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困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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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柳穿行在偏楼众人间，小心地避开伶官们，赔着不是出了偏楼。
他们这些伶人住在偏楼，楼内由下到上是从玉柳他们这些被人使唤的“清倌儿”到掌礼乐的伶官们的卧房。
玉柳之所以住在阁楼，实在是因为他来自凡间，便是卖自己的小倌儿也看不上他，只能自己找地儿凑合了。
一队新来的伶人均是身着白衣、低眉顺眼地往饭堂走去，管理他们这一丞的丞正手执长鞭，紧盯着他们每人的一举一动，若是他们之中谁稍有失礼不雅的行为，便会受到丞正的鞭笞。
玉柳走过那丞正身边时，悄无声息地向眼部输入灵力——暂时没人知道他“忍”的修炼天赋，他在这教坊司中自然也无从学习“忍”的法术，现下他无法控制像昨晚那样强烈的灵力波动，但调动自己体内极小一部分的灵力，他还是有这个悟性的。
玉柳目不斜视地继续半低着头往前走，用余光扫过那位站在他们旁边拿着鞭子一脸审视的人。
这丞正人到中年，生得一张饼脸、又高又胖，若不是此刻一脸凶相，到也可能有慈祥的面相，也是有灵脉之人，却无任何修炼天赋，体内也无灵力，是在灵界被称作“脏血”的一类人。
玉柳原只能扫他一眼看他有没有灵力，日后若是起了冲突，事先搞清楚敌方的状况，他也好解决，可这人偏偏也往前走了起来，玉柳在明白自己被盯上了的同时，也刚好能用余光多观察这个他觉得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丞正。
玉柳不知道的是，这丞正名为王傲昭，年过不惑也还打着光棍，至于原因——教坊司里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只喜欢那些新进教坊司的、按他自己的话说“干干净净又乖巧好骗”的“清倌儿”。
可不幸的是，以王丞正的相貌和德行，别说是机灵的或是喜欢女子的伶人，便是那喜欢男子且十分憨傻的，在这王丞正凑过去时也要皱着眉跑开的。
玉柳体内有灵力，即使低眉顺眼，在一众“脏血”伶人中也颇有灵气。
表面一本正经的王丞正此时脑中却想着这一丞清倌里要挑哪个骗上床，乍然看见玉柳修长白皙的脖颈，又从侧面看见玉柳修剪整齐的半边头帘下隐约现出的碧瞳，王丞正的眼神便黏在了这个听说从小在凡间沾了不少俗气、现在看来完全是个美人儿的少年身上。
走到饭堂后，抬起头来的玉柳从阴影里露出了完整的五官。
平和的双眉、杏核状的双眼以及翘挺的鼻梁都让人没来由的觉得的有种胜券在握的淡然和安宁，唇角像猫一样略有下压又微微翘起，十分可爱，只那小巧却又饱满的唇未施胭脂却鲜红得有些病态，似是有种被压抑着的不甘与挣扎。
不过这些是王丞正所不能理解的，此刻他心里，只觉得这小美人虽生得好，神情却太过宁静，若是被他骗到手，定要看看他清难自抑的表情……
可正对着玉柳的侧脸宵想的王丞正，也绝没有料到短短几步路的时间，玉柳已将他的底探了个透，这丞正看着凶神恶煞，实则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怕是连他这个有些灵力的“清倌”都打不过，也就只能欺负欺负他们这些“清倌”里的“脏血”了吧。玉柳在心里叹了口气，灵界果然也不乏这种压榨下属之人。
他幼时生活在凡间的乡下，父母是一庄之主，也有些家产，所以从小供着他读书；后来他考中了举人，临近会试时辞别了父母，独自前往省会。可没等到考试，便被人劫道，再一睁眼，就到了这灵界的教坊司里。
虽然他曾经只是个书生，科考之路上也不过是个举人，就算家里有点小钱，也不足以让他去那焚财炉一般的红灯区，更别说皇家管制的教坊司了——况且他从未想过这等享乐之事，只盼着娶亲能能攀上世家大族的高枝，自然不能有这样的污点，父母也不允许。
是以他并不十分了解这教坊司的内情，只晓得那里面多是罪臣犯官的家眷，听闻管理极严，那些可怜的姑娘们即便熬过了训练也难免沦为官妓瘦马，少有被天潢贵胄赎身，从教坊司中全身而退之人。
玉柳还记得那时有一罪臣抄家，他家姑娘宁可自尽也不愿被罚去教坊司，虽说那样青春年少的一条命，确实让人扼腕，但这在他看来怎么说似乎也都比“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要好……
而被达官贵人看中的伶官们，则是他曾经作为文人清流，最看不上的一类男子——
他们确实不幸，落入那等烟花之地，可既然得贵人相救，脱了贱籍，成了乐师，有的甚至得了司礼乐的官位，就该从此堂堂正正做人，好好当差办事，安份守己，不负贵人知遇之恩。可有些伶官，仗着恩主对自己的喜爱，肆意妄为，他看见总一阵恶心。
至于清倌们，他却是没什么了解了，不过想想也知，若是不擅歌舞奏乐，便会沦为出卖自己的小倌，命好的或许会成为某个纨绔的脔宠，年纪大了或许就会被抛弃，那之后，他们便只能回乡务农，或是做苦役，或是乞讨……可以走的路也不少，不过都是草草了此残生罢了。
玉柳面对着卖相不错的羹汤，突然就觉得没有了胃口。
他在这灵界的教坊司中也是一个清倌，虽有一身出色的灵脉，却无那听说是修为之根本的灵丹，现在即便他知道如何利用灵脉提升修为，没有灵丹的话，估计也只能是日行寸步。
所以，他即便最终幸运地不做小倌，若是他遇到了要强行与他……的修灵之人，必然是插翅难逃……
因此，玉柳在王丞正炽热的目光下，平静进餐的同时，他归出几条自己在灵界作为教坊司中的清倌，为了生存下去努力的一个大方向：
首先，学歌舞奏乐，尽量成为一个司礼乐的伶官，诶不对，灵界里司礼乐的叫乐仙来着，再不济伶官也行，好歹能自己赚钱；
其次，不能浪费了自己的修炼天赋，一定要在这教坊司中拜一位师父，看看他这灵脉能不能长出灵丹，千万不能落下修炼，增强灵力、提升修为，这恐怕是灵界适者生存的唯一标准；
再次，若是实在不幸，没能成为伶官，也不能再待在这教坊司里，往后的都是卑贱至极的生活了，需得自请出这教坊司，花些钱财也无妨，去外面寻件正当差事，继续修炼；
最后，若是被强迫…，再无退路时，万不能贪生怕死，定要血流五步，白绫三尺……
玉柳随一丞的清倌一起，走在去往乐丞楼的路上，他抬起了头，望了一眼清晨惨白的天空。
随后他意识到，这天空是被教坊司四面高墙划出来的，他此刻便如同坐井观天一般……
玉柳又在心里笑自己，身在灵界，心却还是那颗顾影自怜、优柔寡断的卑劣的凡心。
不过，就是他心性再怎么自怨自艾，就是这灵界的教坊司再像个困住他的牢笼，他玉柳，也定能在这灵界活下去，像他曾经在凡间那样，藏起自己心底的卑劣，咬着牙往高处爬，挣扎出一条阳关大道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困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