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里的那些故事》本信

2、毁人就要毁到底——《挂周仓刀上》

　　绍兴有个钱二，打小就是个坚定不移的学道者。坚定到啥程度呢？咱就不说过程了，就描述结果吧：结果是他的气功练得出神入化，动不动打天灵盖上开个口子蹦出来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小人。这还不算神，神的是这个小人随时都能跑出去环游世界。
　　走的地方多了，见到的妖魔鬼怪也就多。所以钱二时常跟人讲起来他在哪儿哪儿看到如何奇形怪状的妖怪，在哪儿哪儿遇上个妖怪非得哭着喊着给他钱花他没要，又在哪儿哪儿被国色天色的女鬼女妖们给盯上，脱得光溜溜的色诱他未果等等。
　　这样过了很多年。
　　有一天，妖魔鬼怪们齐聚一堂召开第378届联合大会，在讨论到妖界的安全问题的时候，有个妖怪就说了：绍兴那个钱老二，就那个特能装B的家伙，你们大家都知道吧？我听说下个月的甲子日他就要得道成仙了！
　　妖怪们一听就不高兴了。“仙界的选拨制度太不公平了！同样是学道的，凭什么他钱老二啥也不干天天就打坐吐纳这么就能快成仙，咱们辛辛苦苦死去活来惊心动魄地折腾了几百年上千年也成不了仙？”
　　有个鬼呢，还在一边煽风点火：“是啊。最可气的是，钱老二这种装B的家伙，他要是成了仙，根本没咱们的好日子过！他就是那种一边高喊‘消灭一切妖魔鬼怪’一边拿着家伙什追杀我们的主儿！”
　　这话引起了许多妖怪的共鸣，于是接下来讨论会简直变成了控诉会，每个在钱老二那儿碰过钉子或者被侮辱过被伤害过心灵的妖魔鬼怪都站出来历述他的斑斑劣迹。最后大会的主席就发话了：“既然这个钱老二成仙的后果是这么的严重，那我们为什么不抓紧时间赶在他成仙之前把他给解决了呢？”
　　大的方向一定，大家纷纷踊跃的献计献策。有说把他弄死的，有说把他阉了的，有说把他弄成老年痴呆的。
　　主席是位非常有深度的妖怪，具体啥妖怪我也说不清楚，性别呢我也不清楚。这主席就又说了：“你们的主意都太幼稚啦。你们觉得把一个人弄死了、弄残了、弄白痴了就算是终极手段么？不是！”
　　主席咳了几声，继续说：“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干坏事要不留痕迹！毁尸就得灭迹，吃人就得连骨头渣都别吐出来！你们把钱老二弄死了弄残了弄白痴了，就不怕神事部那些神仙们找我们算帐？好歹他也算预备神仙，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残了，说不过去嘛。”
　　大家纷纷点头，马P拍得山响：“还是主席有水平啊。深谋远虑的！”
　　那么到底主席要用什么办法对付钱老二呢？
　　主席微微一笑：“It’s a secret！”

　　话说钱二同学，照旧天天打坐吐纳。有一天正坐着呢，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抱走了。他的意识知道这是被坏蛋抓了，可是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他的指挥。他就觉得晃晃悠悠的被带到一个地方，然后被丢进一个大瓮里，再然后，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换了普通人一定会着急，会哭啊喊啊的，会害怕，会饿死。可是钱二同学从小就习惯了一坐N久不动弹，不吃不喝不说话。这些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所以他在瓮底呆得也挺自在。他甚至想，这大概是成仙之前的最后一关吧？过了这关我肯定就飞天啦。
　　就这么着过了半年。
　　有一天，钱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心灵感应，觉得好象自己的出头之日到了。这么想着想着他就觉得头顶的瓮盖变成了透明的，然后他就看到天上有一道红光刷地照了下来，照得瓮底都亮堂堂的。
　　钱二往空中一看，怪不得有道红光呢，原来过来了个红脸的！——那个踩着七彩祥云飘过来的，不就是伏魔大帝关羽么？
　　钱二于是扯开嗓子就吼：“我冤枉啊！关帝爷救我！我被妖怪们抓来关在这儿很久了，关帝爷救我啊！……”
　　他这么一吼还真把关帝爷给招来了。关帝爷摸着胡子听他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就说了：“这些作弄你的妖魔鬼怪们确实可恶，但是你也不对啊。天地阴阳万物都有定数，啥时候生啥时候死都应该顺其自然。比如你，就是一个普通人嘛，为什么非要妄想着长生不死当神仙？做人有追求没错，可是你得追求得实际的啊；有理想也没错，可是你这理想太离谱了啊。你这完全是逆天而行，要招报应的！”
　　钱二被吓了一跳，“不是吧？！我都修炼到元神出窍了，我觉得我的理想触手可及了呀……”
　　关帝爷不悦了，“你这孩子怎么还犟嘴？我是伏魔大帝，我说的你还不信吗？——你知道你这回被关了半年怎么就没人睬你？”
　　钱二：“呃，大概这地界比较偏僻，神仙们都正好没经过……”
　　关帝爷哼了一声：“P！其实我们神仙界早就知道你被那帮妖怪算计了，我们也知道你被关在这儿，可我们就是不救你！——为什么呢，就是想让你自己想明白你只是个平凡人，元神出窍环游世界其实只是你有梦游加精神分裂，看到妖魔鬼怪只是因为你有癔想症。可是看样子你还是没整明白这回事啊。——那你就继续在这儿呆着吧，等下回我经过的时候再说。”
　　钱二都要哭了：“关帝爷，您老啥时候能再经过这儿啊？”
　　“过个万儿八千年吧。”
　　钱二哭了：“关帝爷，我想通了，我就是一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成仙的。我不当神仙了还不行么？您就把我救出去吧！”
　　关帝爷也就不再跟他废话，扭头跟旁边一个跟班的说：“那谁，周仓，你把这个人送回家吧。”
　　周仓打开瓮盖子，拎起钱二用一条红绳把他挂在自己的大刀上。他把刀往人间那么一杵，钱二就觉得像坐超级滑滑梯一样，顺着周仓的刀尖溜到了一棵老槐树上。
　　钱二坐在树尖上一看，这不是我家后园么？赶紧扯开嗓子嚎：“来人啊来人啊，钱串钱眼钱堆……人都死哪儿去了？”
　　他们家仆人匆匆忙忙跑过来一看，呆了：“二爷，您不是半年前就成仙飞天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坐到树梢上下不来了？”
　　钱二说你哪儿那么多P话，快点搬梯子过来！
　　一落地钱二就开始发号施令：“钱串，你去把我打坐那个房间给拆了重新装修，要超豪华的啊，什么贵来什么，最好全整成黄金的；钱眼，你给我准备一桌满汉全席，啥茅台啦王粮液了给我整两车回来；钱堆，先去丽春院捡漂亮的姑娘给我叫几个到家里来，再去媒婆家一趟，跟她说我要娶一个大老婆五个小老婆……”
　　这些仆人们几乎要石化了。半天才有个人小心翼翼地问他：“二爷，您不是在修道吗？怎么又是开荤又是找女人的？”
　　钱二愤怒得一蹦老高：“修个P的道！老子不修了，行不？！我告诉你们，以后你们谁再跟我提这个我就辞了谁！！！”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毁灭一个人的终极手段是——毁了他的理想。

　　原文：
　　绍兴钱二相公，学神仙炼气之术，能顶门出元神遍历十洲三岛。所遇诸魔，不一而足：或恶状狰狞，或妖娆艳冶。钱俱不为所动，如是者十年。一日，诸魔聚而谋曰：“再迟一月逢甲子日，钱某大道成矣，我辈作速下手。”众以为然，趁其打坐时，牵抱手足，放大瓮中，压之云门山脚下。是夕，钱家失去二相公，遍寻无踪，以为真仙去矣。
　　半年后，月明中见二相公坐花园高树上大呼其救，乃取梯扶下。问其故，自言：“为魔所窘，幸平生服气有术，故不致冻馁而死。”问：“何以得归？”曰：“某月日，我在瓮中，有红云一道，伏魔大帝从西南来。我大声呼冤，且诉诸魔恶状。帝君曰：“作祟诸魔，诚属可恶，然汝不顺天地阴阳自生自灭之理，妄想矫揉造作，希图不死，是逆天而行，亦有不合。”顾谓一将曰：“周仓，汝送他还家。”周将军唯唯。周长丈余，所持刀亦长丈余，取红绳缚我刀上，挂此树顶而去。我亦不料即我家园树也。”
　　二相公自后随行逐队，饮酒御内，不敢复学神仙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