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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千古兴亡(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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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头,只见一行四五人正朝他们奔来。雪霁一惊,只怕是杨义贞的属下。却听段廉逍低声对她说道:“是高升泰。”
说话间几人来到面前,领头之人一揖到地,说道:“公子前来,不曾远迎,万望公子恕罪。家父闻听恶讯,派我等去皇都附近打探消息,此刻归来路过玉关镇,正为公子担忧。”身后四人也一同行礼。
段廉逍道:“不必多礼,我正要到府上找令尊商议。”
高升泰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请公子移步,属下宿在前面常升老痁里。不知公子可寻着宿处。公子和属下做一道吧。”
段廉逍道:“我们宿在街尾来归客栈,也不用费事再换。”
高升泰道:“如此便送公子回客栈,属下再向公子禀告。”
于是一行人来到客栈,进了段廉逍的客房,屋子狭小,只有一桌两椅,段廉逍坐了,雪霁站在他的身后。高升泰一行人都在地当中站定。段廉逍对高升泰道:“坐下说话吧。”
高升泰忙躬身道:“属下不敢。”
雪霁见那高升泰三十多岁年纪,长方脸形,浓眉大眼,面目端方,气宇轩扬,果然是个人物。身后跟随的四人尽是身形魁梧,勇武雄壮,看来这鄯阐侯的力量倒不可小觑。
段廉逍道:“何必多礼,尽管坐。”
高升泰方才在椅上坐了,便将打探的消息一一说来。原来那日守宫的亲兵出其不意,稍做抵抗便给缴了械,尽数被俘。皇上身怀武艺,自是不肯束手待毙,杨义贞属下虽死伤众多,皇上到底力尽被弑,杨义贞将宫中人等全部监禁起来,却不曾听说有伤人命。他逼着太后下诏,承认段氏无道误国,杨义贞顺应天意,皇位应有德者居之。太后见皇上身故,大军出征,杨义贞又以宫中老幼的性命相胁,只得答应。因此宫中之人,段氏族人,只要言明归顺于他的,倒都留得了性命。
段廉逍点头,说道:“当年杨允贤叛乱,父皇心地仁慈,只诛首恶,饶了他杨家人的性命。如今他倒也天良未尽,没有杀害老弱妇孺。”
原来那日皇上段廉义在宫中摆宴,段廉逍却在御书房里与燕先生查检旧时的典籍,待段廉逍闻讯赶到段廉义设宴的宫殿时,段廉义已经殒命。段廉逍见乱军势众,自己孤身难敌,只得护着燕先生离开都城。
高升泰又道:“听闻杨义贞举全体黑鹰军之力,到处搜捕公子。”
段廉逍道:“在凤羽郡与他们碰过面了。”
高升泰道:“以公子的身手,那些人原也不足一晒,只怕好汉敌不过人多,没伤着公子贵体吧?”
段廉逍道:“无妨。”
高升泰又问道:“不见燕先生与公子一道来?”
段廉逍道:“燕先生受了箭伤。”
高升泰道:“燕先生为人足智多谋,倒是公子的良助。伤势没有大碍吧?”
段廉逍道:“伤势见好。”
高升泰道:“燕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公子不需挂怀。”
段廉逍点头,高升泰见天色渐晚,便告辞而去。雪霁在段廉逍身后站着,他从头至尾未向雪霁看一眼,也没有片言相询。
众人离开,段廉逍向雪霁道:“雪儿,今晚好好歇息。这么多天,风餐露宿,你吃了多少辛苦。二十几天才睡上床铺。”
雪霁微微一笑,段廉逍抚了抚雪霁的头发,说道:“快去睡罢。”
雪霁回到房中,却一时睡不着。明天便可到达鄯阐府了,不知这高智升会做何打算。看那高升泰虽然恭敬,却没露出一丝出兵讨伐的意思。段廉逍身负国恨家仇,自己却相帮不上。蒙他深情如许,可自己心中莫名不安,深恐前路生变,自己与他生生别离。心下纠结缠绵,不可名状。
第二日早起,雪霁出得房门,段廉逍在门外等候。二人一起来到客栈的院子里,只见高升泰一行人都在院中,见他二人出来,高升泰连忙近前施礼,说道:“公子,属下已经备了马,侍候公子用过饭便起程。”
段廉逍点头,去客栈中草草吃了些,便结帐离开。出了院门,只见外面的树下拴着五六匹马,却另有一辆马车,门上、窗子上都挂着布帘。
高升泰道:“只怕这位姑娘不善骑马,属下备下了大车,请姑娘上车吧。”
雪霁道谢,上了马车。车上有清水干粮,坐位整洁舒适。雪霁暗想:“此人思虑周详,行事机变,当真是滴水不漏。如若忠心辅国,是个栋梁之材。如有异心,他羽翼丰满,只怕费些周旋。
一路无话,午后时分,只听那赶车人吆喝一声,车便停住了。只听高升泰道:“大伙在这歇息。李都尉,你先回府禀报老候爷,四皇子即刻便到,请老候爷在城外驿亭迎接。”
一人应了,打马前去。雪霁掀开窗子的布帘,见段廉逍的马便在附近,见她露面,段廉逍对她微微一笑,雪霁递过清水,他喝了几口。高升泰下得马来,走到近前,说道:“公子,此处距府城不到三十里,稍做休息,申时前后便可到了。”
段廉逍点头,一行人便在大树下坐了,取出干粮清水,打尖歇息。雪霁从车上下来,见停车处是个山脚下,大路依山势转折,平整宽阔。四望景致绝佳。山头白云片片,相逐无心,山间林木郁郁,翠色欲滴。松阴竹影,芳草繁花。路侧溪流细细,林间鸟鸣声声。雪霁看赏景致,依路缓步前行,段廉逍来到她身侧,伸手与雪霁相握。雪霁见众人在前,便欲抽手,段廉逍不许,拉她走到高升泰身侧,高升泰连忙起身恭立,其余四人也都站起。
段廉逍道:“这位韩雪霁姑娘,是我未婚妻子。”
高升泰忙躬身施礼,说道:“参见韩姑娘,一路多有简慢,望姑娘容谅。”
雪霁吃了一惊,没想到段廉逍直口说了出来,自己本打算充做廉逍的侍女,心下不知为何不想让高家知道自己与段廉逍的关系。暗悔昨晚应与他商议此事。当下只得以礼相见,说道:“小候爷如此折杀民女了。民女与公子相识不久,蒙公子多次相救,僭越相随。”
高升泰道:“姑娘过谦了。请姑娘将就用些干粮,回府后万不能如此粗乎。”
雪霁见他谈吐有致辞,八面玲珑,既不逆段廉逍之意,却也绝口不提雪霁身份。礼数虽然周全,神色间却总有些屈尊之意。雪霁心下明了,他必定认为自己高攀了段廉逍。想来不仅这高升泰有此意,以后认定她妄图攀高的会大有人在。自己与段廉逍在荒山中行走近月,虽是辛苦,却无人相扰,只有相伴之喜,即便时常忧虑,毕竟只是担忧。如今才是起始之时,旁人的猜疑却是明明白白瞧出的。从来婚姻之事讲究门第,纵是廉逍情意坚定,又谁能知将来会有何曲折。
雪霁心下所想,面上却仍端庄微笑,说道:“请小候爷自用饭,此处山林泉石,使人烦忧顿消。鄯阐府果然山川秀丽,景致清佳。”
高升泰忙道:“得姑娘赞誉,美景生色,山川亦喜。”
一番客套,众人重又坐下用饭。段廉逍拉着雪霁沿大路踱步,渐渐距众人远了,段廉逍说道:“雪儿,有一事得告知你。”
雪霁见他面色郑重,只听得他说道:“说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日父皇尚未出家,带母亲和我到鄯阐府别宫里暂住,那时我只十岁。鄯阐侯携女前来拜见,他家的三小姐小我几岁。当时的事我早不记得了,后来我的奶娘对我说,我幼时向无伙伴,得了年纪相近的玩伴,很是开心。鄯阐侯见我喜欢,便日日遣人将三小姐送到别宫之中,伴我游玩。要回都时,鄯阐侯拜别我父皇时言道,‘这几日见小女和四皇子甚是相得,属下斗胆,愿小女为四皇子捧萁奉帚。’父皇当即哈哈大笑,说这小姑娘玉雪可爱,以后必将更加美貌,等他们都长大了再议此事罢。”
雪霁道:“这么说来,你和高家的小姐早已经订下了婚事了。那你方才何苦对高升泰这般说。”
段廉逍道:“婚事当然没有订下。后来父皇出家,我十八岁那年冬至节前后,鄯阐侯上朝贺礼。对太后提了此事。那时高家女儿年方十五,太后言道此事她不敢擅专,要待父皇回朝再议定,再说小姐年纪尚小。此事便放下了。”
雪霁道:“那高家小姐此时尚未婚配罢,你有何打算?”
段廉逍说道:“雪儿,三年前说起我的婚事,我是无可无不可的。如太后下旨令我成亲,是高家的是李家的,也没什么分别,我势必随分应允了。但是此刻有你,那便不同了。此时不知高家做何打算,是以我将话挑明了,免得到时再生枝节。”
雪霁叹了口气,段廉逍又道:“你放心。”
雪霁低了头,一时无言。见已走出了一里多路,二人便转身返回。廉逍一直握着她的手,走回众人处,将雪霁扶上马车。高升泰近前说道:“公子也请用些干粮。”段廉逍摇头道:”不必了,动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