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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山重水复(下) ...

  •   正当危急时刻,却见老虎在半空中忽地直直落下来,扑通一声砸在地上,压倒了一片草木。雪霁死死抓住车上的木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有一只老虎,吃一个人便够了。老虎低吼一声,站起身,抖了抖硕大的虎身,又向马车走来。
      雪霁屏住了呼吸,却见老虎身子又是一抖,便停在当地。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时间就像牛乳上凝固的硬皮,一切都静止了。过了足有一炷香的时分,老虎似是大梦初醒一般,摇摇晃晃扭头进了路旁的长草中。
      雪霁回过神来,只觉两手用力过度抓着车门柱,手指都伸展不开了。她松开手,回头与段廉逍说道:“走了。”
      段廉逍已经将长剑抓在手中,双目炯炯盯着雪霁。
      雪霁见他眼里似是含着耀眼的光,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佛祖保佑,逢凶化吉,阿弥陀佛。”车夫从车底爬出来,边说边又跪下磕头。
      雪霁道:“大叔,咱们得再找些树枝,把火堆加大些才行。”
      车夫道:“谢了佛祖再烧火不迟。定是佛祖显了灵,才保住咱们的性命。”说完,跪倒在地,念起经来。
      雪霁便不和他啰嗦,自己在左近又拾了些树枝枯草,投入火堆当中。火势渐大,噼啪作响。
      雪霁从包袱中拿出干粮,在火中烤得热了,递给段廉逍一块,又分给车夫一块,自己便坐在火堆旁的大石头上,吃了几口。心中焦虑,干硬的干粮更是难以下咽。
      段廉逍低声道:“韩姑娘,劳烦你扶我下来。”
      雪霁走到近前道:“公子,你身上有伤,小心些。”
      段廉逍道:“我下来,你在车里歇息。”
      雪霁忙道:“这怎么行,公子安心歇息。我看着火。”
      车夫听二人对答后,问道:“看来你二人既不是夫妻,又不是兄妹,到底是有何干系?”
      车夫直肚直肠的问话,雪霁一时倒不知如何作答。
      车夫咂吧咂吧嘴又道:“这个女娃子又肯舍命护着小哥,我知道啦,你们是一对小情人罢?”雪霁心中有些羞涩之意,说道:“大叔,这深山中尽多毒蛇猛虎,你老人家还是多求求佛祖保佑为是。”
      这话击中了车夫,他呆了一下,随即强作镇定道:“放心罢,佛祖护着咱们哪。”
      听了车夫的话,段廉逍不再说话,雪霁又扶他躺下,放下了车帘。满山的静寂如无边的夜色一同压将过来,几人都沉默了。
      车夫从车上拿了一块薄毡,找了一块大青石头躺下便睡,又起身对雪霁道:“后半夜叫我,你先看着火。”
      雪霁并没有叫车夫起来,小心看了一夜的火。她坐在火堆旁,心中涌无数的念头,却又似一片空白。想到最后,只有一个念头很是清晰,总不能弃段公子于不顾。看到东方渐白,一夜无事,雪霁舒了一口气。她上前叫醒车夫,车夫翻身坐起,道:“天亮啦,这便走罢。”
      车夫整理好马车,雪霁便上了车。段廉逍已醒,却不说话,自己慢慢坐起身。雪霁惊喜道:“你能坐起来啦?”
      段廉逍苦笑一声,仍不说话。雪霁便倚着板壁坐了下来,马车在山路上颠簸着,雪霁不知不觉睡着了。
      雪霁再醒来时,只听车夫高声道:“阿弥陀佛,前面有个小寨子,今天中饭有着落啦。”
      三人在寨中寻了一户人家,给些钱。主人准备午饭,又带了不少干粮并清水。雪霁与主人攀谈,此处果然是品甸赕。吃了饭,车夫忙忙地又上了路。雪霁心中疑惑,便坐在车前与车夫闲谈:“大叔,多有辛苦,出这一趟车,得付你多少钱?”
      车夫道:“送你们可不是为了钱。”
      雪霁道:“难得大叔热心,请问大叔贵姓?”
      车夫道:“我叫杨阿大,你和这位小哥都叫啥名?”
      雪霁道:“我外祖家也姓杨。大叔家住哪里?”
      车夫道:“东川郡。”
      雪霁又与他闲话半天,不管雪霁怎么套问是谁将他们送上马车,车夫杨阿大总是一个说辞,那便是菩萨托梦。
      眼看着近山的路越来越荒僻,路上碎石遍布,马车不住颠簸。雪霁担心段廉逍伤势,便进了车厢里看望他。
      段廉逍平静地躺在车中,双眼看着车顶。二人低声商议,雪霁觉得车夫说的是真话,段廉逍也认为车夫行驶的路径一直向南,过了皇都羊苴咩城,大体都是走无人的山路,可以躲避追兵,应是无甚恶意。二人都想不通车夫所说的菩萨托梦之事,车夫不肯说,又不好强行逼问。
      段廉逍最后道:“我害得韩姑娘有家难回,甚是过意不去。”雪霁摇头不语,只听车轮辘辘之声。忽听车夫吆喝马车停下了,雪霁打开车帘,只见荒山古道旁,有一座破庙。
      杨阿大下车看了半晌庙门上的大字,问雪霁道:“你认得是上面的字么?”
      雪霁从车上下来,只见庙门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认了认道:“空心寺。”
      车夫一拍大腿道:“嘿!真有空心寺。佛祖果真是无所不知。”
      雪霁听他啧啧赞叹,便道:“凡人一念起一念灭,佛祖都知道。更何况一座庙。”
      这话甚和杨阿大心意,他黑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道:“不错,到底是识字的人说得好。今天就不走了,到庙里歇着罢。”
      雪霁奇道:“天色还早呢。”
      杨阿大道:“天色早,可是我不知道路啦。明儿再走。”
      雪霁问道:“今天不知,明天便知道了?”
      杨阿大又是讳莫如深的模样,不言不语,自去卸了马车,将马拴到树下,又去割了好些青草。雪霁无法,只得将段廉逍扶进庙中,寻了一块干净的地让他依墙坐下,段廉逍仍是身上无力,脸上神色黯然。
      雪霁安慰他道:“段公子,不管怎样,我们没被黑鹰军捉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子心要放宽些,好好养伤。”
      段廉逍道:“我本来想好了,前面如再有人家的地方,韩姑娘就不要和我同行了,等一段时间再想办法回凤羽郡去。只是兵荒马乱之际,你孤身一人,我怎能放心得下。”
      雪霁心中一沉,知道段廉逍不欲拖累自己,自己固然不放心,可是心里的话如何说得出口。想起那日生死之际,段廉逍吐露情意,不由脸上一红,更不知如何作答。
      段廉逍又道:“现下这个情势,我这话许是不该说。韩姑娘,我这样拖累于你……”
      雪霁道:“段公子,你不必说拖累于我,就算公子于我没有相救之恩,我也会这样做的。”
      段廉逍双眼露出柔和的光,轻轻叹了口气。
      杨阿大从庙外进来,怀中报着车上的茅草,靠墙放下道:“昨夜里担心,没睡好,今天得补一补觉。把小哥扶到这边来,将就一夜罢。”
      雪霁便将段廉逍扶到草上,怕他疲累,便安顿他躺下了。雪霁从怀里取出了金创药,解开了段廉逍肩上的白布,伤口结了痂,周围的皮肉却仍泛着乌青的颜色。雪霁为段廉逍重新上了药,低声问道:“那日找到的不是解药罢,白受一场疼。”
      段廉逍道:“是解药,如不是解药,我当天便没命了。”
      雪霁道:“那天你说银生毒王,是他下的毒么?”
      段廉逍摇头,雪霁又问:“他能解毒么?”
      段廉逍道:“银生毒王,现下大理国最厉害的药师。他长年在银生的深林密林里。因为信佛,他的毒药从不会要了人的性命。他最有名的毒药名叫遇仙逍遥散,中毒后浑身无力,如在梦中。有的人便会将一些幻梦当成真,所以得名遇仙。”
      雪霁道:“怎么能知道公子中的是这个毒?”
      原来燕先生精通药理,对银生毒王的毒药曾下过一番功夫。故段廉逍对毒王的遇仙逍遥散多有耳闻,银生毒王的毒药都不是立时要人性命,大理国自上而下都信佛,因此对毒王十分推崇。这遇仙逍遥散,初中毒时浑身无力,越往后人便越容易生出幻觉,如不解救,中毒之人往往精神迷乱。
      听段廉逍说完,雪霁道:“事不宜迟,咱们去银生找毒王罢。”
      段廉逍道:“银生山中常年潮湿溽热,瘴气弥漫,毒虫遍地,不等找到他,进去的人就没命了。”
      雪霁眼中泛起了雾气,问道:“那怎么办,怎么能把毒解了?”
      杨阿大走了进来,听了两人的谈话,上前瞧了瞧廉逍面相道:“我看小哥是贵人,身上有些病也不妨事,佛祖会保佑你的。”
      边说边将破烂的庙门掩上,到另一侧墙边躺下了。他枕着一块石头,不一会便发出了鼾声。雪霁安顿了段廉逍,在庙中升了火,她坐在一旁守夜,心中打定主意,不管银生怎么远,山林怎么险恶,总要想办法找到银生毒王。
      不知几更时分,雪霁有些困倦,便站起身来,在破庙中来回走了几步。再坐下,不多时又是一阵瞌睡袭来。朦胧中,只见杨阿大走出了庙门,雪霁想张口叫住他,却似睡魇了,心中着急,一动也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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