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雾》白野湛云

4、回忆

　　之后两人来到普陀山，长长的台阶之上是青灰的墙，斑驳流年，细说是时间的痕迹，实际是懒修筑。途中小径的风景也是美得动心，各色植木，各色烟雨。且有别样意义的浪漫。
　　苏兴瑜和罗宣璟先去稍稍整理一下衣物。
　　寺中，高大的佛像立在中间，一排排香火鼎盛，地方很宽敞。
　　苏兴瑜虔诚的跪在蒲扇上，轻闭双眼，双手合十，祈祷着。她上完了香，雨未停，还想找虚光算一卦，方正也闲来无事。
　　她提议道：“你要一起去吗？去虚光大师哪里算一卦。”
　　他点点头，应允了。
　　……

　　罗宣璟随意问了一个小和尚：“请问，虚光和尚在何处？”
　　小和尚耐心给他指路说：“前方不远处的静心亭里，大概走半盏茶的路，直直走就行了。”
　　“多谢。”
　　言罢，拱拱手，撑起油纸伞，走了。
　　寺庙很大，修在山岭。青林翠竹，四时具备。寺中还有一个小湖，流水潺潺，雨水滴嗒，格外悦耳，湖中央有一个小亭子，湖面上一阵清淡，竹板连接岸边，清幽而宁静，踏在竹板上，内心空旷了许多。
　　苏兴瑜手悠悠地指指湖水：“看，还挺好看的诶，去看看吗？”
　　罗宣璟：“正有此意，“先踏了几步，积水堆砌起来，转而缓缓滑落，扭头温柔的对她说，“小心，有些滑。”

　　苏兴瑜微笑点点头，继而若有所思的看这湖，她默默地想，雨也终将汇入它的生命之所，而后离去再离去，因此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烟雨氤氲，水墨丹青。
　　静心亭内，虚光盘坐在垫子上，手里捏着佛珠，瞧见他们两人来，也算意料之中，面上不觉更慈和了。岁月蹉跎的痕迹悄然而至，皱纹越发清晰可见。一旁的刚泡好的热茶，香气四溢，浓香醇厚，上好的陈茶普洱。
　　罗宣璟闻到了茶香，抬头看牌匾，乍一看煞是普通，字间不乏有几分清秀，细细品倒也有种岁月静好，细水长流般的安逸感。坐在此处，三处环水，静品流年，其中的韵味令人憧憬不已。
　　他轻踏入内，礼貌探身问：“请问可以在这坐坐，聊聊天，品品茶吗？”温柔，而又嗓音清润。
　　虚光缓缓睁开双眼，皱纹轻弯，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说：“当然可以。”只见，案台前，两杯茶早已摆好，正冒着热气。
　　“那么多谢大师。”二人异口同声道。
　　虚光端详了苏兴瑜几眼，了然于心，笑眯眯的说：“不必客气，叫我道号虚光便好。”
　　苏兴瑜面色僵硬到不自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看向湖畔，出神都没缓过来。她先是一愣，随后道：“虚光，您可以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了吗？”看见虚光轻蹙眉头，补充道，“命运可逆吗？”
　　罗宣璟用余光瞟见她的侧脸，很好看，虽是不至“回眸一笑百媚生”，但线条优美流畅，无与伦比的魅力，长大定属那种“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般的长相。尤其是那双眼睛，盛满秋波，无尽的希冀，清亮无比。此时却有些烦恼，茫然无措，像朵被打光阴湿了的秋山菊，却依旧绽放。
　　虚光仍在微笑，一双眼直逼苏兴瑜心底，一语点醒梦中人，认真的说：“不可。无论是自己坚定的认为不可以的话，世间则帮你践行这番话，还是拼命强求于此，不过是蜉蝣撼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安好自己，真心托付于你自己罢了。”
　　“再者于所有的烦恼和遗憾，不过是自尊心作祟，加之不够清醒，不够看淡罢了。”一番话诠释了人生苦短。
　　那股看破红尘的气质，平和随意的状态真的很让她感叹。但不羡慕，因为她也很洒脱随缘。
　　苏兴瑜还是愣住了，而后耸耸肩，旋即叹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道：“谢谢大师，我大概悟了。但哪有那么容易啊……我一介凡夫俗子，免不了俗，终究会归为一抹黄土、生死之坟。只能好好过完这仓惶的一生。”
　　她热茶没沾唇，心早就热了。
　　罗宣璟默默转过身子，真挚的对她说：“没关系的，俗人又怎样，你本来就很好了。”
　　她不经意间撞进他灼热的眼里，吓了一跳，免不了心率加快。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恍然道：“没有，我才没有颓丧呢，只是想换一个更清醒的视角去更好的看待所有而已。”
　　他好像有些懂了，又有些迟顿，问：“是吗？”
　　“是的。”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想她到底想干嘛，经历了什么。
　　只是好奇。
　　苏兴瑜把一锭银子推到虚光那边，以表达感谢，不理他收不收，坦然道：“那么，吾辈先行告退了。”

　　沿途风景迷人，罗宣璟却无心欣赏，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去问虚光，不明白为什么她眼中常含沧桑与过往，不理解她话中有话，更不理解她对事情的态度……他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突兀地问：“你信佛吗？”
　　苏兴瑜在前面大步流星，心中一片潇洒，沉吟片刻，挑了一个中肯的回答：“信也不信，信是缘，不信是常态。佛在心中，心诚则灵。”
　　“不是说信佛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吗？要么信命，要么信神。”
　　“……我都没有，特别是第一个。不信佛的很多都是不信命，或者信邪的。再说了，拜佛不就是拜命和欲望吗。你还小呢，等你被命运摧残几回，认清现实，大概就信了。”苏兴瑜老气横秋的说。
　　罗宣璟嗓音清脆：“可我还不信命呢！我可是长大以后要成大侠的人！还有，我今年实岁15了呢！”他眼神里充满光和向往，不服地说。
　　苏兴瑜冷冷地说：“我虚岁13，”顿了顿接着说，“大侠？大虾吧，要不来个瞎扯蛋？”
　　罗宣璟涨红了脸，气急败坏的，但不敢言语。让苏兴瑜觉得有些可爱?
　　“就你这个武功，完全不够看，谈何行侠仗义？有一颗心，感化他人？江湖中念得上名的，要么吃够了苦，要么天赋异禀、天之骄子，或者世家子弟，谁不是把头悬在刀尖上，一往无前。你有哪样？”苏兴瑜说的话虽然有点带刺，难听点，但也说不错，现实就是这样。
　　别只看到别人神仙眷侣，遨游四海，所向披靡，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而后萧洒离去。要么是小说、梦境，要么是别人经历了没有尽头的痛苦才换来的代价。
　　罗宣璟被她轻易戳破，自己好像啥用都没有，一点没占，低头坐在青石板上，眼底一片晦暗，仿佛在思考接下来的生活。
　　精明如他，低头，佯装思考落寞。怎么会真的让她看到他真正波涛汹涌的内心深处。藏匿，才是让别人看起来最正常的方法。
　　他独自一人活在世上，虽入世尚浅，盘踞于一寸土地，但人情世故，世态炎凉什么都懂，也什么都经历过。
　　看着他委委屈屈的坐在那，泄气的像个孩子，苏兴瑜觉得自己说的很不明智，有点欺负小孩了，又有点心疼他，便坐到他旁边决定安慰他。

　　苏兴瑜没有很认真的安慰过人，顿时有些手无足措，连忙摆手解释，着急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你打击那么大，我……我不是有意的。”
　　苏兴瑜正能量语句听了不少，在脑海中搜肠刮肚了一番：“再说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要是真的热爱，这点困难算什么，坚定的一往无前，山河依旧，等你踏足，所有美好都是你追求的目标！”她苦口婆心地说，“耐住孤独才是最好的生活的心态。”机会总是有的，只是分合适与否。对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来来说，皆能把不合适变成合适。
　　她可不想几句现实的话语把一个少年的梦想埋没了。她不是不喜欢，相反，她很欣赏。欣赏那种意气风发，不识天高地厚，自信而不自傲，略微羞涩却又胆识过人，几句话就能失落，却几句希望的话就能哄好再战。很干净，又似乎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罗宣璟听了之后，仔细琢磨，笑了。
　　对啊，还有很多时间去做，花时间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怎么就是浪费时间，无能为力了呢。
　　罗宣璟兴奋给了她一个轻轻地抱抱，拘谨而激动。脸上满是笑意。
　　苏兴瑜则有些意外，没想到他怎么“好”哄，草稿都不用打。人倒是挺优秀的。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好。”

　　而后一年间一直保持不咸不淡的联系，直到四年前断了联系在不曾相见。天各一方的人还能再见实属不易，更是难得。

　　从现在开始，我开始谨慎的选择自己的生活，我不再轻易的让自己迷失在各种诱惑里。
　　我心中已经听到来自远方的呼唤，再不需要回过头去关心身后的种种是非和议论。
　　我已无暇顾及过去，我要向前走。
　　——米兰.昆尔德《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