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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三章 做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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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清冽的冰泉,正缓缓的流向远方。
经霜的红叶一枚一枚的飘零而下,顺着泉水飘走了。
唐加仁昏沉沉的醒来,勉强坐起,他感觉浑身软软的,提不起丝毫力气。
霍来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只几近透明的蝉翼,饶有兴味的看着。
见唐加仁醒来,他立即凑过来,以不容回绝的口吻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
唐加仁本想杀了他,替康宁宁报仇,现在又看到他一双牛眼瞪着自己,不由得握了握双拳,哼道:“我如果不说呢?”
霍来晃了晃手里的蝉翼,阴恻恻道:“那我便要做出一些事情了,这些事情或许对你不利,或许对康宁宁不利,至于我用在谁身上,要看我的心情了。”
“你确定?”
霍来笑的让人作呕,“我知道你想杀了我,可是现在,你不能用力,而我却可以逃之夭夭,暗中对康宁宁下手。”
唐加仁沉默了很久,才咬牙道:“你问吧。”
霍来眼中燃烧起烈火,“你真是传说中的那个谶言天子?”
“我从来不信!”他愤怒的侧过了脸。
霍来也怒道:“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相信!而且一定要相信!”
“我相信不相信,与你何干?”
霍来嘴角神秘的抽搐了一番,才道:“或许我可以帮你,提前实现这一预言。”
唐加仁对此嗤之以鼻,“对别人毫无来由的好意,我从来都是一律拒绝!”
霍来瞪着他,一字一顿道:“并非毫无来由,而是有确切的根据。”
“根据?什么根据?”
霍来看着他,脸上忽露出无比真诚的情感,“我跟你一见如故,决定全心全意帮你。”
唐加仁倒吸着凉气,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冷笑道:“你自己并未完全的失败,为何现在要将希望寄托于我?”
霍来神色一凛,“你可以那么说,毕竟我之前做了很多出格的事,不过我真的看好你。”
唐加仁转过头,不去看他,厌烦道:“但是我却对你的提议没有丝毫兴趣,真的一点也没有!”
霍来猛地站起身,望着苍茫的远方,怅然道:“或许你将来某个时刻就有兴趣了,只希望那时候一切都不算晚。”
“我永远都不会——”
唐加仁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嘴里便被灌入了甘美的泉水。
霍来正拿着牛皮袋子往他嘴里狠命的浇灌。
等他好不容易停下,唐加仁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现在你有力气了!你可以走了!”霍来站到十丈开外,冷冰冰道。
唐加仁微感惊讶,挣扎着爬起,“你费了这么大力气捉我到这里,现在却让我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攒聚起佛力,伺机发难。
霍来睥睨着他,“我劝你还是赶紧去找她吧,我的命早晚会留给你,你不用着急在这一时。”
一想到她,唐加仁心头一震,愣了愣,手上的优昙花熄灭了。
霍来跨上马,回首道:“我先去调查一件事,等我弄明白那件事,我自然会回来找你。放心,你我缘分未断,迟早还要相见!”
唐加仁瞪着眼,“你知道她在哪里?”
“如果我所料不错,她应该在那位穿绿衣服的女子手里,你快去吧!”他眼中闪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刚才我问的问题,如果你想好了,可以随时告诉我!”
唐加仁心中还想着如何尽快杀死他,便道:“我怎么寻你?”
“只需向空中发出一朵你的黄色优昙花,我便会立刻出现在你的面前!”
说完,霍来一夹那匹大宛天马,绝尘而去。
唐加仁打开额上佛眼,法光一照,很快查到了康宁宁所在。
他扬鞭急追,不几天,便赶上了绿哥、红哥二人。
但他并不着急上前解救康宁宁,而是决定尾随她们前行。
因为他发现,康宁宁不但没有受到任何苛责、虐待,恰恰相反,绿哥、红哥竟对康宁宁很友好,简直是毕恭毕敬。
甚至连她的饮食起居,两人也照顾的无微不至。
他感到纳闷。
她们一行都是贫民装束,直到一座山谷前,绿哥、红哥才给康宁宁换成一身绣满玉兰花的白色长裙。
“这里便是飞天堡,我们的师傅请你讲经论法,女皇陛下,请吧。”绿哥躬身道。
康宁宁茫然的望着天空发了会儿呆,最终轻轻点头,允诺了。
行进之际,她忽想起一事,便问绿歌:“我想知道,于光跟于辉去哪里了?”
绿哥深深蹙眉,切齿道:“对那种见色忘义的男人,还留着作何用?”
康宁宁又问红哥:“于辉向来对你言听计从,你舍得离开他?”
红哥银牙一咬,恨道:“听话并不代表衷心,每次都跟我唱反调的人,我绝不喜欢!”
康宁宁听后,不由得叹口气。
正说着,迎接她们入谷的人来了。
那些人自神秘山谷的深处蜿蜒而来,恭敬的延请康宁宁坐上了一方巨象驮着的宝椅。
伎乐大起,狮象开道,站在狮背象背的乐女们弹奏着美妙的乐器,绚丽的飘带在空中四下翻飞,仙音渺渺,宛若天女下凡。
唐加仁也给自己换了一套适时的女装,混迹于那队徒步行走的伎乐之中,他也学着跳舞之人,头顶佛光,甩动着身披的彩色丝带,轻巧的扭动着身体。
那些女伎舞姿轻盈飘逸,体态优美,唐加仁努力的跟她们学习,额头上慢慢沁出了一层细汗。
很快,他便得到了乐人的喜爱,她们向他投来温暖且带赞许的笑容。
干净的山路,清澈的秋空,浓郁的桂香,他们缓缓进入了飞天堡腹地。
这里是另一番天地,一幢幢梵舍鳞次栉比地掩映在带着浓浓秋意的山林里。
乱云流水,萦带佛宫。
礼节性的接待过后,康宁宁便被直接送入了一间檀香缭绕的别致绮阁。
唐加仁在这座绮阁前停下来,不觉皱眉。
这地方看起来丝毫不像世外之人所居之地,反而像是幽期蜜会的佳境。
进门之前,康宁宁望了望碧蓝色的秋空,一条断虹正斜挂夕阳之旁,她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
趁人不备,唐加仁从后门的窗户中溜了进去,潜身于屋梁之上。
绿哥和红哥的师傅——大觉,已端坐在厅堂上等着康宁宁了。
她身宽体胖,面皮白净,眯着眼,活似再生弥勒,脸上永远挂着让人信赖的笑容。她身上罩着一件干净的麻衣,上面却点缀着不少补丁。
补丁色彩各异,且是丝绸的。
猛然瞧去,大觉便如同一只浑身长满花纹的布袋。
室内清一色檀木陈设,窗明几净,光洁可爱。
“女皇陛下,我可终于等来你了。”大觉眉开眼笑的起身迎接。
康宁宁一怔,脸上透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绿哥、红哥扶着康宁宁坐下,随即合掌礼拜,恭身退出。
寒暄完毕,大觉亲自给康宁宁沏茶。
“大师别来无恙,当年皇城一别,没成想在这里重又相见,幸甚幸甚。”康宁宁似笑非笑道。
大觉眨着眼,“听闻女皇最近遭遇了很多不顺心的事,但都有惊无险,真是可喜可贺。正所谓‘病树前头万木春’,只要此劫一过,陛下必定大展宏图!”
“有劳大师费心,大师方外之人,竟对西川的政局变动了如指掌,实在是佩服!”
“西川动荡,方外净土也难免受到波及,所以才稍加关注。”
康宁宁神色不动,“不知大师请我前来,所为何事?”
大觉委婉道:“我曾答应了别人,要挽留陛下在此小驻几日。”
康宁宁不禁一怔,戏道:“不会将我一辈子软禁与此吧?”
大觉一笑,“在这里享受清闲安适的生活,也是一种慈悲。”
“我有我的生活,任何人都不可能约束我的!”
大觉叹气,“你已经错过最好的时光了,过往的一切都已成空,你又何必执着呢?”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决心弥补这一切。”
大觉数着胸前一串泛黄的佛珠,“万一还错呢?谁能承受这无尽的灾祸?”
“绝不可能!如果那样,我宁愿堕入十八层地狱!”
“陛下,不如将这纠错的机会留给您的孩子,或许她们比你更有办法,也未可知。”
“我的孩子?”康宁宁冷笑,“你到底是谁的说客?”
“不管是谁的,我总是希望您好,也希望西川好。”
康宁宁冷冷道:“我十六岁的时候,皇城来了一位东唐高僧,我还记得当初曾邀请你去听法,大家开开心心,想谈甚欢,你难道忘记了吗?”
大觉仍旧不紧不慢的数着佛珠,恭敬礼佛后,道:“我宁愿没去那次佛会,在那短短的一段时间,我见到了你的谈笑风生,看到了你的郁郁寡欢,更看到了你的因爱生恨,甚至后来的生灵涂炭。”
康宁宁嘴里发苦,淡淡道:“人都会有过失,我也不会例外。”
大觉长叹一声,“既然如此,我只能强行留下你了。”
康宁宁冷哼一声,“你竟敢强留我?”
“老身并无此意,我只是想留陛下在此享受清福,阿弥陀佛——”
“区区飞天堡,我绝不会相信它能留的住我!”
大觉不再争执,站起身,径直走到门前,“不要试图逃离,因为你一旦走出这里,我定会知道的。你有什么需要交代红哥、绿哥便是。”
她温煦的说完,便将大袖一拂,推门出去了。
唐加仁正要跃下。
此时,他却听到“吱呀”一声。
门又开了,大觉鬼鬼祟祟的再次闪身进来了,只是这次动作更为矫捷,似乎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迹。
康宁宁端着茶盅,头也不回,“大师去而复返,这是想通了吗?是要放我走,还是要——”
还未等她说完,大觉已欺身向前,迅速抚了一下她的肩头。
康宁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了,甚至连动也不能动了。
唐加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怜惜道:“她可真倒霉,前段时间看不见,现在却又说不出话了。”
“我刚才出去看了一下,四周没人!”大觉站在康宁宁身后,将她那肥嘟嘟的脸贴近康宁宁的,猥琐的笑着,悄声道。
忽的,康宁宁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她似已猜到大觉的不轨计谋。
她早知道对方不是真的大觉,但却未曾料到此人竟如此大胆。
“大觉”的脸背着他,从房梁上望过去,唐加仁错误的以为“大觉”在跟康宁宁说着悄悄话。
康宁宁今日的衣服美观大方,温柔妩媚,衬的她宛若一位清新绝代佳人。
“大觉”站在她身后,眼中放出精光,贼兮兮的瞄着康宁宁色彩细腻的衣领,舔一下嘴唇,带着狞笑,耳语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但就是喜欢保守秘密。”
康宁宁一个激灵!
“大觉”的声音竟忽然变得低沉而粗哑!
还未等她细思,“大觉”便伸出肥腻的长手,准备从她干净、恬淡、灵动的领口伸进去。
唐加仁骤然见此,差点惊呼起来!
他正要出手,却听“啊——”的一声惨叫。
好在康宁宁的嘴巴还能动,当大觉的手探入她的衣领时,她便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
手背的一块肉,生生被撕扯下来。
大觉痛的弯下了腰,滚倒在地,慌乱之间,她撞翻了旁边的桌子。
她一面翻滚,一面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至此,唐加仁方才听清,“大觉”的声音竟然如此浑厚低沉!
显然,“她”是一个男人。
唐加仁不暇多想,趁着大觉打滚的机会,一个飞掠,抱起康宁宁,闪到墨绿色的屏风之后,输给她一股柔和的佛力。
她顿时能动了。
康宁宁乍一见他,欢喜之极,搂上他的脖子,埋入他的胸膛,嘤嘤而鸣,但随即,她的笑容却不那么强烈了,靠的也不是特别紧了,心中充满了些许不安。
唐加仁有些尴尬,他知道她肯定想起了自己是众人口中的天命之选,是跟她有着天然冲突的皇位争夺者,她此刻内心充满了矛盾。
为化解尴尬,他指了指屏风,示意敌人尚未远离,应将注意力集中到外面。
康宁宁会意,隔着屏风,厉声道:“大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到底是谁,还有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大觉”嘿嘿冷笑,“你知道我不是大觉?”
“我当然知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康宁宁的手忽然颤了一下,默不作声了。
“你怎么突然可以开口说话了?”假大觉又道。
“并非只有你能修习佛力,不是吗?”康宁宁讥诮道。
“哈哈,康宁宁果然是康宁宁,真的不容小觑——”
康宁宁用力咬着嘴唇,“这么说,绿哥、红哥也被你骗了?”
假大觉呲牙笑着,“不错,谁也不曾想到,真正的大觉在东出化缘的路上,被人害了,而我正是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弟弟大空。”
康宁宁不觉愤怒,“你的野心真不小,竟然勾结了别人来害我!”
大空恶声道:“有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都想把握。”
“你到底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你跟我走!”
看宁宁吃惊的望着那道屏风,“去哪里?”
“去东唐!让你去做唐王的女人!”
“原来你就是那个奸细!”
大空嘿嘿笑着,他已包扎好伤口,一步一步的向屏风走来,眼里闪着怨毒,“但是我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你想做什么?”
大空眼中闪着凶光,“我想让你做我的女人!”
康宁宁气急,声音已颤抖,“西川女人比比皆是,也不乏美若天仙之辈,我们素未谋面,你为何一定要让我做你的女人?”
“做了我的女人,就不用回皇都了。飞天堡应有尽有,咱们可以在这里逍遥快活一辈子。”
康宁宁沉默了片刻,忽道:“难道你就不怕红哥、绿哥吗?”
大空哼笑一声,“那两个傻瓜,她们还以为她们的师傅活得好好的,这会儿正跟女皇喝茶坐禅呢。”
康宁宁冷哼一声,“她们竟也上了你的当!”
“那两个丫头本来就不是很聪明,当初我姐姐非要收她们两个为徒,我就十分不看好。你看看,现在师傅被掉包了,都不知道。”
“谁说我们不知道?”恰在此时,绿哥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大空一惊,大叫道:“不要进来,否则,康宁宁铁定没命!”
“我们不进去,难道你便能活着出来?”红哥呛道。
大空挠了挠脑门,“你们什么意思?”
“大空师伯,连这个都不知道,怪不得师傅给你下的断语是‘朽木不可雕也’。”红哥讥道。
大空气急败坏,跳脚指着那道门,“胡说,凭她也能给我下断语?”
“我当然可以。”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你是——谁——?”大空惊问,眼中满是恐惧,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弟弟,你并不知道我假死吧?现在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呢,咱们姐弟两个好久未见,你快出来,我们好仔细的叙叙旧。”
“仔细的叙叙旧”这几个字拖得很长,咬字也很清晰,听起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大空踉跄着倒退几步,靠在茶几上,“你明明被我——”
“虽是如此,但是你的佛力还没有学到家,要不然我也不会活到今日。”
大空背后的茶几开始簌簌发响,“如果我不答应呢?”
大觉厉声道:“你只能死了,而且死相肯定很难看!”
“或许我可以快乐的死去。”大空狂笑一声,他忽地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刺啦——”一声,穿屏风而过,猛向康宁宁抓去。
“不要碰她,否则你会死的更快!”绿哥大叫。
“我非要碰,康宁宁马上就是我的了,哈哈——”
他的双手都已穿透屏风,胡乱的抓去。
“以我对她的了解,不管你怎么做,她都会有后手的!”大觉道。
“那我就和她在极致的快乐当中,一起死去!”
几抓不中,他恼羞成怒,疯狂的撕烂了整片屏风。
他知道她就在后面。
片片飞绡飘落后,他却惊讶的发现,屏风后竟然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