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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似相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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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只听一声惊呼,他身下钻出一颗人头,和他面面相对。
那人看了他片刻,忽然瞪着眼喊:“李昌辉?!”赫然是那个叫宋子真的女子。
昌辉急忙伸出手捂住她的嘴,低声警告:“别喊!”
宋子真立即从他手上闻到血腥味道,眼睛瞪得更大,想要翻身起来,不料被昌辉牢牢压住,一时竟没起来。她悄声要求:“喂!动一动,先让我起来,你是不是受伤了?”
昌辉咬紧牙关,翻个身仰面躺下,宋子真爬起来往他手捂的地方摸去,所碰之处,黏黏乎乎一大片,惊得她连忙缩回手。昌辉已经痛得满脸冷汗,声音断断续续:“不要......不要声张。”
“我当然知道啦!让我看看你伤口吧,好象很严重!”宋子真说着伸手去解他衣襟。
昌辉向后一缩,靠着墙壁半坐起来,拧着眉头:“不用!到天亮自然有人会帮我。”
宋子真上下打量他一眼,颇为不屑:“啧啧,看你这样子,能不能活到天亮还是回事呢!放心好了,我不会占你便宜的!”她边说边把昌辉捂住伤口的手狠狠甩开,解开他的外襟,从身上摸出一把小匕首,将他伤口周围的衣服割开,露出深深的一道伤口,血依然还在流。她抬头看看正强忍疼痛的昌辉,见他面色惨白,冷汗直流,说道:“喂!现在必须要先止血,我要用清国的独门秘方,先说好,这是为了救你,可不要事后拿什么那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来找我麻烦。”
昌辉微闭双眼喘着气问:“你要怎么做?”
“点穴啊!不过,我十来年没用过了,穴位找不准,只能试着来了啊。”宋子真双指并紧,在他伤口周围一顿乱点,也未见效果,血依然流个不停。她索性在昌辉胸口找到一个记忆里最为准确的穴道,然后皱着眉,一路往下找,终于面上露出笑容,开心的叫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个。”她拿起昌辉的手放到伤口上面约一寸的位置,“这里!用上你的内力,把这里的血流封住!”
昌辉虽然没有学过清国的点穴手法,但在清国三年多少也有所耳闻,因此深吸口气,依言用力点下去,顿觉伤口一阵酸麻。
宋子真紧紧盯着昌辉的伤口看了一会儿,满意得拍拍他的肩,诚心安慰:“放心吧,血已经止住,活到天亮应该没有问题了!”
昌辉半睁着双眼,看着她:“你——是清国人?”
宋子真从昌辉外襟撕下一块布,一面给他包扎一面回答:“我呢,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人,你把我当人看就好了,反正,不管是清国人,明国人,还是朝鲜人,都是人不是吗——咦?看来你受伤不止一次啊?这里还有一个伤疤呢!”
昌辉伸手拦住她的动作,略显不悦的冷声拒绝回答:“不要管那么多。”
宋子真翻给他一个白眼,扁起嘴:“没见过比你脸更臭的人,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说完,她走到另一个草堆上躺下,又自语起来:“唉,接着做我的美梦吧,希望早上起来不会看到死人。”
宋子真提到那条一年前的伤疤,使昌辉心中一颤,一年前那一晚的情形到现在依然是那么清晰。他扫视周遭,这间茅草屋正是一年前他和利禄躲避的地方,也许是记忆驱使的缘故,想不到时隔一年多,他又一次逃命到这里,只是利禄已经不在——他望向似乎已经进入梦乡的宋子真——脑子里忽然冒出‘缘分’两个字。不!他立即否定,曾经他试图拉开和利禄的距离,然而命运一次又一次的交集最终把两个人引向更加痛苦的深渊,如果当初就在这里,挥下去的剑没有收回,是不是就没有以后的许多痛苦?同样的夜,同样的伤口,同样的地方,还有,那个几乎同样甩不开干系的女人,太多相似引发的伤痛重重压上心头。
他挣扎着站起来,想要离开这个勾起他许多痛苦记忆的地方,但只走了两步便觉得头晕目眩,又一头栽倒在草堆上。
宋子真翻身坐起无奈地摇头:“哎,受伤的人还逞什么强啊?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她走过来看了看昌辉面孔,虽然已经止住血,但看起来比先前更加惨白。她摸了摸昌辉的额头,触手所及一片火热,不由惊呼:“你在发高烧!”
宋子真有些着急:“必须要想办法退烧才行,这么烫,再烧下去,好好一个漂亮的盗贼不就没命了吗?”她转身朝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抱了一堆稻草,把昌辉从头到脚盖上,拍拍手才放心离开。
昌辉已无力开口,一堆黑云罩头压下来,不知是发烧的缘故,还是不堪那一团沉重的痛苦记忆,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天空微亮的时候,他慢慢醒过来,身上依然一片火热和疼痛,但头脑已经比之前清醒很多。宋子真一只手搭放在他额头,他轻轻把她的手拿下去,顺势望去,见她正趴在他身侧熟睡,旁边地上放着药罐和许多散乱的药包,心中有一丝感动。看看天色,这个时间应该要准备早朝,智秀他们一定还在四处寻找他。于是他硬撑着坐起身,带动稻草的声音惊动了宋子真。她迷蒙着双眼看着他:“你的烧还没有退,要做什么啊?”
“天要亮了,你也赶快离开这里。”
“哦——”宋子真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突然她反应过来,顿时从草堆上跳起,惊叫:“怎么,你要离开吗?”
昌辉应道:“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宋子真连忙阻止:“不行啊!我出去买药的时候,满街都是官兵,到处抓受伤的人呢!我连伤药都没有敢买,只买了退烧草药。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想好办法,城门一开就能带你出去!”
昌辉疑惑反问:“为什么,要出城?”明明城里才是他的天下。
宋子真看起来比他还疑惑:“你是盗贼呀?城里都是官兵的天下,难道你想被抓啊?”
昌辉唇角微扯,忽然轻轻一笑,原本苍白憔悴的面容仿佛一下子罩上一层光彩。宋子真凑近盯着他看了看,忍不住伸手又去摸他额头,嘴里嘀咕:“不是烧糊涂了吧?一直冷冰冰的人,这个时候忽然笑,很不正常。”
昌辉板起脸,偏头躲过她的手,站起身,整理好衣服,一言不发的走出茅草屋。竟然,他又笑了,利禄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一点想笑的心情也没有,刚才是为了什么呢?因为宋子真的毫不知情还是她那完全一边倒的热情和善良?
“殿下!”已经换上官服的智秀远远看见他,匆匆赶到他身边,有些担心地低声询问,“您还好吧?”
昌辉捂着腹部的伤口摇头:“没事,回宫吧!”
智秀见他面色十分难看,便知道他完全是在硬撑,赶紧道:“殿下稍等,我让人抬轿子过来。”
“不!”昌辉抬手制止,“那样太招人注目,趁天还没全亮,悄悄回宫,不要惊动任何人。上朝的大臣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智秀犹豫一下,只好同意。
宋子真看着昌辉走出去的背影,有些疑惑地偏起头,她从未见过心情看起来如此沉重的盗贼,也没见过相貌如此俊美的盗贼,更没见过即便身受重伤却还是那么贵气十足的盗贼,总之,昌辉好象应该是个很特别的人,难道这就是慧明大师不肯告诉她的原因吗?不过慧明大师也说了,要自己去发现才更有意思,那就跟去看看这个特别的男人是怎么一回事。下定决心,她便紧紧尾随昌辉,看见一个穿官服的男人注意到他的时候,她有点紧张,以为是昌辉被人发现了。不料,那人跑到昌辉身边居然恭谨的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此时天色已经放明,宋子真终于认出来那个穿官服的男人居然就是一直跟在昌辉身边的那个比昌辉话还少的男人。这究竟是什么时代啊,盗贼比官府的人还大吗?如果真是这样,洪吉童也不会死了吧?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奸细?恩,是奸细的可能还是比较大,在官府里安插自己的人手才方便行动,看来这个李昌辉做事还很有一手。
她正跟踪得兴致勃勃,忽然身后闪出一队官兵,当中有人大喊:“就是她,那个当凤簪的女人!”她惊讶的回头一瞧,指认她的是晚上那个当铺老板,奇怪了,不过是当了一支簪子,又没有犯国法,当事人也没空去告发她啊,这是怎么了?正想着,那队官兵已经追过来,她赶紧拔腿就跑。
昌辉和智秀听到身后的叫声,停下脚步,就看见宋子真仓皇地跑过来,智秀把手护在昌辉身前。昌辉猛然醒悟,在身上摸了摸,那个放先凤簪的袋子果然又不见了!一定是那个宋子真昨天趁他昏厥的时候偷偷拿去卖了。
官兵边追边喊:“抓住她!快追呀!”
宋子真虽然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不过被官兵追赶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跑过昌辉身边的时候,她看也没看他一眼,不想连累他也暴露。
昌辉想起临走的时候看见地上的那些药罐和草药,心里有些明白,宋子真一定是身上没钱才拿那东西去换了钱给他买来草药。看她被官兵追赶一路狂奔,料想这么跑下去,一定撑不了多久,如果被抓到的话,不小心把实情招出来,恐怕情形会很不利。因此低声吩咐智秀:“去拦住他们!”
智秀会意,走到路中,厉声大喝:“站住!”
那队官兵见忽然冒出个穿红色官服的人拦在路中,赶紧停下追赶的脚步。
智秀喝问:“大清早,大人们都赶着去早朝,你们却在这里大呼小叫是为了什么?”
领头官兵看智秀的官服,已经认出是个高级武官,赶紧下跪见礼,惶恐地回答:“大......大人,我们在追捕一名女子。惊扰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追的是什么人?犯了什么过错?”
“是......还不清楚......昨天丑时,那女子拿了一支宫里的先凤簪去当铺,当铺老板上报捕盗厅,属下怀疑是那女子偷窃。”
智秀想了一下:“这个时间不要大肆追捕,免得惊扰到其他大人,你们去吧!”
那队官兵忙收敛声息,匆匆撤走。
昌辉望着宋子真跑走的方向,无奈自语:“惹下大麻烦了啊!偏偏拿那个去当。”
智秀面带忧色:“现在该怎么办?那女子万一被抓......”
昌辉沉下眼眸:“只能把她暂时带到安全的地方,散朝后送她出城。”
“是,殿下!”智秀拧身朝宋子真消失的地方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