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13、13

　　013.谎言

　　＂天衡在你面前，是不是假装不知道你母亲的下落呢？＂

　　这句话如惊雷落在他心头，轰地一声，雪冽吓了一跳，心突突地乍疼，他全力忍住耳呜的反应，故作镇静，淡然地回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防范之心太过。＂日神昼松手放开他，勾起嘴角道：＂你这么担心就别开口说话好了，你母亲的下落我知道，不只我，天衡也知道，天衡知道她在哪里，而且不打算告诉你。＂

　　倏忽瞪大的眼，代他表达了内心的震惊，日神昼如其所愿地松开了手，雪冽得以行走离去，但耳畔回响说的话却令他迈不开步伐。天衡知道他的母亲在哪里？这怎么可能？

　　＂他欺骗你了吧？是不？＂就这反应，用来瞒骗战神荣越还可以，想在他面前假作镇定？还早呢！日神昼微微退开一小步，装模作业地拍了拍衣袖，才又道：＂你相我也好，不信我也罢，反而对我来说没有差别，你就是个半魔而已，不过你对天衡来说却不同，你有想过......他为什么要骗你吗？＂

　　......为什么？天衡真的撒谎了吗？可是没有道理，天衡对自己说谎做什么？雪冽心慌意乱地想。

　　心里全乱套了吧？日神昼扫了一眼对方平静下的慌乱，得意地道：＂天衡是不是全力的想把你留在天界？我没说错吧？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雪冽移开视线望着天界远处的山脚，被袖子掩盖住的手指尖全札进了掌心里，他使劲地握掌，提醒自己冷静再冷静，不想露出一丁点的动摇，却不晓得自己在日神昼面前的粉饰，如同溪水底下奋力上游的小鱼，激励和艰苦都是那么地清晰。

　　＂我也不卖关子了。＂日神昼故作好心地道：＂直接告诉你吧，因为呐，你待在天界，你母亲就只能来天界找你，你在天衡手上，她就不得不听从天衡。你想想，天神帝君控管整个天界的神族，要神族做什么，神族就得做什么，谁敢违抗？当然你母亲也一样，天衡要她做什么，她就只能做什么，可有一样东西却是天神逼也逼不来的，要也要不到的，你猜是什么？＂

　　有什么是天神帝君从神族身上得不到的？雪冽不自觉地被带入了情境，跟着日神昼的话语走入了思想的迷宫中，喃喃地反复道：＂......是什么？＂

　　得意地勾起嘴角来，日神昼笑道：＂还能是什么？心呀！＂

　　他严肃又慎重地拍了拍胸口，一脸沉重地对半魔孩子说道：＂喏！你母亲是真心对待你父亲，这件事你知道，我也知道，那天衡当然知道，可正是这样，你母亲的心不在天衡身上，在你父亲身上，天神帝君他再厉害，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对吧？＂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呼吸，雪冽觉得愈来愈疲惫了，他不愿相信这混帐的话，可是天衡确实极力留自己在天界，他不想被这混帐三言两语牵着走，但天衡亲口说过也在寻找他母亲。那日天衡说＂霜汝是我手下第一助力＂，难道真有其他意思？

　　＂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母亲呢，她就是在躲天衡，天衡呢，就是在利用你逼出你母亲，你傻乎傻乎地相信天衡真心对你好，是吧？他那就是在骗你，骗得你心甘情愿，最好说服你母亲一起留在天界。＂日神昼都不禁要佩服起自己来了，暗想自己刚说完的这一串话，天衡要是哪一天从前尘镜里听见看见，那表情一定精彩得很，想到这里，日神昼又笑了。

　　＂不可能的，我母亲......＂心里又慌又乱，话说到一半，雪冽接不下去了，眼前一会儿是母亲温柔的微笑，一会儿是父亲癡情的眼泪，一会儿又是天衡兴致盎然聆听自己说话的专注模样。

　　＂你母亲怎么样？＂日神昼极力压下得意笑容，沉重地问：＂不会为这种事抛下你吗？＂

　　心中所想被一口道破的冲击不小，雪冽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悲凉哀伤，只得用力低下头藏起表情，以愤怒遮掩，道：＂别以为你讲的都对，我只是不想告诉你哪里猜错！＂

　　＂我刚才说过，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这些对我没有丝毫影响，倒是你......你心里很感动吧?那条鍊子，天衡让你戴上的时候，一定骗你是为安全着想吧？我告诉你，那就是个能绑住你的玩意儿，让你逃都逃不走，只能待在天界，哪儿都别想去。＂

　　＂才不......＂开口反驳的一刹那，雪冽意识到自己落入对方所思所欲，被牵着想法走了，急忙紧紧闭上嘴不说话了。

　　转过身，日神昼才敢放任自己窃笑，没辧法，一想到天衡看见听见他们这段对话之后，可能会出现的脸部扭曲抽搐的表情，心里就忍不住一阵狂欢。给天衡带来痛苦，就是给自己创造快乐，日神昼暗自想道。

　　＂没关系，你慢慢想。＂不得不说，这半魔孩子特别坚强不屈，要换其他孩子早信得哭了。
　　眼角瞄了一眼，日神昼潇洒离去。

　　天色由亮转暗，天界没有真正的黑夜，晚上只比白日的光稍暗些，这时的天界已经进入夜晚。

　　雪冽脑袋里装满了混乱想法，走回别苑途中都在发愣。他出生以来第一个疼爱他的是母亲，父亲是第二个，而天衡......是第三个，前两个不在了，现在只有天衡还会关心照顾他，可是为什么天衡要隐瞒自己关于母亲的下落呢？

　　他记得天衡说过要下令让神官帮他寻找母亲，这也是谎言吗？难道真相跟日神昼说的一样，天神对于神族的行踪了若指掌，只是在他面前假装不知道母亲的下落，为了欺骗他，将他留在天界？为什么？

　　雪冽心里酸胀得厉害，想大声质问天衡究竟是不是欺骗自己，内心又有点儿抗拒，万一真是骗了呢？雪冽想，他该怎么反应？生气？伤心？立刻离开天界？不，他必须问清楚母亲的事！在离开天界之前，他必须问清楚天衡关于母亲的事。......可若是，若是自己方才完全是被骗的呢？这样的质问算什么？会不会惹天衡生气了呢？天衡......天衡真的对他母亲......？雪冽狠狠抽了口气，不敢再往下想了。

　　就这么一路纠结，自己和自己闹着心，他无意来到天池水流的最大汇聚点。天池水澄澈见底，可以看见底部是一个盛满水的颇大凹陷地，凹陷地的最深处有着一颗圆形散发白光的亮点，两旁湧进的天池水全部汇聚一处，打着旋流向那颗白光亮点，看着像极了那白光不住地喝着水，所以天池水不会满溢出来，就这么消失了。

　　雪冽怔怔地瞧，耳边传来一男一女两道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正在缓缓朝这处走来，雪冽回过神，想走又不由得停下脚步，因为其中一道声音是很熟悉的，天衡正在说着什么。

　　＂夜良，你和他母亲最为亲近，应该最能明白霜汝的决定。何苦躲着不见他？霜汝的孩子大可交由你来指导，他是半个神族，已经学过灵力运行的方法，能使出一个招式，接下来由你指导再合适不过了。＂

　　雪冽听见自己母亲的名字，鬼使神差地原地蹲下，想听听他们究竟谈论母亲什么。

　　＂不！我不想见他。＂女性嗓音的主人也是神族，身影倒映在池水面，相貌豔丽。

　　＂为什么？＂天衡嗓音轻柔，一如之前探视伤患雪冽时那般。

　　＂我......＂月神夜良欲言又止，半晌，深吸了口气，一改先前的犹豫，抬头直截了当地道：＂身为朋友，是我辜负了她，可是各为所爱，我不后悔。＂

　　天衡点头却没跳过问题，追问道：＂既然不悔，为什么不想见？......难道是因为听说那孩子长得像极了霜汝吗？＂

　　月神夜良别开脸，眼神不定。思考许久，咬了咬牙，才坦白道：＂不后悔并不代表我心里不愧疚，见到那孩子，我又该说些什么？没能阻止霜汝的消逝，我有责任的。”

　　消失？谁消失？霜汝？母亲为什么会消失？她到底在说什么！？心头的混乱再添一大团，千万个疑问盘在顶上，到底是谁在说谎？到底真相是什么？雪冽不自觉地加快了呼吸，感觉四肢发麻，头晕目眩，胸口堵得快要爆裂。这一日，他已经忍得太久，快要无法压抑失控的情绪了。

　　见她如此自责，天衡幽幽叹息，道：＂没能阻止，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帝君，凡事都瞒不过你，你一定知道真相对不对？＂她将视线拉回天衡脸上，细细的眉紧紧蹙了起来，半是懊悔半是自责道：＂当初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消逝！她怎么可能舍得下自己的孩子？如果那个时候，我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好了......，如果我不帮忙传话就好了......，如果我早点想到她会这么做，立刻阻止她就好了......＂

　　高高的声调愈加地颤动，直到破碎，月神夜良愈说愈哽咽，最后紧紧咬住了下唇，左右晃了晃脑袋，两行泪倏地滚落下来，被她粗鲁地挥袖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