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青》ohyeah

10、花朵

　　他那天打开窗，眼见凉风从眼前刮过，楼下街道空空荡荡，突然便滋生出翻看日历的想法。这像是一种特殊的信号，毕竟那日历一直放在柜子上，许久未用过，今年过完就将成为一种彻底的装饰。而在距离新年到来仅有两个月的时候，他选择了再次使用它，就像拾起一件快被遗忘的记忆般，让它短暂地焕发光彩。
　　他其实并非不知道今天的日期。前天是二十六，昨天是二十七，那么今天就是二十八。但
　　他看着未做任何标记的日历，在心里思忖着单方面被自己重新提起的往事。今天是十月二十八号啊。他若有所思地在心里惊叹，恍若刚从一场无边大梦里意外初醒。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一种刻意的人为。他以这样的方式去加深情感的浓度，并为自己这样的蓄意而高兴。

　　已经有两年多没去见她了，他想。

　　打火机的火星令烟草味蔓延在周围的空间里。他一页一页地翻着日历，手指的动作越发的缓慢，在翻到十月份那一面的时候，才开始从兜里去摸烟盒。一只本来会在窗户旁被点燃的烟被迟来地选中了。他的两指夹着那只被荣幸选中的烟，目光静静端视着被重新立起的日历，像凝视着一幅彩画。呼出的烟模糊了他的视线，有那么一瞬令他感觉到了莫名的厌倦。他感觉自己被罩在不断翻卷的灰色烟云中，厌倦便开始逐渐扩大。而正是当整个人笼罩在这样的情绪里时，他拉开了抽屉的门，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他拿起红色的记号笔，又翻过一页，在十一月二号那儿画了一个圈。

　　那天夜里，他路过楼下的便利店的时候，久违地走了进去，半蹲在货架旁，挑了一张小贺卡。那贺卡在那一众里最为简单朴素，却是他的精心挑选。他满意自己做出的决定，甚至觉得被封起的故事页会被重新打开。你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心境。他觉得他不久后就能够再次见到她了。
　　付完钱以后，他把那贺卡便揣在衣兜里，靠在烟盒的旁边。回去的那段路，他的手指一直摩挲着那贺卡的外侧，有那么一瞬间开始为未来而欣喜。整个晚上，他坐在客房的书桌前，仅仅点了一盏台灯。他在电脑的键盘上轻敲下几个字，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生日快乐，我的风信子。”他最后在贺卡上仅仅写下了这几个字。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邮局寄快递。提前在花店买好的蓝色和白色风信子和那封信被小心地装进一个包裹，而当他在快递单上写下寄件人的姓名时，前所未有的迅速。

　　那个时候，他还没想过，以后将再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她葬礼的那一天，他再次回忆起种种过往。最后，他为她献上了一只白色的风信子。空有一身激情无的放矢，是他青春时的想法。但后来，有什么渐渐变了味。事情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但是这些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十月二十九号的那天夜里，他一如往常地去散步。在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猫。他蹲在路旁，朝那只猫勾了勾手，那猫便来了，绕着他的手蹭。猫的毛很软，雪白的身子贴在他的掌心处。他拍了拍猫的头，去挠它的脖子，猫便发出齁甜的呼噜声。后一天，他又看到了那只猫。第三天，猫还是站在原地徘徊，仿佛在等他。一周以后，大概确定这是一只无主之猫后，他将它带了回去。
　　他很喜欢挠那只猫的脖子，听它喉咙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他在等待与她相见的岁月里，产生了与这只猫相依为命的错觉。只要他坐在地板上，盘起腿，拍拍手，猫便应声而来。他觉得这只猫成了从来不存在的另一个她，但他同时又清楚地认识到，这只是一只猫。雪白的皮毛与那双灵动的眼睛成了他的慰藉。他对这只猫总是很有好脾气，愿意陪它玩，耐心地安抚着它的情绪。他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作“吉利”。
　　“吉利，吉利，快过来。”那一天，他正这样喊着，却被电话铃声打断了话语。他接起电话，漫不经心地听着，这边继续找着猫的踪迹。当她死亡的讯息最终传到他的耳边，他找到了趴在衣服柜里的猫。而猫正在熟睡中，发出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