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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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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恶心。”
美丽的女性露出满是恶意的笑容,明明是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那一个,明明一直都是那副柔弱惹人怜爱的样子,明明应该像以往那样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才对——但你却像是早就期待已久一样,毫不躲避地对上他颤动的瞳孔,那股莫名而来的勇气甚至让夏油杰感到不可控的恐惧。
“对着姐姐也可以硬起来吗?”
一瞬间夏油杰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一切都离他远去,世界在他周围形成空洞的结界,什么都传不进来,同理什么都传不去出去。
(爱花知道了吗?)
(她知道是我了吗?既然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要做些什么吗?爱花是在生气吗?但是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这样的想法充斥着大脑,让本就疲倦的夏油杰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他只能呆呆地看着你,用麻木的眼神看着你。
暴露了吗?
暴露了吧。
你伸手捧住少年因为震惊失色的脸,柔软的指腹不断地抚摸着少年的眼下,那里一片青灰,夏油杰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就连今天经过这里也只是因为任务而已。
可笑的是一个不怎么紧张的小任务,在其他人包括自己看来竟然是“休息”,借着这份讽刺的“休息”稍作喘气,夏油杰就遇上了最大的【讽刺】。
你的笑容明明看上去那么温柔美好,却像挥之不去的乌云一样笼罩在少年的心头,成为午夜醒来时缠绕的梦魇。
在大脑又开始重新运转的时候,夏油杰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客厅了,周围都是陌生的街道,嘈杂的人群从身边溜走,留下自己一个人空荡荡的站在世界的中心,无处可逃也无处可避。
自己是逃走了吗?还是说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夏油杰感受着夏日扭曲炙热的光线,眼前的一切被汗水刺激的模糊不清,为了能够让自己更轻松一点,崩坏到极点的大脑开始欺骗自己。
【刚刚的那一切只是阳炎的幻觉吧?】
难得的逃避想法让少年无法止住地开始狡辩,他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是下一秒手机弹出的邮件打破了这份庆幸。
「那个晚上是杰侵犯了我吧?」
明明只是几个字而已,却让少年在炎炎夏日如同被一大桶冰水泼上去一样,牙关打着颤,脸色惨白,大脑胀痛到一步都走不了,仿佛被钉死在地上一样——
暴露了,她知道了。
夏油杰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第二封邮件又跳了出来。
「那之后我怀孕了哦。
但是我并不打算把孩子打掉。」
你发完邮件之后,等待了一会,手机既没有邮件回复的响声,也没有电话打过来的声音。
是不是有些过分?
虽然没有直说,但也差不多是在告诉杰,肚子里的孩子是杰的了,这样好吗?
你抱着肚子坐在沙发上,看向自己纤细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被紧紧握住留下的痕迹,尚未消去的红痕似乎还残留少年的气息。
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少年把你按在沙发上,以往温润的眼睛透露出难以忽视的癫狂,就好像是被触及到了逆鳞的野兽一样,你毫不怀疑,你会被咬断脖子......因为那孩子就是那样的人。
遵从「正确性」的死脑筋,用过高的道德感束缚自己,所以才无法接受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吧。
杰在那个晚上实在想什么呢?
不、不对,应该说你一次都没有发觉呢,那个孩子一直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带你。
你已经确认那个夜晚侵犯你的人是谁,但是明明知道了一直以来想知道的事情,心里却不并不觉得轻松,甚至异常沉闷。
夏油杰仓皇逃走时脆弱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仍历历在目。
少年消瘦的颌角被垂下来的黑色头发盖住,他本来就和这个年纪普通的高中生不一样,苦夏让他看上去更加消瘦成熟,浑身散发着忧郁的气息,但是一旦有人想要靠近,一旦有人表达出想要了解他的信息,杰就会立刻竖立起拒绝的信号,笑眯眯地把靠近的人推远。
——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那孩子拒绝别人理解他,他一直把自己放在强者的位置上,拒绝被自己保护的人了解自己;而和他一样的强者,他也拒绝被对方知道自己的脆弱的地方,实在是太过傲慢,想要永远展现出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所以,你才想看看他那副高傲的样子被击破的样子啊,终归究底,并不是完全为了什么报复,你只是坏心眼地、带着残忍的天真,想要看到他被你伤害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在你面前露出过那样的表情,高大的少年一瞬间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只会拉着你衣角,说有恐怖的怪物的小孩子。
多么让你怀念啊?实在是太久了、太久没有见过了,要是能就此变成以前那个样子的话该有多好。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回事情吧?”
你如此劝说自己,尽力克制住脸上的表情,一遍又一遍重复。
“就算是杰、就算是他,我说过要付出代价的吧?”
但是室内变得静悄悄的,除了滴答的水声在没有一点声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最后不甘心地暗了下去,你知道漆黑的屏幕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在那次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夏油杰。
他总是能够错开时间,明明应该是高中生放暑假的悠闲时候,你却找不到能够和他见面的机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你的身体也不允许你总是如此频繁的走动,因为开始怀孕的身体逐渐显露出正形了。
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很高兴,包括作为丈夫的入间先生,他激动地握着你的手,诉说着等这个孩子出生后会对它有多好,好像每个人都很开心,很高兴,所有人都笃定你获得了幸福。
只有你知道,只有一直挂着微笑假面的你知道——你绝对无法再获得幸福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的话,那你在死后一定会堕入地狱的。
明明有及时止损的机会摆在眼前,明明不必做下如此恐怖的决定,但是为了心中那份难言的感情,你默不作声地承认下来,将一个纯然无辜、但是出生就充满了不幸、罪孽的生命带来了这个世界。
(我肯定会下地狱的。)
你笑容甜美,看向隆起的小腹时带着让看见的人都觉得无比温馨的母性。
(但是,杰也会陪着我下地狱的。)
然后,在一个飘着雪的夜晚,你生下了近亲□□的产物。
正在和五条悟出任务的夏油杰收到电话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电话那头的妇人滔滔不绝地和自己的儿子诉说孙子的可爱。
“爱花的孩子真的很像杰呢。”
突然,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有些哽咽,或许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她的语气带着怀念。
“我记得,杰出生的时候也是那么安静,和雅彦一样、啊,应该说雅彦和杰一样呢,都是那么的安静贴心。”
“对了,雅彦是爱花取的名字哦,那孩子在看到雅彦的一瞬间就哭了出来呢,明明之前一直强撑着。”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但是夏油杰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回了什么,母亲又说了什么,最后的印象只留在电话挂断时那漫长到有些恐怖的空白声。
孩子出生了。
这个信息被无限放在夏油杰的脑海里,他不知道自己在反应过来的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等到意识恢复,人已经到了医院门口。
身材高大的少年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雪花堆积在他的肩头,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被冻得通红,少年却像是不知道寒冷一样,怔怔地看着医院。
(爱花就在那里。)
夏油杰呼出一口气,情绪复杂。
(她生的是我的孩子。)
咒术师都没有这么疯狂,那个孩子是亲姐弟结合的产物,是不正确的事物,是扭曲的爱的表现,为此夏油杰不愿意去见你,或者说从那天起,从真相被揭穿的那时候开始,他就不敢见你。
(是我的错。)
少年伫立在雪地里。
那是2006年最后的一场雪,也是夏油杰最后一次听到有关你的消息,他像是要把你彻底从世界里隔开一样,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无法承受的逃避行为,但你并没有觉得生气悲伤。
(反正会一起下地狱的。)
(杰迟早会在来找我的,我是他的姐姐,亲人之间的血脉是不会因为他的逃避而被斩断的。)
更何况......你抱着怀里婴儿,把脸抵上他熟睡的脸,感受着初生儿细嫩的肌肤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们都逃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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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的九月事情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下去。
你抱着雅彦坐在沙发上,门外的铃声猛然响起,如同恐怖片一样,在没有得到回应,外面的人又一次按响了门铃,一次又一次,耐心的让人心生不安。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又或者只是单纯被吵醒了,怀里原本安静的孩子开始哭闹不止,你没办法放他一个人,只好抱起他一起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夏油杰垂着头,面无表情。他看着自己滴着血的指尖,干涸后发黑的衬衫,耳朵里传来越来越近的婴儿哭声,心里却不知道想些什么。
门开了,你出现在他的眼前。
穿着温婉的女人和满身狼狈的少年对视着,夏油杰朝你伸出手。他在来这里之前刚刚杀掉了父母。
为了斩断自己的退路,又或者是为了让他们少受一点自己叛逃后咒术界的折磨,已经麻木的夏油杰毫不留情地驱使咒灵攻击了还是普通人的父母,他那被破坏的正确性变成了另一个极端。
(我已经尽可能地减少那两个人会收到的痛苦了。)
客厅里到处都是鲜血,少年用拇指擦掉溅在脸上的血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不需要了。)
看不见的家人们也好,普通人的羁绊也好,跟不上自己的一切都不需要了。
“接下来...”少年无神的眼睛望向客厅的全家福,相框里笑颜如花的少女被刺眼的血色蒙蔽,又在下一秒被一只手倒扣在桌面上。
和那一次一样,你被那只手按在地板上,夏油杰跨坐在你身上,雅彦躺在你的怀里发出嚎啕不止的哭泣,他被吓坏了,就算尚不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爱花、姐姐。”夏油杰死死地瞪着你,那双紫色的眼瞳因为不安定不断地颤抖着,他的脸上浮现出极为疯狂的表情,他说。
“你看不见的对吧?”
你模模糊糊知道他在指什么,但是逐渐收紧的手指让你呼吸开始困难,被迫张开的嘴巴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或许夏油杰根本就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他的身后是逐渐显现的咒灵。黑色的、浓稠的如同污泥一样的触手随着驱使者的意愿缠上你的四肢,逐渐蔓延上还在哭泣的婴儿。
雅彦还在哭泣,夏油杰努力不让自己把目光投向他。
你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作响,或许下一秒真的机会被他扼断吧。
一想到这里,你就松开了护在胸前的雅彦,小小的孩子滑到了地板上,因为失去了熟悉的气息哭的更大声了,他小小的手不断地挥向母亲的方向,似乎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放开。
“看不见的对吧,爱花你是个普通人,是个普通人对吗?”
只有夏油杰像是失去了往日的理性一样,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你的脸,他没有发觉有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声音也开始变得哽咽。
“告诉我吧...你什么都看不见。”
但回应他的是你的拥抱。
早已经疯掉的女人抱着逐渐疯掉的少年,安慰他。
“我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打断夏油杰回答的属于孩子的清脆笑声,他扭头看过去,发现被你放在地上的雅彦抓住了咒灵黑乎乎的触手,他一点也感受不到危险,抓着不断蠕动的触手发出笑嘻嘻的声音,在察觉到夏油杰难以置信的眼神的时候,那孩子突然安静下来,清澈的紫色眼瞳对上少年的视线。
那是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孩子几乎和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任谁看了都明白他们之间必定有血缘关系。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在此时此刻,面对着孩子的夏油杰终于陷入了彻彻底底的绝望,他慢慢松开了的手,像是被猛地抽去了骨头,坏掉一样被你紧紧拥抱住。
“不用担心哦。”
你趁机把脸埋进少年逐渐消瘦的胸膛,听着心脏不断跳动的闷响,陶醉又恶毒地安慰他,刺激他看清事实。
“反正,杰和我肯定是要下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