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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不流泪的机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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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10月21日
我背着大大的背包,穿戴整齐,扶着行李箱,站在家的玄关处:
“那,我走了!”
妈妈眼含着泪:
“到机场、下飞机都记得给妈妈打电话保平安,在公司要按时吃饭,少熬夜注意身体,平时不管走到哪都一定要注意点全——”
爸爸低着头,声音低沉,努力隐藏着情绪:
“证件都带齐了吗?”
“带齐了。”
“和海蝶那边都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
我僵硬地回答着。
他把一本存折重重地放在我的手上:
“拿着!”
我连忙推辞:
“爸,钱我都带够了,你们俩留着花吧。。。”
“拿着!”
爸爸的语气不容抗议:
“里面有10万,拿好!”
家里条件虽然优越,但印象里,爸妈从不对我娇生惯养,也从不给我多余的零花钱。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林呐,自己一个人在外不容易,别亏待了自己——”
妈妈哽咽了:
“嗯,要是累了就回家——”
我鼻子一酸,掷地有声地回答道:
“不,不等混出名堂,我绝不回家!”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眼神像是在说好样的:
“走吧,儿子,别耽误了飞机!”
我点点头:
“爸爸,妈妈,我走了!”
妈妈挤出一丝微笑,我打开门,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目送着我离开。我拖着行李箱,背着包,强忍住回头的冲动,把眼泪咽进肚子里,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林俊杰,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个小孩一样软弱,听清楚没?”
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机场!”
漫长的两个小时车程,我戴着耳机,望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熟悉的建筑、陌生的行人。。。无一不触动着我的心。
司机开始与我搭话:
“小伙子,出去旅游?”
我知道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就冲他笑着点了点头。他立刻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还没开口,我的手机响了:
“喂?”
“是我,阿凝!你几点的飞机,我去机场送你!”
心里涌起一股甜蜜,我特意没告诉她航班时间,因为往返一趟时间太久,会很辛苦。但实话说,临走前,不见一面,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还有四个个小时,你不用着急!”
她轻笑一声:
“那好,你等我!”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关于到了台北后的生活。
一切都是未知,公司里很多赫赫有名的前辈和老师,在他们面前,我只不过是一个刚刚成年乳臭未干的小破孩,自然不能引起什么重视。生活上更是充满挑战——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独自完成,无一不是崭新的体验。
困难太多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向司机付钱道谢后,我吭哧吭哧地拖着行李箱走进机场,办好登记手续,然后把该托运的行李都托运了——呼,一身轻松!
我买了杯咖啡,在距离登机口比较近的候机处坐下,先给阿凝发了条简讯,告诉她具体位置,然后再给妈妈再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机场里人声嘈杂,我调高了耳机音量,抿一口咖啡,是苦中带着回甘,我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装出来的潇洒其实是在掩饰内心的焦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多少次偷瞄向大厅里的挂钟,阿凝却迟迟未现身。直到广播里响起了登机的提示音。
“小瓜!”
我摘下耳机,猛地回头看去,阿凝穿着白色连衣裙从不远处向我跑来,我连忙站起身,与她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她笑着环住我的腰,夺过我的耳机:
“在听什么歌?”
我把头埋在她的发间,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路上是不是有些堵啊?”
她的发梢从我脸上轻轻拂过:
“是啊,走到一半想起没把礼物带给你,就又折回去拿。”
说着,她从黑色的斜挎包里掏出一个淡紫色的小盒子,郑重其事地放在我的手心:
“一定要等上了飞机再打开!”
我笑着问她为什么,她脸红了,支支吾吾地不肯开口。
广播进行了第二次登记提醒。阿凝低下头,死死地盯着脚尖,良久,才抬起头,眼睛里藏着泪光,笑容满面地拍了拍我的肩头:
“路上注意安全!”
我低下头,深深地亲吻她。这无疑使离别更为艰难,一滴泪珠从她脸颊滑落,流向脖颈处。她环住我的肩,无力地依在我的身上。在我们的爱情中,是我常常扮演小朋友的角色,而阿凝则像大姐姐一般包容我所有幼稚愚蠢的想法。
但此刻,在她这般无助脆弱之时,我却没有办法给她安慰。
这绵延而又悠长的吻,是离别留给人最后的宽慰。
我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回头,留给世界的背影是坚定的,女孩冲我远远地喊道,声音清澈明亮,直击我心:
“我就在这等你!”
我愣了,脚下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恐慌地回过头去,她却早已转过身——没有离去,就这么背对着我站在那里。广播的提示音第三次响起,我必须走了!
迈开步子。
待我归来那日,定是功成名就之时!
顺利地登上飞机,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阿凝送我的小礼盒——里面是一对黑色的耳反。样子类似于耳机,歌手在嘈杂的演出现场,用它来清楚地听清自己和伴奏的声音,如果演出的场地较大,还可以用它来减小延迟。亮亮的外壳,精巧的构造,我会心一笑,这份礼物象征着阿凝对我的期许——有朝一日,这支耳反一定能派上用场!
换作平时,近五个小时的路程对我来说只是眯一觉的功夫,可今天的我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签下合约的那一刻如梦似幻,但此刻坐在颠簸的飞机上,我终于确信这是真的!没错,我成为歌手了!
“旅客朋友们,我们的飞机正在经过对流层,请您务必系好安全带,不要下地走动,谢谢!”
我收回即将飞向九霄云外的小心思,乖乖坐好,从座位下抽出一本杂志,玩起了填字游戏。
下午4点30分,飞机平稳地着陆于台北松山机场。我跟随缓缓前进的人流走进候机大楼,把托运的行李箱提取了,然后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许环良老师的号码:
“喂老师好,我是林俊杰,嗯对我到了,嗯嗯好的我这就过去!”
许环良老师说他安排了工作人员在C7出口来接我回公司,我有些局促地向前走去,一个男人带着黑色鸭舌帽背对着我站在那,我心里有些忐忑,试探性地拍了拍他:
“您好,我是——许环良老师?!”
“Surprise!!!”
男人把帽子摘下,露出了光光的脑袋,他笑着搂过我的肩:
“小林!咱们又见面了!”
我瞪大了眼睛,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老师,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往出口那努努嘴,爽朗地笑着:
“走吧,我开车了!”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好奇地四周打量,。环良老师边开车边为我介绍起了台北的街景,我呆呆地跟着点着头,看着周围马路上车流涌动,四处高楼林立,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我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把车停在了一座高大的建筑前:
“当当!海蝶台北总部!”
我下了车,看着眼前镜面包裹的金属大厦——华语乐坛不知多少脍炙人口的金曲都诞生于此!我的眼里满是崇敬。许环良老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灰黑色的小卡片,在门口的感应器上刷了一下,大门徐徐打开。他扬了扬手里的卡,冲我挤挤眼睛:
“欢迎!”
他领着我走到大厅中央的一个大理石桌子前,桌子后坐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姐姐,画着淡妆,声音很甜美:
“许环良老师!这是新签的艺人?”
“小刘你跟老毕打个电话,就说我们来了。”
“好嘞!”
那个姐姐冲我笑了笑,就连打电话的姿势都是那样端庄。我局促地点了点头,跟着许环良老师刷卡进了电梯,一直蹭蹭地上到了二十多层。
这一层都是独立的办公室,很安静,偶尔有高跟鞋在地上嘎达嘎达的响声,然后通常伴随着一声克制而又沉重的关门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脚下的步子丝毫不敢怠慢:
“董事长毕晓世”
许环良老师敲了敲门,我像个小孩子一样躲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门应声而开,屋里的男人身穿白衬衫,外罩米色针织衫,背微驼,眼神十分具有穿透力,但笑容满面。许环良老师冲他点点头:
“我还有事,走了哈!”
我局促地欠了欠身:
“老师好,我是林俊杰。”
毕晓世老师亲切地让我坐下:
“孩子,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吧?”
我点点头:
“是。”
“环良很喜欢你,他眼光很好的,挑出来的基本没有错,所以我相信你是一个有很大潜力的艺人。”
“虽说你是拥有一定创作能力的歌手,但毕竟太年轻了,所以,环良特别指名由他本人来制作你的首张唱片——”
我激动地要站了起来,他笑了笑:
“没错,许环良老师是咱们公司最优秀的制作人之一,但我要提醒你,他对待音乐是很严格的,如果你的曲子没达到他的标准,他是绝对不会放你发片!”
我忙跟着点头,他接着说道:
“我们安排了徐佩云作为你的经纪人,她比较严厉,但工作认真经验丰富。你呢,可以完全相信她!”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剩下的事,佩云会再单独找你。”
他站起身,把我送到门边:
“谢谢老师,我会好好努力的!”
“不客气,加油吧小伙子!”
许环良老师的办公室就在对面,看到我出来后,他又事无巨细地为我介绍了整栋楼里的各个部门,还向我介绍了许多未来会成为我的同事的工作人员。他开着车,把我带到了距公司不到两站地的一座高楼,然后把一把钥匙交到我手里:
“哝,这是公司安排的公寓,在19楼。放心,昨天我亲自去视察了,虽然地方不大,但很干净,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吧,然后早点睡,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要开始工作喽!”
我感激地看向他:
“谢谢老师,真的太麻烦您了!”
他冲我挥挥手:
“别客气,你知道,我对有才气的小孩总是特别珍惜!”
他转身上车,摇下车窗,脸上带着令人安心的笑容:
“你会变得了不起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