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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

  •   往牢外走着,雨都自己也颤抖难稳还是小心搀扶着安宁,小渚被安宁轻柔地牵住左手时不时抬头望望他血色淡薄的脸。三人就这样一路走出地厅走到玄昼府中院,石板路映射着浩日的白光有些刺眼,安宁垂下眼眸避开光向前走去,步履沉重。

      忽然小渚感到身旁人影猛地颤动握住自己的手骤然收紧,“安宁哥哥!?”

      “安宁!”

      小渚与雨都的惊呼声中安宁身体失衡剧烈前倾险些栽倒在地,只是他自己挺住了,双手松开了雨都和小渚仍然撑在坚硬的石地上,胸膛猛烈抽动一股鲜血涌上喉头!

      “安宁!”雨都慌了跪在地上手不知该帮他支撑肩膀还是轻拍后背,“你怎么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压不住颤抖。

      “嗯!!!!”安宁蹙眉合目一口将腥血咽下,喉颈颈脉暴起仰头望着天,半晌沙哑道:“我没事。”
      跪撑石地的膝收起,抬手支着腿,安宁一点点站起来,“走吧,回高阁去。”

      此后一连十几天没再有了元茇的一点音讯。

      五境西南

      伊氏大军与竟氏苦战良久相持不下,明国与灰慕的介入更加剧战争惨烈。双方士兵伤亡惨重之外战场大片密林也遭到毁灭性烧伐,百亩山岭日出则烟弥沙漫赤土裂炽,日落则风萧乌啼凶兽流窜。

      罗刹岭虽仍在竟氏控制之下补给路线却已被北军切断,此夜环守地宫的营寨中一队死士抬着众多伤患出营门往地宫赶去,这些伤者或残臂断腿或腹开骨裂,脓汁污血顺着伤躯自担架网眼滴落烂肉的腐臭夹杂着腥气阵阵散出引人作呕。

      细瘦的黑影两两抬着一粗竹网织的担架动作统一而僵硬,竹木承重随着抬架人的步伐弯曲又弹回发出吱嘎细响,架上人残命亦如死尸对周围的一切已丧失任何反应,残月夜幕下长长的队伍像条剧毒的黑蜈蚣绵延过山岭在外人看起来诡异而压抑。

      “喂!你们干什么!”队伍接近山岭时从地宫入口走出一人将长长的搬运队拦住。

      “回赫晃大人,小的们奉命为景大人送来皿子。”为首的死士收刀抱拳行礼。

      来人点亮火折子,微光之中露出瘦削的下颌,手拉衣袖捂住口鼻将火折子凑近抬在最前的担架,辣眼的恶臭中赫晃看清架上人生蛆的烂腿。“不行!这路货色怎么做得了皿子!”退开两步怒斥死士头目,“你们如此敷衍迁延是欺景大人无暇北顾不成?!”

      死士头目闻言立刻半跪于地,“小的不敢!实在是战事吃紧北路难通,就是这些也是小的们冒死从西边战场上抢下来的!求晃大人明察!”

      赫晃捂鼻蹙眉,须臾后,“行啦,起来吧。”

      “多谢晃大人!”死士头目立即起身退至一旁。

      赫晃轻叹,“此次鏖战也确是我罗刹岭的一场劫难,挺过便是。”死士头目听了连连点头,只闻赫晃继续说到:“皿子之事大意不得,你们也该知道景大人押送的一批‘复命天人’在裕州东南全军覆没,现在我们手中的是璇玑最后的希望。”秉折照亮架上伤者,“这样的残货抬进去了不仅做不了皿子还极易引发瘟疫,到时就是雪上加霜!你也曾是习医的不会不明白吧。”睥睨死士头目。

      “那……请大人指点。”头目低眉顺眼。

      赫晃站在担架前一手捏住鼻子一手轻然拂动扇去腥臭,“这个左腿炎腐严重,扔了。”接着往后面走去,凑近察看第二副担架,“这个腹中已烂胀脓,扔了,”复行向后,“这个已经死了。”抬头鄙夷回看头目,“知道你们不易,可连死活都不辨未免‘饥不择食’。”嗤笑一声。

      头目谨慎旁侍不敢出声。

      “这个……”赫晃秉折驻足于一抬担架旁,架上人脸色苍白昏迷不醒,一头墨发披散被血泥织结成块遮住半边脸,浑身衣衫破烂不堪处处渗着血渍,鲜血浸透干血在火光下黑得发亮,撕裂的衣袖未掩之处右臂已异常肿胀隆起到了截肢的边缘,双踝之下鞋袜早不知何处去,一双赤脚血泡脓污右舟骨看来已经彻底断裂开。似乎除了尚有一息命在此人比这里任何一个伤者经历的劫难都多。
      赫晃伸手轻撩开架上人面左散发,“瞎子?”蹙眉啧声,只见墨发之下是片灼疤泛滥的眼睑。

      “晃大人,这个也扔了?”死士头目凑上前来。

      赫晃摇摇头,“这个还能用,留着吧。”言罢继续往队后走去。

      一番筛选过后长队半数以上的伤患被剃除,他们的命运自然是活火葬,而剩下的人被竹担架抬入地宫。

      罗刹岭的地宫虽名为“宫”却并没有大殿,此地如璇玑任何一个小分舵一样只有星罗棋布的屋舍与四通八达的巷道。地宫西南是整个罗刹岭的心脏——“天茧房”。此厅在所有房间中最为高大宽敞,穹顶高擎石墙坚滑,四壁烛灯无数通明灯火近乎将每个角落照亮。厅中央沉放陨铁立床,床形如茧能将内中人牢牢围裹,此刻正有七人于茧床内沉眠。床侧铁台上异器琳琳,其中不乏罕见的琉璃制器皿,只是不论银器琉璃器都被清洗擦拭得一尘不染与这整个灰暗压抑的地宫对比鲜明。立床与铁台外围空旷,隔了很远才是景匡的一方桌案。

      此刻景匡正静坐案前瞑目歇息。
      “景兄!”赫晃指挥着一队人将搜罗来的伤患抬进厅侧的耳房。耳房面积不到大厅三分之一却也诊床异器五脏俱全。

      “赫晃。”景匡略带疲倦地睁开双眼。

      赫晃走到案前,“‘皿子’带来了,验验货。”歪头一指耳房。

      景匡顺他所示向耳房望去,未置可否。

      赫晃不多管,自顾自走到立床之侧观察尚在沉睡的半蚕天人,想来也是造化弄人,半个月前景匡率队临走前自己曾想将这些人当累赘处理掉却被他阻止了,他想将大队护送至骃龙阁后回来接应,没成想最成功的“复命天人”一个没留下却让这些残次品成了罗刹岭的“独苗”。

      “走,去看看吧。”景匡终于从座上起身往耳房走去。

      狭窄的耳房内抬抬担架按顺序整齐排开,景匡进门看着架上伤残者后只穿梭其中相选,不加言语。片刻后贴墙边空隙走出,回到耳房门口。

      “怎的,景兄不满意?”赫晃倚门笑问,“哎,这些还是经老弟筛过一遍,再好的也找不见了。”

      景匡抬头看着赫晃,点点头走出了耳房。

      “哎,景兄?”赫晃转头欲叫他,可人已经走远了。
      许是裕州南一役销了他的元气吧,赫晃总觉得景匡回来后显得低沉萎靡,不过也是,八十年基业毁于一旦故部挚友全遭残杀,换作是谁心里都不会好过。但哪怕罗刹岭分舵还存在一天复天命之事便不能迁延,既然景匡一时难振作,施术之事就只有自己来办了。赫晃走上前指着其中一抬担架命令黑衣头目道:“把他弄到剖案上去!”

      “是!”死士得令立刻一头一脚将伤者拎起放上解剖案。赫晃从墙边置物格中取出木盒,盒内是副羊肠手套。戴上手套,赫晃给伤者灌下麻沸散,而后轻车熟路生剖了案上人。

      活人为皿,这便是盗取天命的残忍手段之一。给身体健壮无疾疫的活人灌下麻沸散后切脑使之丧失行动能力,接着开膛破肚从其五脏六腑连出“人工脉络”接上半蚕天人之身,脉络稳定后开始给开腔的活人喂食药物,药物经其内化后连带其元气自脉络一同输送给半蚕,这样活人便成了培植灵药的器皿,也称“皿子”。
      为保证效果整个疗程中需要皿子官能强盛地存活,也就说所有活人在作皿期间只是无法动弹而意识与感觉俱在,他们能清晰地感知到开膛破肚针扎脏腑的疼痛,能感受到风灌腹腔的寒冷,更能感受到精气流失死亡逼近的恐惧。

      人体之框架乃天地孕构,妄然篡改者就算有再高超的医术庇护也难逃速亡,皿子亦是,一体人皿从遭开膛之日起身躯便迅速腐烂,其间哪怕用上最精良的保命灵药也不会撑得过七日,所以安定无争时罗刹岭与北方的通路每五日一开,全境收集的流匪死囚被源源不断送来成为皿子,或许在他们眼中罗刹岭已经是人间炼狱因果之报。

      简单为“皿子”止血后赫晃粗略擦掉手套上的鲜血将手伸入温热的药水,一盆水立刻被染成赤红,“抬到厅里去接脉。”

      “是!”两名死士立刻上前小心将人抬起转移到广厅。在这里赫晃精心将其与一名年幼的半蚕天人血脉相接,被开膛的人也就真正成为了一座“人皿”。

      此夜赫晃无休,于明灯下不知疲倦地戕残了五六人使之成为皿子,这些人明日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已不是自己,昏迷之中早变成了喘气流血的活容器。只剩最后一位半蚕未获药皿,赫晃看了看耳房地上这些还昏迷的人,皿子再缺也比半蚕天人多,剩下的算他们暂且逃过一劫,不过五日之后他们也免不了成为皿子。想着指向墙角一人,“把他抬过来。”

      “遵命。”死士将墙角担架上的人抬起送上剖案,此人便是之前在地宫外检查时被发现半边眼盲的,可怜他马上要丧失对全身肌肉脏腑的控制还浑然不觉,昏迷之中不知做梦没有。赫晃持刀一下将其胸前褴褛的衣衫剌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

      “?”赫晃手上动作一顿,此人不是北境送来的诏狱死囚看穿着也不像流放之丁,身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密集的刑伤?借明灯细观,这些伤痕颜色已与常皮无异少说得有十年以上,再看其手掌粗粗糙,茧生特殊全都在拿捏针刀位置……这会是个什么人?冷峻的脸上不禁浮出疑惑。

      管他什么人,进了地宫做成皿子便是。赫晃按住案上人肩膀持以利刃切入其左胸云门穴以上,正欲开剌。

      “药草用尽了。”门边传来景匡低沉的声音。

      “什么?”赫晃拔出利刃看向置药台,果不其然宽大的药碗里空空如也,经过一夜的消耗各种药草早已告罄。景匡走过来戴上手套压住案上人冒血的左胸,信手取了一坨膏状药物过火灼烧后敷上伤口,劲涌的鲜血很快止息。“去休息吧,今晚你也累了,待药采回来再剖不迟。”

      剖制之中被人打断赫晃也着实丧了兴致,摘下手套一股困倦袭上天灵,用药水洗过手朝没人的方向胡乱甩甩,“行吧,这里交给景兄,我回去了。”向景匡作别往耳房外走去。

      景匡轻点头,转首间忽然看清案上人面容,这?!好生眼熟……
      “裕州相玛川的游方郎中。”景匡蹙眉低喃。

      “什么?”赫晃以为景匡有召转回身来。

      景匡复观案上人,的确是他。“此人从何而来?”抬头问赫晃。

      赫晃:“是死士们抬进来的,愚弟也不知,要不我去叫人来问问?”

      景匡:“……不必。”抬手示意留守的死士将人抬回担架,“此人暂且不要动,我或有话问他。”

      赫晃:“明白。”说着退出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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