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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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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诊青年医师眼见元茇几人进入却忙于手头病患无法抽身,“几位请稍候。”礼数备至。
元茇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点点头,走到一边去了。馆中堂壁明亮,东南有坐诊三人,西北有高大药柜,柜前售药四人。看他们这药价低廉现在应该还有三五人在山上采药。
供伤患歇坐等待的长凳旁有一角柜,格上有一木雕万叶杏,杏下摆有五色圆石,元茇见顺序乱了,顺手给调了过来。“先生还懂五境的风水习惯。”那青年看完诊走到元茇身旁。
元茇猛然回头,“啊,略知一二。”方才此人案前明明有一群人在等,怎么这会儿就剩三两个问诊于别的医师座前了,“这?”元茇一指本来拥挤的诊台前。
“哦,刚刚的几位老乡都是被同种毒虫蜇伤,诊出一例,其余的就都知该拿什么药了。春季虫蛇初出冻泥,此类患者不少。”医师谦和,“先生有何疾恙?”
元茇被问住,正不知如何开口,勿念走过来,“医师给开几幅治体寒的药吧,肌寒症。”元茇回头看看勿念,同行这么久自己怎么不知他有肌寒症。
医师:“先生看来可不像有肌寒症,病人本人来了吗?”
勿念:“没有,他在家中。”
医师长眉微蹙:“怎么,病人已经难以活动了?此症虽为慢性但不可忽视啊,皓琁可上门问诊。”
勿念:“不忙,他只是在家休息。小孩子认生,医师开我几幅药就好。”
医师有些不情愿,“既是孩子就更该小心,本医馆出诊不另收费。先生有空还是该带孩子来看看,盲目用药怕是会伤身。”
勿念点点头,“多谢医师挂怀,医师是五境人吧。”
医师边往台边走边说,“五境元皓琁。”包好一包药,“此药分六帖煎服,味微苦,小儿若不愿服药可兑入蜂蜜,无伤药效。”
元茇走到柜台前,“略事叨扰,元医师是何时将苓坊开到这珑川城中的?”
元皓琁早看元茇不似灰慕百姓,“约一年前吧,起初只有三两人,全靠乡亲们支持才如今日小有规模。皓琁看先生很是面善,先生是五境人吧。”
元茇:“医师怎知……”
元皓琁他乡遇故人微露喜色,“面相,先生有所不知,五境人与灰慕人在面相上是微有差别的。还有刚刚先生不是将五石毓灵阵摆正了吗。不瞒您说,鄙人在灰慕收了几位徒弟,他们都不懂此风俗,所以打扫后常常摆错。”
元茇:“不知医师师承哪位前辈?”
元皓琁:“元境元乃晴。”
元乃晴,乃归的堂妹,少有的技艺精湛女医师,亦自小拜师苓坊中,现在也是个鹤发老妪了吧。这孩子当年是个小哭包,遇事为难就满眼夹泪,虽不会哭闹添堵但总是惹人怜。一次鸢到苓坊疗伤,小姑娘在旁被鸢手臂上的伤口吓得流泪,抽噎着说鸢“好可怜”,逗得鸢哭笑不得,还是从来严肃的元跋将她抱起安慰。没有想到她的弟子能将苓坊的万叶杏籽远播到这灰慕国都珑川城来。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元皓琁的询问将元茇拉出回忆。
“元茇。”
元皓琁:“原来是元境的故人。先生怎到这珑川城来了?”
没想到这细心的大夫还是个话痨,不过送走那一大波人馆内现在也着实清闲。“我……来访友。”说着不由地看向勿念。
勿念也看到了他,“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遂向元皓琁微施一礼。
元皓琁亦作揖,“先生慢走,元先生慢走。”
出了医馆元茇猛松了一口气,“我说勿念,我这徒孙真是太机敏了。要不是他平时都接诊些平民百姓我真怀疑他是五境派来刺探情报的。”
勿念拎着刚拿的一包药,“为医者细心是好事,他是个很负责的人。”
翼离在旁点点头,“是啊,我以前给孩子看诊时都没他想得那么细致。”
元茇:“唉小离,你已经想得够细了。不过,勿念你为什么要买肌寒症的药,生病的小孩是谁?”
勿念:“我族中弟弟未染。”
元茇:“哦。”想起了自己在春菱镇驿馆所见的那个穿斗篷的人,他明明已算得上青年。
勿念转身向二人,“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翼离摇摇头,元茇:“没有了。”
勿念:“那我们便回芳岁宫吧,王上今日恐召见。”
元茇不知,他们走后不久,楹溪里苓医坊的医师接到一封信。
元皓琁:“玉缅师叔?”
送信人:“是的,此十万火急,须早日交到御元茇大夫手中。”
元皓琁:“可我并不知此人是谁,也不知他在何处,这要怎么送。”
送信人:“他常戴银质半脸面具,跟一个灰慕人一个裕州人在一起,应是昨日刚到灰慕。”
“一个灰慕人,一个裕州人……”元皓琁总觉得这描述的像是在哪儿见过,“元茇?”那个自称元境人士的五境故人。
元皓琁收下信,“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找到他。”
送信人:“多仰仗医师了。”刚要走,元皓琁叫住他,“等等,师叔可有说找元茇大夫何事?”
送信人:“我只是受托送信,别的事就不知了。”
将人送走后元皓琁握着信封久久凝思。方才元茇一行还在时未问清下榻之处实是失策,现在人已去再想找到真无疑于大海捞针。只是师叔要找的是御元茇,他又为什么要自称元境人呢,不得其解。忽然,元皓琁想到低头包药时无意间瞥见勿念腰间挂着令牌,“官家人?”想细细回忆令牌上的文字但那时勿念将令牌倒扣,只露花纹。
勿念一行刚至芳岁宫,便接圣谕传勿念与花寂进宫。
芳岁正殿之上,勿念展开诏令,“来得可真快。”
花寂已歇好,此刻正站在勿念身旁,“念哥,我们这就整装进宫吧。”
勿念回头对门外的元茇和翼离,“你们留在芳岁宫,不要随意走动。”
元茇点点头,“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勿念:“未可知。小离,你看好元茇,不要叫他乱跑。”
翼离笑而不语,元茇:“什么嘛真是!信任呢?”
王宫之外戒备森严,守卫金甲执戟,腰间带刀,三支龙威卫队来回巡逻。
勿念加王子冠,身披绀青银绣锦袍,脚踏荆花錾银靴。花寂着紫纱,披刺金丝锦缎。二人站立宫门前,等待王上召见。
“这不是勿念王弟吗?”一壮硕王公向二人走来,此人身披黑熊皮大氅,头戴金冠,一脸春风得意。“早听说王弟作战骁果,勇冠三军,怎么就给了个贱婢之女当了属下?”来人正是蒙迪。
“王兄此言差矣,是花寂运筹帷幄才显得我师兵锋锐利。”蒙迪见花寂永远是满口“贱婢之女”,勿念见怪不怪。
蒙迪嗤笑,“也是,你少将军这些年不在国内,回来无凭无靠的可不得倚着这小婊子。”
花寂:“此次乃是王上召勿念王兄回国领兵,蒙迪你何必痴妄多舌。”
蒙迪毫不在乎,“王上为何如此下诏啊?是被你枕边风吹出来的吧。”
花寂嗔怒:“你休要胡说!”
蒙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扰了王上清净,不然你这贱婢死在床上也难偿其罪。”
左边蒙迪污言秽语,身右花寂怒上眉头,只勿念巍然不动,静候王宣。
暮色西沉,元茇倚在芳岁宫□□一古松边仰望天际云霞变幻。勿念仍然未归,他们去得比想象中要久。一只鼯鼠自枝头飞下,匿影树丛间。翼离提水自庭旁经过,“元茇,看什么呢?”
元茇:“发呆~”
翼离笑着提水回屋去了。
翼离刚走,雪儿从前厅而来,“元茇先生,有您的信。”
元茇:“我的信,雪姑娘你听清了?”不该啊,元茇十年没收到过信了,怎么到了人家的地界反而有信给自己了。
雪儿:“是您的信,送信的还在前厅呢。”
元茇:“来啦。”从老树上起来,被他压弯的枝干嘎吱一声总算回了原位。
来人在厅中端坐,微吹热茶。“先生,元茇先生来了。”雪儿引元茇进厅。
那人抬起头。元茇一下就认出了他,“皓琁?你怎么……”
元皓琁起身作揖,“元茇先生。”
元茇上前扶起他,“是你有信给我?”
元皓琁开门见山,“先生可认识玄玉缅医师?”
玄玉缅!元茇心中咯噔一下,不知皓琁是何用意,但还是照实点了点头。
元皓琁:“那先生是何时到珑川的?”
元茇:“昨日傍晚。”
闻此,元皓琁才将信交与元茇,“此乃师叔玄玉缅前辈所寄之信,请先生速速察阅,皓琁告辞。”
“哎!”元茇还想问什么,元皓琁已经拜别出门去了。
白天,元皓琁接到信后回想起勿念持有宫禁令牌,虽未能看清刻字,却记得背面花纹。“是连风铃,还是楹花?”据元皓琁所知,王宫和衙寮中的令牌是不会錾刻花朵纹的,而蒙迪王储宫中的令牌是金铸雕狮虎,华丽至极。如此便只剩下芳岁与拾楹两宫,去过了拾楹宫,宫人说为未有五境客人到访,那就是芳岁宫了,果不其然,再次见到了元茇。
玄玉缅寄的信?元茇回到屋中,反复察看信封上的字迹。只是多年过去,早不记得玄玉缅本迹何如了。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页薄纸。
“破璇玑,当年之事有端倪,速到国都相见。”这是?!元茇站起身,心惊不已。“端倪”,玄玉缅查到了什么?是盗尸炼药之事吗,还是国都中迫害自己的那批人?为什么不说清楚!是他怕信被歹人所劫消息泄露?自己才离开天应一天,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不,稳住,一切等勿念回来再说。此时天已全黑,繁星初现,元茇于屋中焦灼而候。勿念怎么还不回来?!
王上留勿念与蒙迪在宫中用晚膳,花寂则先回芳岁,刚进宫门便接萧队长手下来报:幕苍山秋雨宫发现异常。卫队未及全部带回,花寂只得带着能找到的人手去和萧队长会合,连小丫鬟雪儿也带去了。
幕苍山便是珑川城背倚的苍山,先辈公主秋玉的行宫坐落于此山中,秋玉离世四十年有余,宫中杂役侍卫于其死后不久便撤出,宫殿早已荒废,此次花寂出征前令卫队副长萧灿秘密调查国都中璇玑贼人踪迹,萧灿不辱使命查到有小股贼人于秋雨宫现身。
花寂一行人为不惊动贼人将马匹隐藏于山下,徒步上山。青松森森,松间一石宫。秋雨宫就在眼前,宫楼高耸,殿前空地白石凄凄,映着月光格外令人感到寒冷。宫殿年久失修,风自破落的门窗灌入贯出发出呜呜幽鸣,合宫上下残垣断壁间有如百千厉鬼嘶嚎。
雪儿不禁打了个寒战,“公主,这,这里也太恐怖了吧。”
花寂按住腰刀,“正是因为人迹罕至,璇玑贼人才会选此地作为据点。”环顾四周,没有半个人影,“萧灿将军呢,他应该在此接应的。”等了近一刻钟,仍未见人影,花寂决定先带人进去一探究竟。
花寂:“淳队长你率五个人守在这里,其余人跟我进去!”
雪儿瑟瑟发抖,“公,公主,婢子可不可以留在这里啊,里面也太……”
花寂看着眼前快蜷缩成一团的小婢女,“你不是练过轻功吗,关键时刻还要靠你报信呢。走。”
花寂带着七人拾阶而上,进入秋雨宫群殿坐落的高台。此宫最早是灰慕第三代王的宫寝,主体由大块理石建成,宫中四季寒凉,后王宫迁于山下,这里便闲置下来直到秋玉公主触怒先王,被软禁于此反省才被重新启用,只是公主居此不久便咯血而逝。都中百姓提起此宫都讳莫如深,深信秋玉公主冤魂不散,仍于此长居。花寂不信鬼神,却也厌恶这幽幽风声。
高台之上建有五座大殿,其间石路相通。主殿门窗破败,从外可一览无余,根本藏不住人,花寂率人绕过主殿往后探查。
忽然,不知哪名卫士踩中地面石板,自前后两殿屋檐下飞出排排毒箭,箭羽破风,花寂敏锐感知,“快躲开!”拉住雪儿后退,可三名卫士未及躲闪被乱箭射穿于地。连环机关一旦启动不夺取所有人的性命就不会停止。石道两边亭亭石灯柱旋转射出铁蒺藜,毒刺扎伤卫士腿脚,令他们难以动弹,这时沥沥黄油自灯柱中喷出,遇石柱旋转擦出的火花瞬间燃起烈焰将伤者吞没其中。
花寂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机关,正惊异于眼前炼狱之景,背后忽感有物劈风而来,“悬斧!”花寂推开雪儿,自己也跌退入偏殿之中,殿中地面石板感知重量变化,机关启动,四面梁上箭羽齐发,花寂拔刀劈断了一根,伸手抓住了一根却被数支弩箭射中了大腿与左臂,“啊!!!”肌肉被撕裂的剧痛使花寂近乎不能思考,但她还是及时停止动弹。
果然在花寂停止挣扎片刻后,石板感知不到力量变化机关便停止了。大殿中一片寂静,花寂的喘息便更加清晰,豆大的汗珠从额前冒出,浸湿了额边黑发,咬着牙忍着痛观察四周,不知哪里是机关眼,轻举妄动很可能被乱箭穿心。是璇玑,这就是璇玑的看家本领机关术!萧队长没有误报,璇玑贼人确到过此地,只是他们不是在盘踞而是在设局,萧队长恐怕早葬身于机关埋伏之下,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识破歹人的毒计徒令无辜卫士殒命于此。现在自己也是身陷重重机关之下,无法动弹更难以求救……忽觉腿上伤口剧痛,这箭也有毒!花寂不敢妄动,紧缩肌肉想减缓疼痛却是无用之功。
“公主!”门外传来一声叫喊,雪儿出现在门前,见花寂受伤想进来相救却被花寂呵止,“不要进来!殿内有机关,妄动我们都得死!”
雪儿吓得收回将迈出的一只脚,跌坐在殿门外,“那,那怎么办啊?!”小丫鬟没见过什么世面,跟着卫队长学了两年功夫也只当锻炼身体,经历刚刚一阵机关绞杀此刻已经慌惧得泪流满面。花寂公主就在眼前,自己却没有办法救她,雪儿只觉得过去的几十年都在眼前崩塌。
“雪儿!这箭上有毒,你要去找大夫!”花寂难忍手臂、腿上的撕痛与灼痛,“去,去找翼离大夫!不要惊动别人,芳岁有,有内奸!”此刻勿念还与蒙迪同在宫中,未染毫无防备,一旦惊动蒙迪的手下,二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