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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荒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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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平芳和孙志远终究是没有摆酒宴客,但孙家自知理亏,于是在国庆期间,竟在丹城市中心全款买下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赠予孙平芳作为聘礼之一。这样阔绰的手笔,让孙平芳的母亲愕然之余,也就再说不出什么来。
孙平芳和孙志远是国庆后的第二个星期在雁城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为了避免出现大排长队的情况,两人商量好早起一些过去,结果去得太早,民政局尚未开门。两人站在民政局大门口等候,十月的太阳和暖地照在他们身上,让人生出懒洋洋的迟钝感,大脑仿佛也不会思考了。
孙志远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来得太早了。”
孙平芳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忽然心血来潮地问,“你和魏淑华结婚的时候也是在这里登记的吗?”
“啊?”孙志远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他总觉得和孙平芳谈论魏淑华是件不自在的事,应该没什么人会对着现任谈论前任吧。可孙平芳显然毫无知觉,她总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就提起魏淑华来。
孙志远把目光盯着不远处的一颗树,回忆起与魏淑华结婚的那段时间。那几乎是他成年后最开心的一段时日,追了两年的梦中情人终于嫁给自己,抱得佳人归得的快乐确实令人难以忘怀。他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带着一点笑,然后说,“淑华那天睡过头了,后来我们赶到的时候排了许久的队。”
孙平芳也知道魏淑华的小毛病,总是睡过头,总是迟到。于是她也笑了,“她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天天迟到,天天罚扫地。因为有她,我们其他人都不用扫地了。”
孙志远“嗯”的一声,显然也是很赞同。他告诉孙平芳,“她有时候不是睡过头,她就是醒了也要赖在床上不肯起。”
这孙平芳倒是不清楚,她没有和魏淑华一起睡过。思及至此,她不免有些羡慕起孙志远来。
两人围绕着魏淑华聊天,不知不觉时间竟就匆匆过去了。等民政局的大门一开,他们成了第一对登记的夫妻。
不消片刻,他们便拿着两个小红本出来。时间尚早,孙平芳打算回公司上班,孙志远点点头,开车送了她过去。
目送着孙平芳下车走向公司大楼,他看着放在车上的小红本,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他和孙平芳完全不像一对新婚夫妻。可他又想,或许中年人的婚姻就是这样的平淡乏味,只是为了婚姻而结婚。他如此宽慰自己,打着方向盘转身离开了。
在两人登记后的周末,孙平芳正式搬到孙志远家中去住。孙志远在市中心另有一套房子,是他和魏淑华的婚房,魏淑华去世后,他一个人住着空荡荡的房子难受,便常常去父母那边住。他本来有意卖掉这套婚房,另买一套房子和孙平芳居住,但孙平芳拒绝了,她说现在房价高企,另买不合算。所以她便搬到这套魏淑华曾经生活了四年的屋子之中。
孙志远虽然在孙平芳到来之前就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尽量将魏淑华的遗物收了起来,可难免有所疏漏。孙平芳看到客厅沙发上那几个大小不一的卡通抱枕,便知道它们定是魏淑华买来的。魏淑华喜欢各种各样的抱枕,或枕或抱,或是用来架在脚下,她说她就喜欢一堆枕头围着自己的感觉,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那样就像有人陪着自己睡一样。魏淑华和她一样都是单亲家庭,只是魏淑华失去的是母亲,所以她自幼跟着她那严厉的父亲,大概只能自己宠着自己。
孙平芳看了几眼那些抱枕,只觉得有种遥远的亲切。她和孙志远两人忙活了一下午,将她的行李归置得当。晚上孙平芳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简单的家常菜。孙志远洗过澡,坐上饭桌,看着桌上的菜色,怔愣了一下,喃喃自语似的说,“淑华也喜欢吃这些。”
孙平芳手上端着一条鱼,停住了动作,抿了抿唇,说,“我就是随便做的,你喜欢吃什么?”
孙志远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说,“没事没事,我也喜欢吃。”
两人对坐着沉默地吃过饭后,又一起收拾了厨房。这在跟魏淑华在一起的时候是不可能出现的场景,魏淑华不喜欢做饭做家务,多数时候他们两人不是下馆子就是请钟点工过来做,而在孩子出生之后,多半就是孙志远在做。
孙志远看着两人一起收拾好的厨房,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是另一番意思。
然而等到夜里的时候,他发现还是不同的。
他终于发现他和孙平芳之间的问题是什么了!在今天之前,他们连手都没牵过!可此刻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甚至要进行夫妻生活了!孙志远坐在床的一边,开始觉得这件事的荒谬来!
他有些不安,偷偷拿眼去看旁边的孙平芳。她穿着一身棉质的睡衣,是很古板规矩的款式,和魏淑华完全不同。魏淑华喜欢穿真丝的,那面料贴服在她婀娜的身体上,会让人觉得很性感。
孙平芳坐在梳妆台前擦脸,她似乎并没有新婚妻子的紧张,像老夫老妻似的对孙志远说,“以后晚上还是把宝宝带回来跟我们住吧,孩子总要跟父母一起住好些。”
孙志远其实想过这件事,但怕孙平芳不愿意。“晚上照看孩子的话,白天上班会不会精神不够?”
孙平芳微微一笑,“没关系,都是这样的。”
她如此体贴大方,又让孙志远在心中惭愧。他方才还在觉得娶了她是件荒谬的事!
孙志远看着她擦完脸,又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规整好。看她自然而然地掀开被子坐到床上,在他身旁的位置。他看着孙平芳停下动作,用像问他要不要吃饭一样的语气问他,“你今天要做吗?我今天有点累了。”
孙志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做什么?”
孙平芳没说话。
孙志远意会到她的意思,尴尬得结巴,“不用,不用,我也累了。”
“那晚安。”孙平芳说完这句话,她便躺着睡下去了。
而孙志远怔在原地,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很荒谬!
孙平芳和孙志远的夫妻生活是在他们同居了一个月后才发生的。那是孙志远逼着自己主动去做的,因为孙平芳自从第一夜问过他之后,就再没有其他表示。他想他们总不能做一对无性夫妻吧。
那天夜里两人躺下之后,他在黑夜里睁开了眼,一只手慢慢地在被子下摸向孙平芳,正好碰到了孙平芳的腰部,她被吓了一跳,身子几乎是弹了一下地躲开,低声惊叫道,“干什么!”
那一瞬间,孙志远以为自己是在犯罪!于是他收回了手,在黑夜里坐了起来,眼睛看向孙平芳。黑暗掩饰了孙平芳的惊慌,她也意会了孙志远的意思,双方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之后,孙平芳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你来吧。”
孙志远又慢慢地靠近了孙平芳,他闭起眼,在黑暗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是他们家的沐浴露香味。魏淑华从前也是用这一款,孙平芳继续沿用了这一股香味。于是他在黑暗中,把孙平芳当做了魏淑华。
然而他又深知这不是同一个人。
孙平芳紧张而僵硬的身体表示着她的抗拒,或许是第一次的缘故,她似乎还在忍受疼痛。总而言之,这对孙平芳来说像是一场刑罚。
孙志远想起他和魏淑华的第一次,那也是魏淑华的第一次。当时魏淑华好像也是这般疼痛难忍,可他过于兴奋的大脑和满心的欢喜让他忽略了一切。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女人的第一次都是很难过的。
孙志远想到这里,在结束之后,他对孙平芳说,“对不起。”
他想一个丈夫竟然要为这种事向妻子说对不起,这也是荒谬的事!然而孙平芳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她说,“没关系。”
两人各自合衣躺下后,既无法入眠,又相顾无言。他们忍受着各自的不耐,等待时间的流逝,等待天亮的到来,等待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他们离开这张床。
在这样难耐的等待中,孙平芳想,魏淑华是如何忍受这些事的?
或许她是个高明的骗子,以假乱真地骗了孙志远。又或许,她是骗了自己。
到底魏淑华的心里是如何想的?孙平芳想了一夜,也没有得出结果。魏淑华已经死了,这将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