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曲》杰米

4、第四章

　　卓华原本正在整理前几日做好已经风干的坯子准备送窑装烧，这会听见阿贵叫她，把手在衣服上随便擦了两把，走过去。

　　“华子，你瞧瞧这个。”阿贵指着那只瓶坯道。

　　“恩…”卓华也像适才阿贵那样，皱着眉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器形拉的当真好看，这样细长的瓶脖儿，胎壁又薄，可容易塌的很呢！无晴，这是你做的？”

　　司无晴点头并未说话。阿贵接口道：“司公子说了，松柴做燃料温度高，用时短，县里刑窑烧盆壶、瓶罐、文房都用那个。”

　　这以前倒是听爹爹说过，可是，与这只瓶坯有何关系？卓华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只听司无晴开口道：“我们将器物多做些样式，送去县里卖。”

　　“哎…？”卓华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自家的窑场向来只做些碗盘茶杯，一来工艺简单，二来在镇上好销，确是从未想过去县里做买卖。从太爷爷那辈起，一直就守着这间小小的窑子，说起来，也够一家人糊口了。“可是，那刑窑器的瓷质比咱可好了去了，县里会有人买咱们的东西吗？”

　　“刑窑白瓷的确土质细润，器壁坚而薄。不过它所用的瓷泥，却是与咱们产自一处。若以松柴为燃料，火焰长而灰分少，不含硫黄，适宜烧还原焰，对于白瓷、颜色釉瓷釉面呈色效果颇佳，又可装烧高火、中火、低火的瓷坯。”司无晴看着卓华，想了想，又道：“咱们这儿的器物底釉白中泛黄，釉质较粗，可说与装烧不无关系。”

　　“原来如此。”卓华明白过来，心里当下细细地琢磨了一番：如今家用吃喝全赖窑场赚的银子养活，爹娘年岁已大，大哥执著功名年近三旬尚未娶妻，还有这儿的一帮工人，阿贵的第三个孩子快要出生了，王玉的老父病重在床，石头也新讨了媳妇过门…的确该想法儿为窑场多赚些才是。

　　这么想着，便对眼前的阿贵和司无晴灿然一笑：“好嘛，待我回去与爹爹商量商量！”说罢又指着一堆适才尚未整理完的坯子，“你们先来帮我装钵！”

　　装钵是装窑前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一道重要的工序。瓷坯成型并干燥后被运入窑中，将这含水分的生坯装入匣钵内，便称为装钵或装坯。在把坯体装入匣钵之前，要先在匣钵底上薄薄的撒上一层稻谷壳灰作为匣钵的垫渣，其目的是防止坯体与匣钵在烧制的过程中相熔结。一般来说，还要另外在坯体下放置一块与坯底脚相适应的垫饼，但有些坯体装入耐火度高且底部平坦的匣钵时，就需不用垫饼了。上了釉的大型坯件倾倒装入匣钵，还须利用支架或支钉，坯件之间或坯件与匣钵墙之间须用刨花塞紧，使坯体平稳，以防止坯体倾倒或未装平稳而发生烧成变形。

　　待三人忙完这些活，天色已不早了。阿贵与卓华打了声招呼先行回去，留下他们二人在窑场做一些收尾。

　　卓华将窑具、荡箍、匣钵之类工具一一收拾妥当，拿眼偷偷瞧了瞧一旁正在摆放火照的司无晴，想起中午的事儿，双颊有些绯色，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道：“那事儿…谢谢你。”话一出口脸上更加烧红，赶紧背过身去。

　　司无晴好像并未听见，他放下手中的火照，掸了掸衣袖，抬眼望向天边正在西沉的夕阳，笑着走到卓华身边：“快些，再晚就赶不上了。”

　　“什么赶不上了？”卓华摸不着头脑。

　　“走吧。”

　　镇上。夕阳将天边的云与房屋的砖瓦都染上了和自己一般颜色的釉，暖暖的金携带着好似圣者的光晕，枝头的鸟儿你追我赶地回了巢，喳喳的聒噪声不知是夫妻正拌嘴呢，还是父亲在训斥调皮的儿女？走在小街上，眼角瞥见身旁的司无晴，他那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也被这夕阳和晚霞映得柔和无比，卓华此时虽然满身汗味和疲惫，心里却十分舒畅，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出了神。

　　“卓儿，你过来。”

　　回过神，卓华才发觉司无晴已在前方一个小摊前停驻，正冲自己招手。

　　“什么事儿？”卓华疑惑地走了过去。

　　“大婶，劳烦您给我两块芝麻糕。”

　　“好嘞，看样子公子这是买给这位姑娘吃的吧？咱家这芝麻糕给心上人吃正合适，甜腻着呐！”大婶利索地切下两块糕，看了看一旁卓华，笑眯眯地应道。

　　卓华顿时羞红了脸，正欲解释，司无晴已付了银子，接过芝麻糕，转身递到她手里：“给你。”

　　“你…这是…”

　　“昨日回的晚，人家已经收了摊，见你盯着这芝麻糕许久。”司无晴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正巧今天的午饭你也没吃好，这会儿应该饿了。”

　　“那…谢谢你。”卓华低头看着手里的芝麻糕。

　　“快吃吧。”

　　“恩！”捧起来大大地咬上一口，果真是甜到心里去。卓华心中不禁有些动容，已经许久没人给自己买芝麻糕了呢，从前爹爹每日去窑场干活的时候，回家路上便会给自己带上一块。对年幼的女娃娃来说，吃着甜滋滋的芝麻糕，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可是现在的自己呢，整日似男儿一般在窑子里做活，俨然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说不辛苦，那是假装的。如今只盼着大哥早点考去京里谋个一官半职，自己肩上的担子便能轻了些。

　　“我幼时，也颇爱吃这些。”司无晴轻声说道。

　　“那现在为何不吃了？”卓华嘴里裹着一大口芝麻糕，含糊不清地问。

　　司无晴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卓华刚打算开口问他县里也有卖芝麻糕的吗？自己还当它是青涟镇的土特产呢，想想又怕他忆起亡故的父母，于是改口道：“无晴，谢谢你。”

　　“怎的又谢了？适才不是谢过了吗？”看她吃得满嘴飘香还不忘给自己一个劲儿道谢，司无晴不禁好笑。

　　“适才是谢了芝麻糕，这次，是谢你为我解围的事儿。”卓华咽下了嘴里的糕，认真说到。

　　司无晴愣了愣，又轻轻地摇摇头。卓儿，其实，应是我谢你才对。

　　“...咱们快回去吧，别让卓夫人等急了。”

作者有话说

　　没人看。。。没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