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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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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坚强的代价
夜良不晓得她这一番话几乎要逼疯雪冽,在对方夺门而出后,她继续失神地望着屋顶发呆,直到泪痕爬满了脸,才惊觉自己居然还有剩馀的眼泪,不是早就流干了吗?
她想起从前霜汝陪伴自己哭泣的样子,心头满满怀念和悔恨,怀念己逝的温情,后悔一时的失言,痛恨自己的错爱。她们是如此相似却又完全不同,都有着自己喜爱的对象,都为喜欢的对方捐献出躯体,可是霜汝的无私始终纯洁如初,而她的自私终究得到报应——失去疼爱她的霜汝、半个躯体和所有恋慕。
"这是我该偿还你的,虽然善良的你一定不想收这种歉礼。"她对着屋顶喃喃自语。
雪冽拔足狂奔在夜里微凉的湖畔,内心压抑着无数个为什么,为什么夜良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必须为凡人伤害同族?为什么非在凛和村民之中做出选择不可?为什么自己必须为了减轻她那可笑的愧疚而吃掉神族?为什么?为什么!
母亲消逝那年,他九岁,父亲永远离去之时,他十二岁,和天衡分别的时候,不过十三岁,现在的他还没有完全长大,需要被指引,渴望受到疼爱,想要找到依靠,可是身边剩下的只有幼兽的凛、残缺的夜良和柔弱的水肖,他们随时可能因为魔族永远地离他而去。为了保护自己,获得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他就必须吃掉一半的同族,学会伤害另一半的同族吗?
不能单纯地只当一个受保护的孩子吗?他垂下目光望着湖面,心想,魔族可以拥有七百多年的寿命,神族的命数可以长过两千年,一半魔族一半神族的自己连十四岁都不满,却已经不能再依赖着谁而活了吗?
夜良的强颜欢笑在眼前忽闪,雪冽能感觉到她的心灵比躯体的残缺还要破碎,是什么样的绝望与懊悔,逼迫曾为所爱不悔的夜良舍弃了她自己?
"天衡,我真的......很想见你。"作为一个孩子,作为一个仰慕者,作为一个单相思的半魔。
或许是太想见上一面,雪冽潜入湖水里,一点点往湖水深处移动,游到底部天界封衔处,伏下身来贴上脸颊,感受封衔里的如意玉,思念如意玉里的天衡,想像天衡对自己微笑着的脸庞,他所见过的最好看的脸,默默在心底要求自己坚强起来。
天灰蒙蒙地亮了,是凡人将醒、魔族沉眠的时刻,从湖底上岸的雪冽混身滴着水,踏着溼淋淋的足印,一步步走向竹林,踏上通往山脚的道路。这条路上每一步都比原来沉重四倍,因为是独自背负重要之人走出来的。他没告诉仙子水肖,没知会月神夜良,不让小神兽跟随,趁着他们毫不知情,他要单独承揽下罪孽。
凡人的村镇是什么模样,他初次瞧见,之前为了不吓着村里人,他一直待在湖畔不曾离开,原来村镇的屋子和屋子之间,存在那么多豢养活物用的低矮栏栅,那些活物多为鸟禽和四足兽,原理挺类似魔域的兽笼,差异在魔域豢养的活物为凡人。
凡人即将等来一个救命者,因为魔族的恶行是不被天界认可的,而那些鸟禽足兽永远也等不来一个救命的,因为凡人的恶行是受天界保障的,这就是凡人和魔族最基本的区别。雪冽嘲讽地想,他就是其中那个不被认可的魔族,但今天将要丧失性命的却不限定于凡人了。
能让魔族大量囤积食物的地点不多,他一排排一间间看过去,很快找到了魔族用以聚集活人的大堂,几个下等魔正贪吃着断了气的肉,由于群魔进食划面太过血腥残忍,在场的凡人都一边哭泣,一边掩住了孩子们的眼睛,试图在孩子心中划出一片活命希望来,即便下一刻丧命,至少保安这一刻不受恐惧侵蚀。
这些吞食人肉的下等魔就是他的同族,和他有一半的相似,瞧凡人看见他时表露的畏惧,是多么充分的证据,他就是凡人害怕的、诅咒的存在,可是今天他必须在害怕和诅咒的视线中,化身为更加恐怖的邪魔,一个连同族都残杀的极恶之魔。
"你!你是......"正在进食的下等魔瞧见他,脸上闪现的讶异是那么讽刺,是啊,同是魔族,你是来吃凡人的,而我是来吃你的。
此起彼落的混乱尖叫声来自村民,他们大多以为可以支撑到神兽换回自己性命的时刻,只要尽量缩在人群之后,不当第一个被魔族吃掉的,总还有活命的机会,于是魔族挑人时,他们就拼命往后挤,力量薄弱的人禁不住推济,立刻被推送到前方来,成为第一匹犠牲者。
没想到等啊等的,等来的不是换命的神兽,是一只比魔族还恶心的邪魔,他不吃凡人,一伸手就撕裂一只魔族,他的手指能够化作尖锐爪子,撕下几条肉,探进躯体内,血水和空气在躯体腹腔里摩擦,发出令人作呕的呴喽声响,爪子掏出脏器再分别拧成小块,直接放入口中吞下,也不咀嚼,完全的吞咽,拧下一块,吞一口。他紧皱着眉,脸色道尽内心的厌弃和忍耐,却没停下这令人作呕的行径。
"啊——"凡人一个个尖叫起来,其中几人甚至吓尿了裤子,顿时周遭被尿骚味淹没。
下等魔力量远不及半个神族,很快所有闹事的下等魔都被摆平,折断了欲逃跑的下肢,其中一个以上肢爬行到面前来,大概认出了他是谁,着急地求饶:"小少主,放过我,这些凡人都归你,神兽我也不要了,您放过我吧。"
"可以。"下等魔数量将近二十个,只吃脏器也绝不可能一口气吃完,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没有食欲,纯粹是逼着自己吞食的。
说完两个字,他只管继续逼迫自己执行这折磨心神的吞咽动作,不再理会那个下等魔。吞食他们积存力量和能源的脏器,味道恶心地令他想吐,空气中又不时飘来凡人的尿酸味,更催得他不住想吐出来,但为了在短时间内强化身体力量,这是必须做的,因为下一波侵袭凡人的很可能就是实力更强的魔族,而他只能确保自己在那天到来之前,成长到足够强大。
那个下等魔得了允许,奋力朝外爬去,其中几个下等魔见状,也趁前肢还能爬行时想逃离死亡的下场,六个断了下肢的魔族挥动双手前行,然而爬着爬着,渐渐地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看了两眼,爬行的动作便一个个慢了下来,爬一步,回头张望两眼,再爬一步,他们心想,真的要放弃近在眼前的人肉吗?没错,逃走确实得以争取一些时间重新再来过,但他们绝非小少主的对手,要打赢是不可能的,回魔域也只是成为另几位少主的食物,既然都是一个死,何不吃几口好吃的再死?
第一个反悔的转换了爬行的方向,往最接近人群之处爬了过来,拼死一口咬上了凡人的小腿,扯下一块小腿肉来咀嚼,边嚼边笑,状似疯癫,却无故感染了另外五个也想逃的,他们一个个发了疯似的往人脚上攀爬,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吃几口人肉再死。
"啊——"被咬下肉的人疼得大叫:"走开,不要过来!"
正在痛苦地忍耐吞食恶心内脏,凡人还不让他耳根清静,非得又吼又叫的,瞥了他们一眼,见那几个逃跑的下等魔出尔反尔,回过头来攻击凡人,他抛下手边正在撕扯的躯体,踏了几步抓起那满口鲜血,嚼得正欢快的下等魔,咔喳一声扭断颈部,滚落的头颅又再一次掀起人群的尖叫声,他厌烦地瞪了那些凡人一眼,把剩下几个咬人的下等魔全处理了,确保满地魔族没有炸死的,才又回去掏那些恶心的脏器。
脏器是最腥臭难吃的部位,为了取得力量,偏偏不能熟食,强忍住恶心胡乱吞下去几个,那股腥臊气味钻进鼻腔时,他忍不住吐了出来,把衣服下摆和地面弄得既脏又臭。继续或是停止?他一度想放过自己,说服自我不吃也行,全身上下所有感官都在要求停止自虐折磨。
唯有理智告诉他,这不是进食,是逼迫身体吸取力量,为了守护身边仅存的家人,不能放弃和退缩。难道换成香味可口的神族,他就能毫不抵抗地吞食吗?不!望着屋顶说出那句话的夜良更令他反感。如果非得选择一方成为家人,一方成为力量的粮食,那么答案再明白不过。他深吸了口气,自村镇的井里取了些水来,灌水勉强压下那股呕吐冲动,颤抖着手十起吐出来的脏器,再一次将它们塞进口中,逼迫食道连同反刍的酸水一块儿咽回去。
总算把下等魔躯体大致清理干净,不吃的骨头、肢体和头颅就一把火烧成了灰。当他那双赤红眼睛扫过获救的凡人时,他们脸上的惊恐、畏惧、嫌弃和厌恶纵横交织,凡人们顾不上收歛好脸部表情,当着他的面露出不可置信的厌憎,宛如看见了家禽走兽的排泄物。
嫌恶眼神和带有谴责的目光教他无所适从,只得避开视线,视而不见。完全清除下等魔后,雪冽一刻不停留,直接返回了镇玉湖畔,速度快得更像逃难,因为不想亲耳听见那些凡人怎么形容他的恶心,如何指责他的残暴,便掩耳遮目地窝进了湖畔小屋,两日一步不出。
前两日见他一身脏污地回来,经过时还飘散出一股子陌生的腥臭味,递上更换衣物的仙子水肖担忧地问了几句,只得到没事两个字的回应。隔了一天,脸色总算好看了点儿,水肖又上前探问月神夜良那日说了什么,一个问句把雪冽恢复过来的脸色又弄得青白,水肖只好闭上了嘴,转而去找月神夜良。
"月神尊上,你和他说了什么?"她有点儿焦急地问:"他很不对劲,昨日不晓得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一身脏,还沾上了血腥味,凡人那边这一日还没有消息传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担心。"
听了仙子水肖的话,夜良脸上表情换了一个又一个,似乎可以想像出发生何事,显然发生的事情并不愉快,夜良沉默了一会儿,豔丽的脸蛋上满是惭愧懊悔,低声自责道:"是我不好,逼得他一个孩子承受这些。"
仍旧不解情况的水肖还要再问,月神夜良抬手止住,劝道:"你先别担心,也别打扰他,再等一日吧,那些凡人应该没事,明天听听消息再说。"
月神夜良料得不错,再隔一日消息便传入镇玉湖,人们说两日前村镇撞上个凶神恶煞的邪魔,正巧遇上那群挟持凡人的魔族,天佑众生,邪魔与魔族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凡人因此逃过一劫。那邪魔太过饥饿,将一整群魔族拆吃入腹,又是拔头,又是掏内脏的,人们形容得绘声绘影,精彩万分,仙子水肖听得惊愕不已,她当然能从中猜出实情,可愈是清楚背后的事实,愈是感到不舍和难过——哪来的天佑众生,天界根本不管凡人死活,救人的是你们所谓的邪魔。
风波并未就此停息,魔族为了神兽第二次来袭,这一回由两个魔族带领一群上等魔,略过凡人直接闯进镇玉湖,这一日,连吹过湖畔的风都带上了浓浓的血腥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