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清风》zrl

8、第一章（1）

　　后来的许多年，顾青都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离开那个名叫张家湾的小镇的，只能靠岁数来推。
　　他离开的那年是2010年，他是2002年生人，所以他应该是八岁来到离那个自己生活的小镇足足有一个小时客车车程的新家的。
　　尽管那时母亲韩文秋说了无数遍，那年是21世纪从00年代到10年代的断带，也是他们家由0到1的重要时刻。韩文秋强调那是个神圣的年份，是他们一家在物质和精神上双重得到升华的年份。可顾青还是没能记住，只能靠一次次的推算。
　　当然，他对于搬家这件事虽然记不住年份，但他能清楚地记得，搬家的前一天他在测视力。
　　那天是他在张家湾小学的最后一天。镇上的小医院派来了一个健康小组来为同学们体检，测视力正是最后一项。
　　那时正是中午吃饭的时机，高年级同学早早地测完去食堂了。顾青所在的低年级却因为纪律极差耽误了时间。同学们着急吃午饭，健康小组着急完成任务，被用作体检场所的体育馆里一片嘈杂。
　　顾青是所有人当中最悠闲的一个。
　　那时他的队伍前面站着的都是个子高他至少一个头的同学，他不太清楚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
　　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日历，一个大大的“29”映入眼帘。
　　“那天”就要来了。顾青很兴奋。
　　他开始不再吝啬食堂里每天不变的白菜汤和炒肉片，因为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他就会去一个新的学校，新的食堂。那里每天的午饭有四个菜，那里的教室也干干净净，不会有虫子爬进来 。
　　令他期待的还有自己全新的家。根据韩文秋的描述，他们的新家不再是一间小平房，而是在一栋大楼的十六层，“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云。”
　　这时，顾青身后的同学伸出手指捅了捅他的后背：“往前走啊，到你了。”
　　顾青对于他打断自己的幻想很是气愤，但是他并没有把愤怒展现在表情上，反而顺从地往前走了一步。前面的医生向他招招手，给他一个黑色的类似勺子的东西，一边递给他一边抱怨：
　　“这孩子在那愣什么呢，不想吃饭啊，你不饿我还饿呢 ！”
　　说完，她转身看看顾青。顾青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端详着手里的“勺子”。“你赶紧的，后面还有人啊！”她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耐心。
　　顾青指了指“勺子”：“这个怎么用？”
　　医生吸了口气：“把它按在你的左眼上，右眼睁着，懂吗，小傻子？”
　　顾青理解了一会她的话，才缓缓地拿起“勺子”，扣在自己左眼上。
　　医生瞪他一眼，拿着小铁棍往视力表靠下的一行上狠狠一敲：“指！这个朝哪？”
　　顾青没有反应。
　　“祖宗！这个是向左还是向右，还是向上向下！”
　　顾青惊奇地发现，他看不清那个符号的指向，只得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往左一指。之后的几个符号亦是如此，全都是顾青在猜测的基础上指出的。再然后换眼睛，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直到小铁棍指着上面的几排符号时顾青才渐渐能看清那是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字母E。
　　测完后，医生把报告换给他时足足瞪了他一分钟。
　　顾青看着报告，视力的一栏里，两个眼睛都是同一个数字：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