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瓶与幼狮》三宅一生

6、第六瓶 像心狮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韩童学会了伪装；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他学会了独自在黑夜里舔舐伤口；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忘却了原来世界里还有另一个人可以倾诉可以展示脆弱甚至放任自己的溃烂于空气之中。今夜，满满的黑幕里没有半点星，可他和金小夫却跑到了顶楼仰望苍穹，似乎不这样，便没有勇气把自己的伪装，伤口，还有脆弱和溃烂倾诉给身边的这个男孩。当这个男孩在他最无望的时候来到身旁，并回答说“因为不想放你一个人”，当他哭了男孩却还安静的凝望的时候，韩童决定任性一次，把心里的淤积开出一点豁口，等小溪潺潺流淌。

　　“所以你等他六年啊……还真不像你，童哥。”金小夫的眼隐在有风吹过的昏暗里，让人看不清。“是啊，我知道。大学时以为就是爱了。可这么多年，把感情抻的这么长……总觉得已经抽象了。”韩童喝了口啤酒，眼角处有干涸的痕迹。“可他不值得你等。”说这句时，金小夫转过头来，专注地看向韩童。似乎在等一个答案，比如……“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似乎又不是那么贴切……“总是会觉得习惯了。看他用一切手段向上争取，或者是向他的父亲妥协。说到底，爱情总是最不实际的一个，所以会被最先抛弃。”“放屁！每一种感情都有他自己的内容，不是哪个比哪个轻薄或者无聊。爱情不是你说的这样，不该是因为什么而被抛弃。是应该即使怎么样也要争取。如果不是，那就是根本没爱。你让自己以为爱了，不过是狗屁，浪费时间。”小夫站了起来，捏扁了手里的酒罐。可背对着韩童不肯回头。他不肯让韩童看见他眼里委屈，还有抿住的嘴止不住的颤抖。他说给眼前的人听，也说给自己听。看到韩童这样，他好心疼。想说这是个男人，还是个并不在意自己的男人，可看到这个男人失意，却又产生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要放弃他的念头。诡异么？金小夫觉得此时自己诡异的却很忠于自己的心。原来我的心，一直一直都是在这里的。不肯放弃这份喜欢，也不肯放任韩童孤独的像个瓶子。冰冰凉凉，永远不知道喊疼，也永远不知道冷热，看起来机关算尽，其实傻得冒泡。

　　“小夫呐，”韩童也站了起来，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我知道什么是爱请。可有时看着崔振予那样，我又觉得无所谓了。诶，别误会，可不是说我爱到深处无怨尤，”看到小夫突然悲伤的脸韩童下意识地解释“而是，我知道人各有命。他也便就是这种命，被权利和传统奴役一生的命。看着，我都替他累。会难受是不可避免的，就像今天。我总是想要跟他桥归桥路归路，可看着他偷偷摸摸来找我求我，又于心不忍。一来二去，最后受伤的却是我自己。”“哥……”小夫哑了声，一把抱住韩童，紧紧地“别再为他受委屈了，你明知道你们那不是爱，至少，不是让你快乐的爱。放弃吧。”韩童的肩头开始轻轻颤抖。干涸的夜晚又似乎有了些湿润，细细密密飞起了雨，把什么掩盖。“嗯。”他轻轻点头。不知这是第几万次想着要重新生活，可他知道唯有这一次，是真的要了。因为这一次，他得到了来自身旁的力量，还有暖暖的怀抱。

　　清晨时分，金小夫闻到了煎蛋的香气，一个高蹦起来冲进厨房。果不其然，某人肿着个桃儿眼麻利地做着早餐。“早啊。”韩童露出小白牙笑了起来。金小夫只觉得阳光折射在上面，会发出“叮”的那样一声，闪耀极了！有点别扭地说“庚，童哥，早。你睡的，好么？”“好呀，想着你，的话，我睡得很好。”韩童贼兮兮地笑着，小夫红了脸。真是，一大早就欺负我，一点哥哥的样子都没有。哎，不过算了，我就喜欢他没有哥哥的样子，让我心疼。

　　吃饭的时候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金小夫紧张的缩了回来。反观韩童，人家悠哉悠哉地又捡了片面包到盘子里，大快朵颐。“喂，你果酱吃到脸上了。”韩童责怪，顺手，就替小夫抹了去，顺嘴，就舔了指尖品尝从人家那里揩来的果酱。“轰”——小夫熟了。像蒸熟的包子又像煮红的虾子，姓金的小弟动弹不得，被叫做韩童的捆仙绳捆的死紧而不得逃脱。

　　“喂，醒醒！”大云打了个响指，金小夫茫然而视“哎？大云哥？”“哇靠，不是吧。你这样魂不守舍的我可是怕韩童会后悔，再把你扔给我们生活。”一听到‘韩童’二字，小夫脸立刻紧绷起来，大云见状赶紧打趣“说着玩的呢，你是他最新栽培对象，怎么可能不要你。别紧张嘛。”“对象”，“要你”……一个个美丽俏皮的字眼把小夫的世界装点的幸福无比，就差粉红色的泡泡吹来吹去。“别管他，他谈恋爱了。”韩童头也没抬，插了这么一句。嗷嗷嗷嗷！童哥，你终于发现我坠入爱河了么？那么，你也是么？“也不知哪个女的这么倒霉。”韩童又补了话。“……”小夫的小泡泡破了，稀里哗啦，掉下来就跟打冰雹似的，砸的他一脑袋的包，好疼。

　　午间休息的时候，韩童绕到小夫的办公桌前，凑过去一张笑意盎然的脸，轻声问“一起吃饭？”金小夫面瘫着点了头。唯有红透的脸颊泄露了他雀跃无比的内心。这还真是怪事，大云兀自纳闷。什么时候，两个人这么好了？

　　就像老天总是标榜的那样，没有什么会是十全十美。今天唯一也是最大的污点便是下班后那个莲花马脸源公然在单位楼外等韩童，引来无数窥视及猜测。韩童在看到那个发光体的时候心里挣扎了下。毕竟，于崔振予，这已算迈出一大步。之前的我们只属于夜晚。可于我韩童，我的整个生活与未来，这才是芝麻大的一小步。甚至，也许称不上是步。那个人一直一直只是站在那里，而我一直一直向前奔跑。我们的感情已然变了味。或许他还有依赖，我却已经失去了信心。这样想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却叫身旁的小夫看的胆战心惊。“哥……”他拉住韩童的袖口，死紧死紧的，不肯放他离开。而韩童却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郑重的说“有始有终，小夫。你等我。”仅仅这样一句，金小夫便放开了手。就像中了蛊，没有原因，只是听话。后来的后来，小夫有时会想，如果韩童不曾回来，忘记他曾承诺的，他也会一直等待。等到有一天，那个叫韩童的会有一闪念想起一个男孩叫小夫，猜测，他是否还在等待，然后，一笑了之。他也无怨尤。好在，是夜，韩童回来了。

　　他一身是伤，瘫进了沙发里。金小夫想碰又不敢碰的着急着“我靠，那家伙打你？”韩童一歪脑袋不满地回驳“MLGB，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打我？明明是我打他！”韩童闷着头唔噜唔噜地描述他的神勇，金小夫从上至下好好地看着他。分明一幅斯斯文文的身体，甚至有些瘦弱，可内里却蕴藏了巨大的能量。不肯说累，不曾喊疼，总用随便的表象掩饰自己的脆弱。当他愤怒时，他会眯起眼睛却左顾而言它；当他不满时，他会低下头抿住了嘴傻笑；当他嫉妒时，他会满口称赞可是却咬着嘴唇；当他难过伤心时，他也只会说没事可以我很好……原来，我已经这样了解他了。金小夫的大手抚上了韩童的头发，一下一下，温柔地摩挲，让韩童很想哭。他扭过头，眼里噙着泪，可嘴角绽着笑，有气无力地吼道“滚开，别把我当小孩！”乃至于之后人家小夫帮他擦药，他还嚷嚷呢，说什么“我自己来”“你哥我也是从小打到大”“不信看看我肌肉”。却又疼得直哼哼，想叫出来又拼命看小夫眼色，十足十的小贱孩儿。

　　“我第一次看他这么愤怒，却也只是愤怒，并没有我俩以为的多伤心。”“谁俩？”“我，和崔振予。我们都以为自己挺在乎这份感情的，到头来，不过是在乎用过的时间和付出的心血。呵呵，这样挺好。这就算完完整整画上了句号了。舒服！”“……你不难过么，童哥？”“难过啊，总是有一点儿的。不过，还好有你在。”韩童轻轻拍了拍小夫的肩膀，满眼的感谢。金小夫的心从平地忽的一声窜上了天。被拍过的肩头热的发烫，似乎已有青烟袅袅。即使只是感谢，他却已经知足。

　　之后的几天，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就像韩童说的，你连我爱男人你都不在乎，我还有什么不能向你敞开的？瓶子一旦认准了你，便是终生的。他把自己打开，让宽广的心来接纳你，然后再合上，只有你，是自己人。金狮子沉浸在这种认同感里，幸福的每一天都似乎在云里浮游。李云生看着这样的两个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认识韩童不多不少四年。说第一句话是在一天之后，而第一次相约是在一年之后，而至于分享秘密，他不知用了多少时间等待，等待韩童肯吐露一点真心给他。也许有过，也许没有，其实他并不是很计较。他知道这就是韩童，热闹的跟你狂欢，然后孤独的守护自己。不曾为谁打开，也不曾因谁紧闭。似有若无的站在那里，却永远只是远观，触碰不到心跳。这样的韩童却笑的如此明媚，对着金小夫，李云生以为自己眼花。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无奈，无论他为了谁，能够开心就好。像个孩子一般天真的韩童，真好。

　　被瓶子接纳的狮子志得意满，剔牙道：这场仗，我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