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酒话之无妨》梨花酿酒

100、第一百章

　　经过一夜和大半天的快马疾驰元茇终于在东曦正明时赶到了骃龙阁外。
　　大路尘土飞扬，元茇勒马柏树林边发现玄昼府大门紧闭，也不知内中情况究竟怎样了。

　　元茇握住亦心刀刚一跨下马，青花立刻四蹄瘫软颤颤倒下去。

　　“青花？”元茇转身察看青马的情况，只见马儿翻倒在地四肢无力地贴上泥土，呼啦呼啦地喘息着眼睛亦不似之前明亮。它太疲累了，从昨日清晨下山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好好休息。
　　元茇从鞍侧解下水囊拔塞将水小心倒在青马口中，清水一部分被咽下另一部分混着涎液流到泥地上。
　　饮水过后青花看起来恢复了一点。元茇抚摸着马鬃，“青花，我去察看情况，你就在这里乖乖待着等我，好吗？”
　　“呼……呼……”青马气息滚烫，疲惫的目光像沥尽了水的干炉。
　　“等我回来。”元茇起身走向玄昼府大门。

　　自从安宁与当素离开后全阁上下进入高度戒备，今日正是汉勇带人把守玄昼府正门。
　　“有人吗？尊驾，开下门吧！”元茇持环扣门。
　　“嗯？”门内汉勇坐在院前石阶上歇息，“来人啊。”听到敲门声招来守卫小队。
　　“勇哥！”守卫们纷纷过来。
　　汉勇站起身，“小点声，外面有动静。”

　　“当素先生在吗？安宁在吗？”门外传来元茇的询问声。

　　“找当素哥？”一个守卫听清了喊声，“要不咱让他进来吧。”
　　汉勇摇摇头，“不急，小浜你先带两个人上围墙看看外面有多少人，老华你通知后门和阁里加强戒备小心他们调虎离山。”
　　“是。”“是！”两路人按安排各自行动。

　　元茇在门口叫门很久也没得到回应，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放下手来退到一边，不知这个距离能和安宁通上心感吗，以前只看安宁和竟灵璧千里传讯，自己倒从来没跟安宁通过，但愿能成功吧。
　　刚闭上双眼静心凝神汇聚灵流于眼尾耳前，只听吱呀一声大门开了。

　　走出来的是个之前没见过的人，此人个头不算高但出奇的壮实，圆头短颈不多的头发紧紧扎在脑后，衣着质朴无鞘大刀别在腰间看着就像村里的民兵。

　　“你找当素哥？”汉勇怀疑地上下打量元茇。
　　元茇行礼，“是，请问先生当素和安宁他们在吗？”
　　汉勇：“你是谁啊？”
　　元茇：“我是……我是安宁家的兄长。”
　　汉勇：“兄长？他一个电龙怎么会有你这种平人兄长！撒谎！”
　　元茇：“我没有，我……我是他家的姻亲。”
　　汉勇：“姻亲？那我问你，安宁来骃龙阁以前是在哪儿做什么？”

　　为了保守藏惠山的秘密安宁会是怎样对阁人解释他自己的来历？就算说出真相若和安宁所言对不上也是徒劳，他天马行空的思维元茇属实跟不上。

　　元茇：“……先生这些事情恕我不便回答你，请你直接让安宁出来相见。”
　　汉勇扬鼻一哼，“不便？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来人啊，把给我抓起来！”粗手一挥一群守兵涌出持钢刀将元茇团团包围。

　　“我看谁敢上前！”元茇拔亦心相对瞳光冷厉。刀气一出凌震四方，刚才还蠢蠢欲动的守兵立刻不敢近前。

　　“你们，不会是璇玑的人吧。”元茇寒面审视汉勇及其一众手下。“再说一遍，我有要事告知安宁和当素，若你们执意阻拦，恕我不敬！”霜刃银光，刀尖直指冲在最前的守兵。

　　“你……”汉勇不明元茇实力不知冲突一起这群乌合农兵还能不能占优，且他要真是当素安宁的旧友事情又该如何收场。而他手下的守兵们经一震慑也有些动摇，听人这话也像是认真的，要是坏人咱怕也打不过……心里直打鼓握刀的手却丝毫不赶松懈。

　　“怎么回事？”正当门前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玄昼府内传来。

　　“少主？”汉勇惊诧地转身，只见小渚站在府门前，“少主您怎么出来了，这里危险！”

　　“元茇大哥哥？”小渚看到元茇也有些惊讶。
　　“少主您认识这人？”汉勇看看元茇又看向小渚。

　　小渚按下汉勇手中的钢刀，“他是安宁哥家的大哥哥，是骃龙阁的恩人，就是他在向紫野手里救下当素叔和丰葛他们。”

　　“啊？这……”汉勇原以为元茇是探知阁情的奸细没想到……“快快快，都把刀放下！”慌忙向围住元茇的守兵挥手。

　　“大哥哥！”待守兵撤开小渚跑向元茇。
　　元茇蹲下身拉住小渚的手，“小渚，谢谢你。”
　　小渚摇摇头。
　　元茇：“你安宁哥哥和当素叔呢？”
　　小渚：“他们有事出去了。”
　　元茇：“出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渚：“他们说会尽快，让我们守好骃龙阁。”

　　本想将危险直接告知安宁，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个节骨眼外出。
　　元茇望着眼前的小渚，“既然他们不在我就直接将我看到听到的告诉你，小渚，东南五百里外的林中有一大队璇玑的人，他们有秘密武装护卫正在往西北移动，我昨夜偷听到他们对话，这群人的目标极可能就是骃龙阁。”
　　小渚闻言也是一惊，“有这种事？”
　　元茇：“话我说在这了，到底该怎样做需要你们自己判断，既然安宁不在我也该走了。”说罢站起身欲离去。

　　“大哥哥等等！”小渚紧赶两步牵住元茇的衣摆，“请到阁中等安宁哥回来吧！”
　　元茇转过身之间小渚仰着头坚定地恳求自己。
　　“……”
　　小渚见元茇不语，“上次匆忙而别我们都还来得及没感谢你呢！而且安宁哥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一定也很想见你！”
　　元茇蹙着眉犹豫良久，“好吧，小渚，请你帮我个忙。”指向远处累瘫在地上的青马，“请阁中的师傅帮忙找些好草料给它吧。”
　　“嗯嗯！”小渚点点头，转身对汉勇，“汉勇哥，帮个忙吧！”

　　“是，有事您尽管吩咐。”汉勇带两个人小跑过去牵起青花连哄带拉往玄昼府里走。
　　“进来坐吧大哥哥！”小渚牵着元茇的手领他进入玄昼府中。

　　这是元茇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入骃龙阁，玄昼府前厅梁雕穿云蛟，地铺流红砖，立立堂柱錾金镶碧比想象中更气派，尽管这雍容华贵是向紫野的遗风。

　　“大哥哥坐。”小渚将元茇拉到客座上坐下，自己到一边倒上温茶，小手端着茶盏巍巍地走过来，“喝点茶吧。”
　　“啊，多谢。”元茇双手稳稳接过茶盏，小渚安心地坐到一旁陪着元茇。饮茶之间元茇不经意看了一眼小渚，他端正大方礼数周到真不像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不过想想白桥阁主生前沉稳正直蘅名夫人则热情通达他们教导出的孩子会如此也不奇怪。

　　“大哥哥。”小渚坐在椅上小腿微微前后晃悠起来。
　　“嗯？”元茇将茶盏放到桌上静听孩子要说什么。
　　“嗯……上次在藏惠山上，谢谢你们。馒头很软，饭菜很香，还有被子也很暖和。”不知不觉害羞地低下头去。
　　元茇温和地笑了，“这没什么，只要能助阁人们渡过难关。”
　　小渚：“还有，谢谢你救了当素叔睡荷姨，还有丰葛他们，多亏你及时施救，他们的伤恢复得很好。”
　　想到受难的人们元茇垂下眼睑，“他们都是好人，本分人，不该被欺负。”
　　小渚无声地点点头。

　　睡荷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就回到阁中采药备药，虽依旧郁郁寡欢但有安宁和小渚在，日子总还是有过头。
　　刚刚大门前好像有一阵骚乱不过很快平息，睡荷不爱凑热闹见没事发生就继续手上的活计了。从药仓出来，端着一簸箕刚择好的药叶去府后晾药场上晒，路过玄昼府东侧的石板路忽见几个守兵牵着匹青马往后面马厩去。
　　这青马……怎么似曾相识啊。

　　“等等！”睡荷叫住牵马的守兵。
　　“睡荷姐，啥事啊？”守兵勒住马看着睡荷。
　　睡荷放下簸箕走上前去，伸手温柔地撩起结绺的马鬃仔细察看青马，就是这匹马驮着自己和两个孩子从骃龙阁一路行至藏惠山，睡荷记得。
　　“青花？”观罢试探着呼唤。
　　“呼~~~~”青马看到睡荷也很是熟悉，低下头去舔睡荷的手掌，鼻子轻轻呼着气。

　　“真的是青花……”睡荷捋捋玄青的马鬃毛，“小浜，这马哪儿来的？”
　　守兵小浜挠挠头，“是一个客人带来的，那客人来找安小哥和当素哥刚才还差点在前门闹出误会。”
　　睡荷：“是什么样的客人？”
　　小浜：“是个男的，挺高挺俊的穿一身白，听少阁主说那是咱阁的恩人？好像是这么的。”

　　着白衣的恩人，莫非是……睡荷眼中泛起一丝波澜，“这位客人现在哪里？”
　　小浜：“被少阁主接到前厅去了吧。”
　　睡荷点点头，“小浜，好好照看这匹马，它要有异立刻告诉我。”
　　小浜：“好，我这就牵它去后面休息。”
　　睡荷：“交给你了。”说罢转身向前厅去。

　　小浜不明就以在原地愣愣的半天才发现睡荷的簸箕还在地上，“睡荷姐，你的药！”但睡荷已然走远了。

　　睡荷不顾脚踝鞭伤一路快走赶往前厅，路上被忽然从偏房里钻出来的丰葛撞上差点摔倒在地。

　　“哎呦睡荷姐，你没事吧，我，我没看见你过来了真不好意思。”丰葛憨憨地像个小大人，“不过你走这么快干嘛，不是还有伤吗。”
　　睡荷不和他说笑，“元茇大夫来了，现在应该还在前厅。”
　　“啥，元茇大夫啊，那，那我也去看看吧。”丰葛着实没想到藏惠山之后这么快还能再见到元茇。
　　睡荷：“走。”
　　存放书卷的厢房到前厅本没几步路，可两人却生怕去晚了就见不到人了，飞奔到气喘吁吁。

　　前厅元茇正喝着茶，忽然听门外清脆的少年喊声，“元茇大夫！真是你啊！”丰葛才不顾什么缛节兴奋地跃到元茇面前。
　　“是我，丰葛你的伤好些了吗？”元茇笑着仰视欢快的少年。
　　丰葛抬起手臂一拍，“好得很！俺多壮实啊！”咯咯笑着。
　　元茇点点头，“对，大小伙子就是恢复得快。”

　　不经意间余光瞥见站在门边的睡荷，元茇笑容微滞。
　　“睡荷姐，进来啊！”丰葛回头冲睡荷摆摆手。
　　“睡荷见过元茇大夫。”睡荷站在原地施一礼然后才缓缓走进前厅。
　　元茇起身为睡荷摆正椅子，“睡荷医师可安好？”
　　睡荷微点头，“一切安好，多谢元茇大夫搭救。”
　　“没什么，没什么……”睡荷落座后元茇退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那晚协助当素带地牢救出的阁人逃走后元茇只身潜入九层高阁，他不仅带走了一盒雪离草也带走了麝香和红花。
　　元茇不知道经历如此非人的磨难女医师还能否撑下去，但若就此结下施暴者肮脏的血脉她一定不会苟活。出于同情或尊重……反正元茇不顾身份之介将药偷偷交给了睡荷。现在看来至少没有做错。

　　“元茇大夫此来是有事找安宁吗？”睡荷神淡情闲。
　　元茇：“不瞒医师，元茇此来是有要事相告。”元茇将达芒山中的见闻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睡荷丰葛二人。

　　“什么？！”丰葛听闻后怒不可遏，“璇玑这帮贼人真是该剥皮抽筋！向紫野肯定就是在他们的授意下杀死阁主抢夺阁权的！想把我们骃龙阁杀空了给贼人住，想得美！”

　　睡荷：“好了丰葛，小点声。”伸手轻拍椅背示意他坐下消消气。

　　睡荷一介女流无法为阁中防守贡献武备，但她留心到了一点，“元茇大夫您说您是来采药的，不知都需要些什么药？”
　　元茇：“啊，元茇正想请问，阁中药藏丰富可有制附子和羌活？”
　　睡荷仔细回忆了一下，“有，羌活在后面高阁中，制附子有月前刚做好的。”

　　闻言元茇面露喜色，制药果然还是得找骃龙阁！“那可否请医师赠予元茇一些？！”
　　睡荷微笑而答，“药材不足贵能帮上元茇大夫就是好的，是吧阁主？”转眼一看小渚。
　　小渚跳下椅子摇摇睡荷的衣袖，“嗯嗯，睡荷姨快去拿给大哥哥吧！”
　　“好。”睡荷笑着点点头。
　　“哎，我去取吧，别麻烦医师……”元茇刚想起身。
　　“元茇大夫安坐便是，睡荷去去就来。”睡荷已经站起来摆正椅子向侧门走去了。
　　元茇：“哎……”
　　小渚：“睡荷姨是骃龙阁最顶尖的医师，交给她就放心吧。”给元茇打着包票。
　　元茇：“嗯！”

　　睡荷刚走没一会儿前院传来交谈声，是安宁与当素，他们将芳泉山遗部暂时留在阁旁林中先行进阁按其要求安排住所。

　　“元茇哥？”安宁一踏进前厅就见元茇和小渚在坐着喝茶。
　　“安宁你可算回来了，有事！”元茇起身迎上前去，忽见当素身后还跟着个褐色头发的半大丫头。
　　安宁：“好，咱坐下说吧。”

　　元茇和安宁讲起昨夜林中所见，而雨都则好奇地四处打量，本来她该和大人们一起在林中等待直接进入新居所但安耐不住好奇一定要跟着当素，当素经不住孩子软磨硬泡，又见她是鳞磐与凡神混血冥龙特征不显便将人带进来了。只是事前约法三章令她收敛。

　　这厅堂可真大气啊！到处都有雕刻，还有这地上铺的砖怎么都跟宝石似的，想着雨都不禁用穿着草鞋的脚尖轻蹭了蹭地面，好光滑啊！再看看周围的人，那小孩儿估计就是少主了。虽说是“少”主，不过也太小了，这孩子年纪能有商宣大？这个跟安宁说话的又是谁啊，他哥？可他看着也不像飞龙啊，他左边的眼睛为什么要蒙在头发里，难不成是个独眼龙？那边那个又是谁啊，看向丰葛，小小年纪怎么一身腱子肉，看着真不搭。

　　丰葛也注意到了雨都，这丫头哪儿来的，怎么头发这么黄？以前听睡荷姐说过吃不好的人才头发发黄，那她可真可怜。不过这丫头还怪好看，眼睛聪灵灵的身材娇小还穿一身茶褐色衣裤简直像只小狸猫。紧接着“小狸猫”就瞪了他一眼。
　　“……？”丰葛有些不明所以。

　　安宁：“能带人一瞬消失的黑影……看来此人是个武林高手。”
　　元茇：“你说他会不会就是截杀白桥阁主的凶手？”
　　安宁：“就算不是我们现在也见识到他们的厉害了，让我想想该如何防守……”思考之中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元茇哥，你下山找药，是竟灵璧又发遗症吗？”

　　竟灵璧？雨都的注意力一下被拉过来。

　　元茇：“是，他的肩骨伤处有炎症，山上无好药我才下来。”
　　骨病？安宁不由地紧张起来，“那，那他现在怎么样，还在发炎？”
　　元茇：“下山前我配制了缓解之剂，只要每日按时施用不会恶化的。”
　　闻言安宁颔首蹙眉握紧了拳头，“……我哥还好吗？”
　　元茇：“他，和以前一样。”
　　“需要的药找全了吗？”安宁抬头看着元茇。
　　元茇：“我之前挖到了威灵仙和雷公藤，剩下的药刚刚睡荷医师去取了。”

　　话音刚落睡荷捧着几个扎好的纸包进门来，“安宁你们回来了？”见到安宁当素有点意外，昨日只听他们说会尽快回阁，没有想到真的如此迅速。
　　雨都看到睡荷也是被惊艳到了，宗家居然有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这面容，这腰身！还有这身清新淡雅的荷青衣裙~不过她的脸上腕上有好多淤青啊。

　　“睡荷姨这个给我，你回去歇息吧。”安宁接过药包转头对当素，“素叔麻烦你先安排下部民的住所。”
　　“好。”

　　当素领着小渚雨都丰葛往玄昼府后院走，睡荷行礼过后也回药仓去了，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安宁和元茇。
　　元茇站在桌边，安宁仍坐着握捻茶盏，“元茇哥，你回去吧。”
　　“回去？”元茇看着他。
　　安宁：“嗯，山上念哥和竟灵璧还在等你。”
　　元茇：“可你这边自己能行吗？”
　　安宁：“我，不只自己，还有小渚素叔和一阁的族人。”
　　元茇抱臂轻叹，“夺回阁权的战斗伤亡如何？”
　　安宁：“……死了一些，剩下的差不多都带着伤。”
　　元茇：“看出来了，在门口时那个守兵头目虽极力避免示弱还是掩盖不了脚跛肩伤，而其他守兵能在拔刀之间吓住。你就打算用这样的阁守迎击璇玑的精锐？”
　　安宁微微偏头避开元茇的目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元茇：“让我留下来吧。”
　　“？”安宁抬头仰视他。

　　元茇抽出椅子坐回安宁对面，“璇玑的实力不能小觑，无论是二十年前金蝉脱壳后施放毒疫还是此次暗杀白桥阁主他们几乎每一步都在人意料之外，而且迄今为止我们对璇玑的了解少之又少，可以说只有千岁岭的怪物和安桥的九狸，但光是这冰山一角也毁了生灵无数，毁了你哥的半生。所以这一次我想和你一起共同迎击璇玑，不求战胜报仇至少不能让他们再肆意拿捏我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