!不愧是‘璇玑余孽’!带进去!”元茇被狱卒推搡着进了大牢门,森森石板地上留下带血的脚印。
丹灵已匿,素魄未升。经历过大乱的芳岁冷冷清清,门外安静极了,翼离坐于轮椅上警视着房门,也竖耳听着窗边的响动。
门前闪现一个身影,翼离立即以弩箭相对,“谁?”
“是我,雪儿。”
翼离:“进来。”
雪儿捧着研磨好的血茵草与仙手花进屋,“是这样弄吗,翼离大夫?”
翼离看了看,“对,放在那边吧。”
屋中没有点灯,雪儿放下托盘想找火折子,被翼离制止了,“不要点烛。”
“嗯。”雪儿乖乖退开,“还有您要的银针和刀。”将针包摊开放在翼离膝上。
翼离看了看,“好。”将右手中的弩箭交给雪儿,“雪儿姑娘,你出去守着吧。待施术完毕我会叫你。”
雪儿:“哦,好。”将翼离的轮椅调转对着榻,又往前凑了凑这才退出屋外守候。
翼离拨开勿念胸前的衣衫,那乌青在夜色中仍旧显眼。单手扒下围头的纱布,露出伤疤蜿蜒,月光下只观右脸似乎又什么都没变。“公子……”翼离轻唤,明知他听不见,“相识半年了,抵得过半生。”微叹,“本来想和你还有元茇、小安宁一起回藏惠山的,现在看来不能了。当日小安宁对我说我是你们第一个朋友,其实你又何尝不是我这几十年来最珍贵的朋友。真是幸好遇到了你。”翼离笑了,伤口被顶起未出血,“我也不信鬼神,但祝愿你余生平安康乐吧,若真有来世……”哽咽不知所言,半晌“还做你自己就好。”
“好了,小离我要去云游四海了,这是最后一次给你治病了。”
翼离自针包抽出银针刺入勿念身上几个穴位,细细确认无误后又持针封住自己几个穴道,脖颈一处尤为精细,待一切准备就绪,翼离自刺背脊割破十指。
千丝虫受到刺激虫丝暴长似要在顷刻之间把翼离的后背撑破,却因银针封禁被迫改道。翼离脸色涨红,只感胸腔血流乱涌五脏六腑再次被虫丝层层包裹,肺被暴力挤压想咳都难吸气,‘不要乱动,千丝虫,到我手臂中来!’虫丝在体内一顿横冲直撞之后终于渐渐沿翼离设计好的脉络向双臂延伸。
“!”剧痛自左臂传来,翼离于瞬间感到左肩至左手腕有数万处细小的酸胀刺痛,“嗯!!!!!!”欲摆脱而不得,只能干受着。疼痛之下手竟能动了,“好,好!”翼离看着随痛感灵动的左手五指,虫丝自指尖破出受到空气刺激立刻将敏感传至背脊,翼离不禁打了个寒战。右手的虫丝也很快自指尖伤口突出。
“好,就是如此,最后帮我这个忙。”翼离将双手凑近勿念伤口,虫丝立刻扎入其中。翼离能借虫丝探知勿念体内细微的伤处,一点点摸索着深入,很快额间汗涔涔。“这里。”最远而深的一处伤探到了,翼离小心地操控虫丝修补,只是整条左臂的刺痛让他难以辨清虫丝是否是在按自己指挥所动。屏住呼吸,细听缝补之后虫丝轻击肌肉的回音,另一些虫丝撑起了肿胀的脉壁,稍稍打通了灵脉。瞬感灵流涌动,“对,是这里。”翼离继续增加虫丝数量,虫丝分泌出灵液补满并定住脉壁。回退修补其他微伤……两个时辰过后,翼离终于将全部的缺损修补好,虫丝连着勿念结心肌各处。
抽出右手,拿过一旁桌案上的仙手花药汁,看了眼,大口灌下。仙手花乃是激灵补气的猛药,翼离服下后很快感到胸膛发热,身体中为数不多的灵流开始沿着虫丝经过双臂进入勿念体内。喉头干热发痒,翼离却猛压住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灵流不遗送出。这双平人的手臂一辈子也没承载过如此集中而猛烈的灵流,很快发颤,翼离伏身猛咬颤抖剧烈的左臂,鲜血涓涓流出颤抖才略有减弱。
雪儿一直守在门外,不时绕到屋后察看,所幸没有闲杂人等靠近。微风拂云暂见明月,雪儿正借月光调试弩箭,忽闻屋中翼离叫她,“雪儿姑娘,进来。”他的声音像是被泡在水里,不似从前。
“来了。”雪儿轻声回应,快速进入屋中关上了门。
翼离瘫倒在轮椅上双手低垂着,十指鲜血沥沥浸透了衣衫流上了地,面色苍白而脖颈涨红。“雪儿姑娘,把我推到一边,给勿念公子喂些血茵草汤。”
看这情形血茵草不该是给翼离大夫吃吗,雪儿想说却见翼离猜透了她的想法,“是给勿念,快些吧。”
“好!”雪儿将翼离的轮椅推到一旁,扶起勿念端过药来喂。满碗血茵草汤喂下后雪儿拿出手绢拭去勿念嘴角的药汤滴,转身来察看翼离,“翼离大夫,你的双手……”
翼离轻摇头,“不必包扎了,雪儿姑娘,你替我秉笔为公主留信一封吧。”
雪儿:“是……”
雪儿找来笔墨与信笺,翼离口述,她来写。约至二更末,窗外狂风起,翼离也终于说完了他的信。雪儿将信折好放入信封起身想交给翼离,翼离:“不,雪儿姑娘,这封信留在你那里,待公主回来替我转交给她。”
雪儿轻握着方寸的书信,“您不亲手交给公主吗……”
翼离笑着摇摇头,“不了,我这就要走了。”抬头看着雪儿,“雪儿姑娘,自入芳岁宫以来多蒙你照顾,翼离感激不尽。只是还要麻烦你将我送到宫外那片白杨林中去,带上我的药箱与包袱。”
雪儿:“现在吗?”转头看窗外风曳桃枝遍地残花。
“是。”翼离颔首,“可能要连累姑娘你出去吹冷风。”
雪儿回过头来,“不,不是的,雪儿不怕,只是翼离大夫你这样出去会受风寒吧,而且这荒山漫漫你要去哪里闭关休养?”
翼离:“地点我已选好,只是不便告知,待勿念公子醒来花寂公主回宫你就如实相告便是。”
“好,好吧……”雪儿犹豫着还是准备去给翼离收拾东西了。
翼离:“对了雪儿姑娘,这个给你,一会儿我们出去,你绕此厢房撒上一圈,门窗都要撒遍。”自袖中掏出药瓶。
“好。”雪儿接过药瓶出门去了。
一切收拾妥当,天空中飘起雨丝,翼离坐着轮椅停在勿念屋前,怀里抱着雪儿给理好的包袱,膝上放着药箱。右手撑着雪儿找来的伞。而雪儿在仔细地给厢房各处撒药,门前窗下无所不至。
“撒好了,翼离大夫。”雪儿跑过来接过翼离手中的伞,“我来撑吧。”一手将伞前倾严实遮住翼离,一手推动轮椅向宫外走去。轮压清雨,脚踏碎碧,两人自角门而出,翼离忽然叫住了雪儿,“雪儿姑娘稍等。”
雪儿立即止步,“翼离大夫有何吩咐?”
翼离:“调转轮椅,让我再看一眼芳岁宫。”
“……”雪儿无声推转,翼离回身仰望雨中芳岁,角门匾额字隽秀,无豪气却最温存。两盏灯笼随风摇曳仍照亮了一大片门楣,站在那灯下,人也会被照亮。
翼离仰望良久,“好了,雪儿姑娘我们走吧。”
此后一路雪儿再没说一句话,雨声窸窣,翼离也不可知身后人的情绪。
从砖石地到林间泥泞土路,翼离的椅轮沾上泥土,雪儿冰蓝的绣鞋也渐被泥水浸透。夜雨之林阴森,翼离不欲让个姑娘家担惊受怕地深入,“可以了,雪儿姑娘,就到这里吧。”
当雪儿绕到翼离身前,翼离才发觉她整个人都被雨水湿透了,云鬓低垂,妆黛微晕。“雪儿姑娘……”翼离有些无可奈何,“对不住,请你这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翼离大夫……”雪儿开口,“伞留给你。”
翼离点头,接过油纸伞。
雪儿往芳岁宫去了,抹着眼泪,一路踩着泥花,雨越下越大终起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