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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雪 ...

  •   穿过芦苇荡的轻烟,荷花湖中的圆叶簌簌,过路风摊在水面上平平铺开。
      伴着鸭声响亮,绕过飘着紫烟的淡竹林,小女儿天真无邪做派,一袭暗纹白衣,撑着暗线素伞正好奇的抬头。

      伞沿轻转转离了雨珠湿雾的嘀嗒,她也牵起嘴角,露出得眸子顿时亮起来,一脸满意地望向眼前的旧牌匾。
      路过的行人见了,顿觉天空中原本密集如鱼鳞的黑云好像也为此散开。
      有没携伞的行人甚至能慢下脚步贴着墙根走,不觉中鞋边与雨中或淡灰或嫩绿色的青苔擦过,似怕惊扰了与景色融为一体的安静可爱的少女。细雨蒙蒙本挑不出错处。

      “——神女祠。”
      小娘子缓缓笑开,边欣赏着那牌匾上阴刻的着墨边从怀里勾出一抹水色帕子,不顾那雨势,只是持帕拂去额上细密的水珠,而后便悠闲地靠在墙边。不像是要进去,倒像是在等人。她微微抬起下巴,视线就被雨伞遮住,被雨帘笼罩,索性不去看那天色,只是清亮的眸子总泛着雾气送来的水光。
      约莫半钟头内,她不紧不慢,只做了一件事——吃烧饼。
      想来这乙街热闹,平日祠内定是香火不断的,小女儿着罗裙绣鞋却丝毫不显慌张,只定定落在雨中祠前站着。
      周遭一切寂静,已造出与世隔绝的恍然,偶尔路过行人,却总还不能让那鞋移过一小步。不知为何,少女要等的人却是一直未来。

      冉风禾扬起不再明媚的笑容,想了想后恨恨地摔了帕子,咬定银牙,不,是不知何时顺来的银子,对准不远处的水坑砸了个响。不期没站稳,砸进了一人有淡淡麝香和松脂味的怀里。伞毕竟只是把普通的伞,掉在地上也不会有人心疼,冉风禾也不在乎。
      雨势变小了,就在方才。

      她愣了片刻,一双灵动的眸子就那么递了过去。两双眸子交汇,一个惊讶,一个无奈。那人身姿挺拔,低头暗以化劲推开她半米,却只顾着赶路。长腿跨长靴,男人都快走到墙根,仍未停留。
      “小郎君。”一声柔柔的呼唤使那人被迫停下脚步。寒松抬头看一眼墙面,不甘心地掰过身子来,用询问的目光看少女。

      实在不能怪寒松不解风情。他活了这么长时间,男人女人长得如何他从未在意。他在哪大人物们在哪,那位也就在哪。此时此刻,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缠上,他也不知该当如何。

      事实上,冉风禾也并不能被说成是一个黄毛丫头。她的脸上有些婴儿肥,却胜在弧度都自带可爱的气场,一双藏在发帘下的杏眼更是十分灵动,两弯峨眉被遮住更显乖巧玲珑,唯有低头的瞬间能看出狡黠藏于其间。
      冉风禾肌肤白净,神情可爱,倒并不娇小。即使与寒松这般高大的男子相比,她也只矮了半个头而已。
      “郎君可是不知方才撞上了妾。”递上半句台阶,冉风禾用她那张小巧无害的脸诠释着弱小与疑惑。她的脸上爬上一层烧云,与她的肤色相得益彰,愈发娇美动人起来。
      “…冉风禾。”寒松轻轻叹了口气,念出她的名字。“你可是声名在外。”
      寒松语气和缓,没有多余的情绪,像是在见老朋友般自然。然而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他们初次真正相遇。

      冉风禾怎么可能再让他说多余话,她早看出来这人油盐不进,甚至对自己的美貌无动于衷了。卯街的混蛋没敢来见她,她今天既然来,就得找人把银子赚回来。眼前这人就是生意啊,指不定还得是金灿灿的宝贝。
      “郎君啊,我看你仪表堂堂,除却这一身猥琐黑衣让郎君形色暗淡,可是有要紧事。我可以…”她语速极快,只是寒松反应更快。他早就在屋顶上纵轻功了。冉风禾只是拼命追在他身后,倒也没落下。

      “我素来最恨作奸犯科的小人…”冉风禾顿了顿,换了个方案,还是没拍自己的胸脯,转而拉向寒松的手。
      “你偷了人家的东西。”寒松一脸冷漠,避开她手上不知何时爬住的虫子。
      “那学问人的事,能叫偷嘛。”冉风禾撇撇嘴,决定先发制人。
      寒松见她话说的灵动,倒是懒得追问她,停了下来。

      “呦,倒地了。”冉风禾十分没眼色地蹲在人江府屋瓦上,可爱白净的脸上一副我是大爷的欠样。
      “这是你要我杀的人?”她上下打量着地下蜷缩着冒冷汗的江锦添。
      “不,他是我要杀的人。”寒松白她一眼,“你只要让天下人知道,此人并非忠良。”寒松的面色平稳。
      这天不知怎么阴沉沉的,总让人觉得有些暗淡。
      “你是寒松?”冉风禾抱抱胳膊,瞬间离他十万八丈远。“我可不想跟朝堂上的人打交道。”她想了一会儿,撅起嘴,忽又反悔,“得加钱。”
      寒松利索的把腰间玉取下,“这个先抵给你。”

      “妾先前怎么没发现公子您玉树临风,貌若徐公呢。小的真是瞎了眼。”冉风禾偷偷擦去她嘴角可疑的水迹,双手放光,捧过那玉环,好像捧着块烧饼。没错,寒松虽然怀疑这蓝田玉在冉风禾手里只是金灿灿,新出炉的烧饼,但也没忘了对空手套白狼的冉风禾的观察。只见她将那玉环与帕子混在一起使个障眼法,几个晃荡便收起玉环。
      寒松也笑了,“你不要这个?”他从自己腰间拿起不知何时打结的剑穂,将剑穂连玉环重新递给了冉风禾。

      冉风禾:“……”
      她逐渐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吼寒松,“寒松!”心中更是冒火, “我这不是怕你坑我吗!”
      “…是吗。”寒松大笑。
      他渐渐止住笑,“你们这些少年人还真是有意思。”
      “只卯街一家,别无分号。”冉风禾不知怎么的就蔫了,懒洋洋道。她攥着玉环,剑穂滑过素手,似是无精打采地掉入那隔壁人家的房子砸了人天花板一个大坑。那家人瞬间热闹起来,寒松看了一眼被砸出的大坑,并不关心她要做的事,看也没看这遭受无妄之灾的一家便转身向行府方向赶去。
      “冉风禾,半月后我再来寻你。届时还希望你——依言而行。”
      “小女一言,盖驷马难追。”冉风禾对着寒松的背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别来无恙啊。”冉风禾探头探脑看见寒松自顾自离远,当即踏破了对街隔家大户的房瓦,落在修葺整齐的院子内墙大笑,逼迫房内早已瑟瑟发抖的一窝子女眷交出前几天刚被她们揪出的贼人,拽起那人后揪着他就跑。
      “强盗啊!快来人!有贼,有强盗啊…”乱成一窝蜂的女眷还在对家丁吼叫,这时也不看哪个云鬓斜,钗环乱,只是互相勾扯住,一个也不让离开,谁也不肯让谁先走,好像慢一步就是自己遭殃。
      “你们也不差那点钱嘛!”冉风禾人跳上屋顶,顺手还塞了一锭——早些时候顺来的铜瓜子吊在房梁上。“能拿到就收下吧,算是给府上补天窗。”
      那年长的女眷气的不轻,抚着胸口倒也不敢骂,只是一起一伏大声呼吸。
      “我本来是想劫富济贫,顺便把你小子捞出来,谁知道你跑的比黄鼠都快,一下没人影了。”冉风禾笑得亲切。
      “要杀要剐,你说!”被她从银堆金府上揪出来扔在街上的大汉顿时嚎起来,大有不忿的气势。
      “光天化日之下…”
      “你…想跟我谈王法?”冉风禾又笑了,这次是给气笑的。

      她直接一脚踹在大汉胸口上,狠命捻了捻。
      “你也配。”冉风禾刘海飘动,眼神冷冷地扫过街上欲要看热闹的人,他们便远远避开,不去理这怪力女瘟神。
      冉风禾不禁想到,卯街的人就没如此做派,顿觉没意思。她松了手,骆驼似的大汉当即倒地,但她连一层灰也没溅着。
      “大家都是地痞流氓混混草芥,谁比谁高贵,啊?”冉风禾又给了大汉一脚。“现在能说了?非要我揍你才老实吗!说!为何不敢来见我。”她还打着素伞,脚蹬一双精致的白绣鞋,十分违和地吼向大汉。
      “卯街上的人。”大个子面露犹豫,肩头微缩,嘴角下撇。“今天是清场的日子,胜者有行如图,败者毛也捞不到。我莫名其妙拿到了那东西,为了自保把你供了出去。我可不想被那群疯子拆的骨头不剩。”他本是哼哼唧唧,不想理会冉风禾的殴打,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那你怂什么!敢做不敢当。”冉风禾没当一回事,狠狠地给了大汉一耳刮子。大汉皮实,泛着油光,看着很是结实,就是头上多了个滑稽的鼓包,其它伤不仔细看就很是看不出个名堂。
      “看看这是什么。我们为了活下去,去偷去抢去砸都无所谓。令达官显贵那些大人们感到如蛆附骨,如鲠在喉才是我们所擅长的。你和我说什么王道,被揍傻了吗。”冉风禾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将手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破布扁盒打开,其中的卷轴被展开,她笑得也愈发的灿烂。
      “因为我们穷啊。卯街上的人哪个不是活一天是一天。”冉风禾仰着头看天,却把喉咙暴露在埋伏着的人的视线下。
      冉风禾眼中有怜悯,面色却平淡。“大漠里开不出花,匪窝里生不出天鹅。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需要我将你打醒吗?”
      “你拿到了…咳…你居然真的拿到了行如图。”大汉摸着下巴,匍匐在地,有些恍惚,“给我!这是我抢到的!”
      “就这点能耐,那要你还有屁用。”冉风禾将行如图扔在地上,“他们快来了,你要是只是少了一层皮,明天照旧来祠门等我。我不喜欢旧的东西,别让我等太久。”

      “小流送我的平安符还在,她却没了,”冉风禾抚摸着胸前挂坠,垂下眸子。风拂过,鸦羽带过眼尾,明明拥有一双最纯净的杏眼,她的神情却有阴恻的一瞬。
      “这当是拜你们所赐。你将我们从青州贩过来,可曾想到有这一天。东镇是个好地方,你现在怕也得待在这,不怕…他们会帮你回忆起来的。”她将平安符收好,理理衣服,“那群疯子。”
      “你不也是那时候的疯子!”大汉眼里是血丝,眼下一圈乌,看上去很是缺精神,也只是冉风禾知道,他那是天生的。看上去眼皮耷拉,没甚精神,其实精着呢。

      “你再说一遍。”冉风禾杏仁眼泛着寒,突然失去了生气,她棺材一样板着面孔,顶着那副空洞的黑眸盯着大汉。
      “冉风禾你个妖女,你根本不长面容,谁知道你有多腐朽,简直和卯街一样令人作呕。”那汉子边怒声骂着,边抱头鼠窜。
      “你打肿脸充胖子不惜挑衅我挨揍就只是为了构陷我?你以为我不在,谁能保得住行如图。”冉风禾倒是没再发火往死里揍那汉子,只是也不想轻易放过他,猫捉老鼠般转着圈逗他逃蹿跳脚。
      “有朋自远方来,你自个儿招待吧。我就不奉陪了。藏污纳垢,你以为你自个儿追着舔的大人,还有几天的活路。”冉风禾在暗处的人下令阻止之前飞快的冲出了街厢,闯入又一片毫无希望,却宽敞明亮的大巷。

      “有一点他说的没错,我不把人命当人命看。我只是会比一般人显年轻一些,又不是真的不会老,至于吗。”冉风禾满足地啃向冒热气的烧饼,龇牙咧嘴地想,“呀、好烫!但还是记忆里的香味。小流也最爱这家店的烧饼了,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地,进来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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