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12、12

　　012.就想见见你

　　雪冽怔了怔，没想到身为天界之主的对方会说出如此委婉的话来，一时也答不上。

　　雪冽迟迟不说话，天衡也不逼着讨答案，就这么照常几日过去，天衡来的时候只与他閒聊，问问以前在魔域的生活，谈谈他喜欢做什么，这类枝微末节的小事。

　　有几次谈到汐魔湖的草叶以及汐魔湖里的附身虫子，雪冽说：＂汐魔湖很深，底部与海相连，虫子是跟随潮汐生长的，潮汐又跟月亮有关，但是魔域有七个月亮同时照在汐魔湖上面，所以虫子每月会有七回生长期，魔族一般不会靠近，而且身上有鳞羽，虫子也不容易钻进来。人族就不同了，有几回魔族掳了凡人回来，凡人逃跑，往汐魔湖里跳，正好遇上那附身虫的生长期，虫子直往头部钻，这人就不能吃了，还必须尽快烧掉。＂

　　＂烧掉？为什么？＂

　　＂因为汐魔湖的虫子很聪明，一旦钻到了头里边，就会控制那凡人做出可怕的事。＂

　　天衡听得很认真，这些都是天界没有的奇闻异事，天界以外有许多他想去的地方、想看的活物、想尝的味道、想摸的东西，前尘镜的显像虽然清楚，却只能满足目视，其他部份一直都是遗憾，就像魔族身上的鳞羽，用看的和用摸的，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知。

　　天南地北地聊天很愉快，雪冽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出生以来到现在，还没有谁如此认真地倾听自己说话。另一方面，天衡却暗地苦恼着，这孩子仍旧想去找自己母亲，以及变得更加强大之后向火神融炎复仇。

　　他总想借由现下美好生活和喜好来引导孩子另寻目标，别将未来浪费在仇恨上，奈何孩子心意坚定，二度提起离开天界时志向不改，天衡只得苦劝道：＂神官们寻找一个神族比你快得多了，我也得防着日神和火神趁你离开天界，下手害你。你待在天界等消息不好吗？＂

　　是呢！这倒提醒了他，眼前这位虽然与火神融炎一样是神族，却始终是保护、照顾自己的，雪冽不好意思强行拒绝对方好意，只好试着商量：＂我总不能永远躲在这里，待久了再走，或是近日就走，不也没太大差别吗？＂

　　分明只是个孩子，成天走啊走的挂在嘴边，以寻母报仇为志向。天衡叹气，再劝：＂离开天界危险，我又不能寸步不离跟着，你在天界待到神官们寻到你母亲为止，这样不好吗？＂

　　雪冽坚定地摇头，低声道：＂我打算找到母亲，也想报杀父之仇，一直仰赖你是不行的。＂

　　何况为父亲报仇表示他必须杀了火神融炎，神族成员被杀害，神族之首能包庇敌人吗？不能吧！他们之间最后会是对立的，雪冽还有这点认知。

　　＂怎么不行呢？＂天衡换了个方式，再劝：＂我没打算阻止你，只是要求在你长大之前先缓一缓，你在天界也可以变得强大，我为你找个合适的指导者。＂

　　＂我母亲会是最适合的指导者。＂雪冽强调。＂而且我必须找到她。＂

　　天衡：＂霜汝是我手下第一助力，我也在找她，由神官们代替你找，不行吗？＂

　　雪冽：＂可以一起找的。＂

　　天衡：＂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这样我无法向你母亲交代，你就待在天界好吗？＂

　　雪冽：＂可是总有一天，我还是要离开的......＂

　　说来说去还是要离开，天衡蹙眉，心底微恼，心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睡着的时候无防备地惹人怜爱，醒来时却连话也说不通！要不干脆打晕得了？

　　再次叹息，天衡退让，无奈道：＂至少待到你足够强大，能对抗神族的时候再走。＂

　　摸了摸头，感觉手掌下的雪冽似乎垂首答应了，心想幸好，否则真不知道能怎么办了。对孩子不能动手，这想法在天衡仍是雏神时就深烙心头，天界的神族即使对待雏神也十分尊重。

　　＂戴好这个，可护你周全。＂天衡伸出手，手心朝上。腰间银鍊彷彿活物般自行滑动，离开了原来的腰，窜上摊开的掌心。

　　天衡往前一递，银鍊不由分说地缠上了雪冽，一圈圈盘着腰绕行，妥当地换了个腰系稳。

　　＂这鍊子名为伏诛鍊，是个灵活好使的武器，平时可以当腰带，嫌烦也可以换地方戴，它会自己随意换形，变成手鍊或项鍊，携带不麻烦。＂

　　雪冽低头看着那条鍊子，用手轻轻扯了下，鍊子居然动了！他连忙收回手。

　　＂你随身带着吧，遇到危险时我会知道，它能收到我的命令自主攻击。＂

　　原来天衡说担心他会遭遇危险，并不是为了将他留在天界才胡编的借口，是真心担忧那两个混帐神族欺负自己。雪冽点点头，感觉心头暖呼呼地，除了父亲和母亲，这是第一次有谁待他这般好，如果天衡能永远......。

　　自从天衡给了他那条鍊子，就停止了日日正午来别苑探望他的固定行程，听说是忙碌着人间界的饥荒和干旱去了。凡人总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事，身为天神的天衡不能袖手旁观，次次都要把神族和神官们召到天神殿议事。

　　雪冽翘首期盼了五日，等着天衡来，等着和天衡谈天说地，等到后来不仅伤处，连精神也养得大好，却偏偏见不到鍊子的主人，连巧遇都没发生。

　　天神别苑附近他走了个遍，身边不许任何仙子跟着，起先水肖还会悄悄跟上，后来雪冽找到脱身方法，甩掉了所有视线，独自参观殿前仙湖、灵饍堂、殿后灵草园，可奇怪的是一直没经过天衡居住的处所。照理说，自己住的地方叫天神别苑，那么天衡应该就住在天神居里，可是能走的地方都走过了，哪儿也瞧不见天神居的门。

　　要早知道天神居不在别苑旁边，根本找不着道，直接就让仙子们给带路了，比他自个儿兜圈子三天也见不着天衡来得聪明。可真正问题出在——他找不到正当理由开口对仙子们说：我没什么事，就想见见你们帝君。

　　是啊，这让他怎么开口？天衡不是那些閒着没事的神官，自己也不是什么重要对象，没道理说自己想见就见。想着想着，他已经离开别苑远远一段距离，准确来说，应该是走出了天池水流环绕的范围。

　　在来天界之前，他从未听母亲说过天界是怎样的，一直都不晓得天界原来是一个明亮耀眼，处处生机的地方，和魔域永远的昏暗景象不同，却也有相通之处：两边族群都视他为异类。

　　他从小生长在魔域，可是家里兄姊会刻意捉弄，说他是天界的什么上等肉，是用来吃的，是食物。而今真的身在天界，他反成了魔物，有些照顾他的仙子，以及一直想杀他的神族，或在暗处或于明处指称他为魔物，以污秽肮脏形容。

　　一半神族一半魔族的他，不被魔族接纳，又被神族排斥，其实他也想问，我到底是什么呢？雪冽迷茫，无意中离开了天池水流的守护范围，正这时，一道强烈的光束毫不客气地闯入他的视线，几乎灼目的程度。

　　雪冽抬手试图掩住强光直射双目，那道光却忽地一收，消失得彻底无痕，消失的方向被一位神族所取代。日神昼缓缓勾起嘴角，雪冽知道论实力自己暂时不敌对方，天衡说的那番话他是明白的，在强大己身前先求自保，即使再不甘心，他也得转身返回天池环绕的范围里，可惜日神昼更快一步跨越虚空，堵在了他返回的道路上，不待雪冽反应过来，已被日神昼捉住了胳膊肘，挣脱不了，那如光线行走的行动速度令雪冽惊得说不出话。

　　神族抛弃名誉勾结魔族一案事过境迁，日神昼起先对捉住的这只半魔已经失去兴趣，却在无意中瞥见这半魔孩子腰间缠绕的一条鍊子。他眼里闪过一丝怒气和讶异，这条当众綑过自己的玩意儿他当然能认出来，可正因为认得才觉查出某种意味来——天衡从不离身的伏诛鍊竟然在一只半魔身上！

　　日神昼果断地松开手，不为难这半魔孩子，甚至在短暂思考后，狡猾地笑道：＂别怕，帝君的伏诛鍊在你身上，我可不敢对你动手，就说说两句话。＂

　　雪冽终于缓了口气，瞪了对方一眼，道：＂不说！放开我！＂

　　杀害自己父亲的主犯虽是火神融炎，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日神昼的责任，他对这个神族真是半点儿好感也没有。日神昼并不介意这只半魔孩子气的表现，在他看来，半大不小年纪的孩子脾气都差，却是一致地很好哄骗。

　　日神昼笑了笑，挑了个对方感兴趣的话题，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母亲在哪里吗？＂

　　日神昼告诉他，管控所有强大神族的君主，肯定知晓神族的踪迹，明白神族的存在与消亡。只要天神愿意，他就能使用＂天神召＂这样的特殊能力，将任何一个神族召唤到天神殿去，所以雪冽的母亲寒神霜汝的下落，天衡肯定是知道的。

　　＂天衡在你面前，是不是假装不知道你母亲的下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