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第五十八章 强配 ...
-
康宁宁轻轻出门,猫腰前行。
偌大的庭院中,竟看不到一个人,空中却有鼓吹之声隐隐传来。
远处的几间正堂喧哗热闹,似乎这家主人的宾朋亲友很多,他们正在开心的觥筹交错。
她挑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前行,小心翼翼的来到一处高墙边,眼见四下无人,她跳上墙头,准备离开。
可是已经晚了。
一个浑厚的、男子之声从她背后响起:“你现在离去难道不觉得已太迟了吗?”
石桥一旁,花丛之后,转出一人,正是朱飞天。
“她”的衣裳还是那么华丽,“她”的容貌还是那样美丽动人,可她的嗓音却出奇的粗厚。
“你是谁?”康宁宁望着那熟悉的面庞,压声问道。
“我当然是朱飞天。”那人沉静道。
康宁宁犹自不信,质疑道:“你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那人语调慵懒,“其实,我天生就是这种声音。”
康宁宁尚存疑惑,那人却轻轻扯掉了脖中的花色丝巾,丝滑的软腻之后赫然便是一个凸起的喉结。
康宁宁看到那个凸起有规律的滚动,不觉暗暗心惊。
自己的女儿突然变成了一位男子,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
朱飞天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挪动半分脚步,只是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康宁宁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的声音稍微发涩,“你怎么是个男子?你真的是在深宫当中长了十六年的男子?”
朱飞天苦笑,“我为什么不能是男子,就因为你痛恨男人?”
“我当年这么做是另有别情,可是后来我不痛恨男子了——”
康宁宁忽然变得期期艾艾,她试图解释。
朱飞天的手一挥,粗暴的打断她,“你的心绪一向阴晴不定,谁知道你会不会改弦易辙。这么多年,我只能小心谨慎的苟活于世。”
康宁宁咬着唇,她咬的很用力,她要确信现在不是在梦里,直到她咬出血来,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清醒了许多,她忽的抬眸,“这么说来,当初那些刺杀我的人有些也是你派来的?”
“你还不算笨,朱飞燕已远嫁他国,她的影响力正在减弱。”朱飞天摩挲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嘴角带了笑意,“所以我现在——”
康宁宁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不想听,她急切的想解开心中的某些疑团,“那些宫女,一批一批的送出,想必也是你在背后捣鬼?”
朱飞天撇撇嘴,“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天天面对这么多美丽的女人,难免会心动,玩腻了就送走,再换一批,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康宁宁又想到了一人,“司仪至死也不说出你的名字,看来你的确有一手。”
朱飞天微微叹息,“她的确死的可惜,不过死得其所。”
康宁宁只觉全身冰冷,“你对她的价值评价的到是非常中肯,却没有丝毫情感。”
“不是我评价的中肯,而是霍来有眼光,是他选中让她去的。”
“霍来?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朱飞天瞧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数着,“他觉得她不错,推荐给了我。可他也不想想,我怎么会看上他用过的东西呢,所以我只能跟她虚与委蛇。”
“让她心甘情愿的做替死鬼,好辣的手段!”
朱飞天不耐烦的看她一眼,“当初我只希望朱飞燕靠边站,只有这样,皇位才是我的。”
康宁宁沉默了,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太可怕了,这是她听到的最可怕的事情。
她最信赖的人,竟然对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朱飞天又细细的说了好多事,康宁宁认真的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过了两个时辰。
她没动,他也没动。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康宁宁反而内心平静了。
她整理了一番衣衫,慢慢踱到桥边,捡了一条石凳,从容的坐下,“我可以赦免你,也可以当做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挑眉,冷哼一声,“条件呢?”
“当然是放我走。”
“放你走?”他笑的很大声,简直狂妄至极,“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
“你想让我出手?”她抚了一下手中那颗玉扳指,问道。
康宁宁自信自己的佛力修为已足够对付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女儿”了。
朱飞天已明白了她的想法,“不要忘了,繁重的国事严重拖累你的修行,而我,却可以一心一意的修炼。”
康宁宁轻蔑道:“天天爬在女人身上修炼?”
朱飞天道:“她们给了我至高无上的快乐,怀着无与伦比的兴奋之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觉得往往事半功倍。”
“我看未必!”她齿冷。
“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有尝试的机会,她绝不会错过。
她手上一挥,身旁三只笨重的石凳便急速飞向他的头面。
眼见马上撞上自己,朱飞天只伸手轻轻一推,再顺势下压,便将石凳放在了脚下。
他嘴角泛起了迷人的微笑,“这次相信我了吧?请你不要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了。”
康宁宁不答话,右手一伸,蓝色佛力勾起院落的陈设向朱飞天身上砸去,石几石凳石台全被裹挟而起。
如同暴雨骤至,朱飞天顿时应接不暇。
趁着对方躲避的空当,她纵身一跃,飞上墙头,便要离开。
立足未稳之际,忽的,一股黑色佛力从背后袭来,在一阵狂乱的力道扭催之下,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重重跌落下来。
“扑通——”
她眼冒金星,浑身的疼痛已将她整个人吞噬。
朱飞天慢慢的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拧巴的笑容,“我说过,你最好不要动,你却非要动,便是自讨苦吃了。”
康宁宁挣扎着爬起,依着墙,顺着气,瞪着他,“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继承皇位。”
他得意洋洋,“现在已晚了,我已经是监国了,再过几日,你便不再是女皇了,我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哼——”她扭过头,心中的懊丧之情,苦恨之意一起翻涌。
暗暗地,她将佛力全部聚集在心口,她要自断心脉。
她现在已一无所有,只有这条路可走。
“你可以去找他的尸身。”他在她身边踱着方步,“而且我还可以给你几天时间放松心情。”
她吃了一惊,抬头道:“条件呢?”
“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要答应嫁给我。”
嫁给他?嫁给自己的“养子”?
她再一次目瞪口呆。
朱飞天的面皮拧的更厉害,“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你要知道,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的父亲是霍来,我的母亲是张中丞,而霍来只是你的一个妃子而已。”
康宁宁恶心至极,厉声道:“你简直疯了!不要忘记,你一直叫我母后!”
朱飞天翻着白眼,“那又如何?”
他轻蔑的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道:“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唐加仁暴尸在外?实话告诉你,我的人正赶在毁尸的路上,你再有片刻犹豫,说不定连他的骨渣都找不到了。”
康宁宁恨不得立即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扒皮烹煮,“要是唐加仁还活着,他的佛力罕逢其匹,定然要了你的命!”
朱飞天不怒反笑,“你说的是以前,如果他活过来,一想到是你杀了他,你猜他会怎么想?”
她的心被剜的生疼,一阵阵苦水流遍全身。
“为什么是我?那么多女人,偏偏是我?”
朱飞天抚了抚额头,勾着嘴角,“因为晓秋死了,只有你长的像她,你最像她!”
康宁宁将嘴唇咬出了血,心也在滴血,“好,我答应你!一个月后我来找你。”
说完,她捂着胸口,忍痛急出。
朱飞天望着康宁宁匆匆而去的背影,得意的笑了。
只是他的笑容没持续几分钟,便骤然停住了。
他开始抚摸自己的脸,细长的手指缓缓滑过耳后,找到一个凸点所在,用力一撕。
“刺啦——”一声。
朱飞天从脸上揭下一张晶莹小巧的面具,露出一张原本俏丽可爱的娃娃脸。
她吸了吸鼻子,又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女皇啊女皇,你看你着急成那样,却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康宁宁来到了乱葬岗,在一片凄惨的乌鸦声中,找到了唐加仁干瘪发黄的尸身,痛哭一场,将它好好的安葬了。
既然唐加仁入土为安了,康宁宁觉的自己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她决定追随他而去。
但在离开前,她决定报复,报复那些让她失去这一切的人。
她不是没有狠辣的心。
她年轻的时候曾经失去了东唐高僧,后来又被霍来玷污,那时候她心中气不过,杀死了国中所有的男子。
而现在,她又失去了唐加仁,她多次问自己,为什么刚刚认定了一生挚爱,却又和他匆匆离别。
答案是无解。
所以她恨,她的恨无处排解,她决定报复。
她从小就被灌输了巨大的责任感,这种使命感让她承受了太多,多的让她难以呼吸。
因此她决定改变,最好是乾坤颠倒的改变,彻头彻尾的改变。
凭着随身携带的印信,她很快的召集到许多忠心耿耿的旧部,她们一起屠戮了那些曾经光顾过唐加仁的客人,并将小黑和他的家人投入了大牢,罪名是蛊惑圣听。
做完这些,她又大摇大摆的来到了禁中。
她准备去见朱飞天,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个对自己提出非分要求的孩子。
守护的卫队不仅没有阻拦,反而以更高涨的姿态迎接康宁宁的到来。
东风斜吹,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朱飞天在勤快的批阅着奏章,神情专注而认真,脸上却隐隐带着难以名状的悲伤。
见她到来,他目中流露出一阵喜色。
他很恭敬的扶她坐上了宝座,还亲自给她泡了一杯清香四溢的浓茶。
然后,她小心谨慎的站立一侧,肃然的侍奉着。
康宁宁对朱飞天“异常”的举动未加阻止,只乜斜了他一眼,“今日你为何是女儿打扮?为何不露出你本来的男子面目?”
朱飞天一怔,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我的真实身份怎么暴露的?是谁向她吐露了实情?我之前所做的那些事,她是不是也知道了?她既已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她为何没有对我发难?她此番前来,意欲何为?”
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他,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决定以静制动,于是他沉声道:“母亲既然都知道了,不知想如何处置儿臣?”
康宁宁听他如此说,颇为意外。
朱飞天表情严肃,继续道:“母后,之前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让你前来,可您就是不回来。所以我不得不揣测,您这次前来必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他的确曾真诚的邀请康宁宁回来处理政务,但她为了自己的爱情,却始终不愿回来。
她想起了他上次的无耻要求,态度恶劣道:“其实你已经想到了。”
朱飞天道:“可是我不相信,不相信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向爱民如子的母亲竟屠戮了这么多人。”
他似乎并没有在说那件令人难堪的婚事,而是在说她的那些带着复仇性质的疯狂举动。
康宁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情,做不做是我的事情!”
朱飞天耸然道:“她们都是您的子民,难道您对她们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吗?”
“但她们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我为何要有恻隐之心?”
“但是之前你身为女皇,您就应该担负的多。”朱飞天注视着她,认真道:“因为您的身份高贵,所以您天生就需要担负很多。”
“可我并不喜欢这样,这跟我想要的不一样。”
朱飞天心中失望极了,口中却道:“您有权选择离开,就如同现在,继续过你无拘无束的日子。”
康宁宁不理他,轻啜一口茶,道:“我之前一直在想,你跟朱飞燕之间,肯定要有一个留下。”
朱飞天站直了身子,无比自信道:“谢谢您这么说,很明显,现在就是我,而且也只能是我。”
康宁宁却道:“但我现在却在想,不能留下你们任何一个人!”
朱飞天一愣,愕然道:“其他人的血统,难道有我的高贵?”
康宁宁语气极不友善,“贵贱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符号,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更何况,你根本就没那么高贵!”
朱飞天沉着道:“或许你只是不知道我有过高贵,如果你真的懂得我的高贵,就不会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了。”
“即使你很高贵,我一样会阻止你!”她心中满是愤怒。
朱飞天叹着气,“我明白。你不光有能力,也有决心。但你这么做无益于将金川女国推向灭亡,那必将是这里最为黑暗的时刻。”
康宁宁神色惨淡,“你们让我失去了我的最爱,我为什么还要在乎你们的生存!?”
朱飞天哑然,重又打量了她一番,“我突然发现,你竟然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康宁宁迎着他的目光,忽又想到了他对自己那可耻的“逼婚”,气愤道:“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毕竟你我都是同一类人!”
他不明所以,“您是说,我是一个为了得到至高权力什么都会做的人?”
她冷哼,“当然。”
他肃容道:“我虽然做事不计后果,但也会保留必要的分寸。过段时间,你便会发现,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西川好。”
“但是你错了,错的离谱!”
朱飞天沉痛道:“不,我不会错,因为我绝不会拿天下人的生命去冒险,这样对我来说并不好。”
康宁宁突然发现,似乎他们在说两件事情,两件完全不想关的事情。
好在她已发现他的关注点不在他们的婚约上,便道:“我也不想拿天下人的生命去冒险,我只是想给她们一个更好的前途。”
朱飞天面颊瞬间失色,颤声道:“更好的前途,该不会是让我将西川女国拱手让给东唐吧?”
她恨声道:“难道不可以吗?至少东唐国力强盛,不会让你们再受到任何欺凌!”
他彻底愤怒了,攥紧了拳头,决绝道:“西川在我手里,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眼神冰冷,“你不会真的认为你能阻止我吧?”
他气愤之极:“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阻止你,并且让你放弃这个想法,这个愚蠢透顶的想法!”
“那你尽管试一下!”
她最近日日修习佛法,自信自己的战力必然会超过他。
但是他们甫一交手,她便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只是轻轻一推,他的金色佛法便将她震了开去。
康宁宁的身子倒飞出勤政殿,在空中优雅的旋转了一圈,便掠上了金銮殿的屋脊。
她要站在高处,给她的亲信发出总攻的信号。
可爆竹的信子并未点燃,便有一阵浓黑的疾风从背后袭来。
未等她回头,她便直飞了出去,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御花园中的一棵古老的桑树,身子软软的滑了下来,再次陷入了昏迷。
等她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置身一个偌大的喜堂里,到处都是红色,耀眼夺目的、喜庆的红色。
她眼中冒着金星,头晕的很,“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醒来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轻飘飘的一声。
绿娘带出一副眉开眼笑的娃娃脸,晃动着绿色的翡翠耳坠,关切的问。
康宁宁甩甩头,“这里怎么都是一片红色?”
“今日是你们大喜的日子!”
“我们?”康宁宁惊骇。
“不错,就是你跟朱飞天。”
“可我是他的母后!”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绿娘未等她说完,便截口道:“是的,我知道。”
康宁宁大喊:“那你怎么可以让——”
绿娘平静道:“因为一个人。”
康宁宁虽惊,但灵台一直清明,她忽的明白了一切,道:“晓秋真的死了?”
绿娘瞧了瞧她,眨着眼,神秘道:“她没有死!”
康宁宁欣喜,“她在哪里?”
绿娘说的斩钉截铁:“她就在这里,现在你就是晓秋!”
康宁宁忽的明白了一切,她只觉万念俱灰,“这么说来,只是康宁宁死了。”
“是的,她死在了朱飞燕的手里,可恶的女儿将慈爱的母亲亲手杀死了!”绿娘垂着头,黯然道,说的似乎确有其事一般。
“好精彩的故事,一则精彩绝伦的故事!”康宁宁痛心道。
要不是故事的主角是自己,她恐怕要喝起彩来。
“不要想着逃走,你知道的,那是徒劳的。”轻笑之中,绿娘强行给康宁宁灌了一碗热乎乎的汤药,便去准备婚礼了。
康宁宁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也不能动弹了!
她是被人拖拽着穿上喜服的,她还被化上了浓浓的喜妆。
她现在看起来已不是三十多的女人了,而是看起来像是二八芳龄的少女。
但她神容幽苦,她知道,任何挣扎都是徒劳无益的。
没有人会听她的解释,没有人愿意帮助她。
更何况,她已说不出话!她不能动弹!她只能任人摆布!
她绝望的坐在喜床边上,心中只能想着唐加仁。
一想到他,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了。
泪水无声的滑落,她在心里反复的告诉自己,这个喜庆是给她跟唐加仁准备的。
她欠他一次真正的欢爱,如鱼得水的交融,她多么希望在她嫁出去的时候将自己交给他。
尽管只是意念上的!
毕竟,他是她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