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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 124 章 ...

  •   眼前是玄鹤,还有阿岱。

      “主子……你终于醒了。”阿岱躬身上前,喉咙发颤:“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两天……了?”

      “是的。”玄鹤接道。

      檐下有淅淅沥沥的雨滴声,王隐茫然朝窗外看了一眼,想起什么,可是他不敢问,喉结上下滚动,眼神颤抖,只问:“叛军?”

      玄鹤道:“叛军已除,永昌王在围剿下抵死顽抗,最终自尽,李琛被捕。皇宫内也有几次暴动,都及时发现,被蒋公镇压。你们坚守的南城门大获全胜,只有东城门元兴祖身受重伤,在昨夜重伤不治,离世了。”

      “离世了?”王隐忽然握紧了手掌,仿如肝胆俱裂般疼痛地蜷缩起来,“不,不可能,他不会死的!”

      王隐扒着床沿就要下去,却一头栽到了地上。“主子!”阿岱急忙扶起他,却一把被王隐推开:“溦之不会死的,我要见他不要拦我,不要拦我!”

      “王兄!”这次被玄鹤紧紧按住,扶住到床上:“林溦之没有死,现在杜衡守在那里。”

      王隐双目赤红,听到这句目光闪了闪,瞬间转悲为喜,依然挣扎要下床:“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我要去见他!”

      “主子!”

      “不要拦我!”王隐跌跌撞撞鞋子都未穿,推开门往外跑,意外的是这竟然是吴府客房,隔壁就是林溦之的寝院。

      天还下着雨,阿岱撑着雨伞任王隐赤脚踩在石板路上,正巧杜衡从屋内出来,面色凝重,一抬头王隐就从雨中跑来,扑到他面前:“杜先生,溦之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还好,”杜衡扶过他:“那一箭被刘丰明削偏,没有伤及心脏,如今箭已拔出,暂无大碍。”

      “那我进去看看他。”

      “你现在还病着,不能进去。”杜衡拦住他,抬手招来阿岱:“你主子现在还病着,身体虚弱,不能吹风淋雨,你赶紧把他扶回去,给他熬一碗姜汤。”

      “不,不,”王隐哭求,“杜先生,你就让我看他一眼,远远地看一眼。”

      “王相,”杜衡打断:“溦之是你重要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学医一生,若是再救不活自己的朋友,此生无颜再从医。你放心,交给我。”

      可是王隐根本无法放心。他喝了药,便让人在林溦之门口搭了一个简易的防风篷架,日夜守在这里,谁劝都不走。朝堂上的人来,一个也不见。到了第四天,杜衡终于肯让他进去看一看。

      这一见,再也不肯出来。

      躺在床上的人再无战场那日风华,短短几日脸色苍白,眉骨深陷,双唇没有一丝血色,重伤引起的高热让他身体又很烫,可是这样的烫让他更加了无生气。

      王眼塌了肩膀,俯身倒在林溦之身旁,轻轻抚摸林溦之的脸颊。
      窗外是淙淙暮雨声,雨水的湿气浸入屋内,也浸透了王隐的嗓音:“你已经第三次离开我了,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一点都不在意我?”

      “你要是真的离开了……让我这一生该怎么过?”王隐趴在床沿,听着林溦之微弱的喘息,这样的气息让他熟悉,也让他心酸。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吴叔端了一碗粥走了进来,还没有递过来,王隐就摆了摆手,吴叔无奈放下碗,又拿起桌案上的木匣递过去:“王相,那日林公子说让我把这木匣交给你,里面还有一封信。”

      王隐微怔,坐起身,接过木匣,打开先看到一幅画卷,画轴半露,王隐认出这是他曾丢的那一副。

      那一场病中的陪伴与安慰不是梦,那是真的,林溦之真的来见过他,陪着他,哄着他吃药……

      王隐颤着手指打开信封,寥寥数语,竟是安排后事:‘所有银钱田宅尽归王隐所有。所求不过带林镜与方皓回甸南老家。另将画与玉簪与林镜合葬。
      谢兄长。’

      兄长……
      兜兜转转,竟是他兄长。
      脸上的泪水无法遏制地往下落,王隐泣不成声。他拿起那支断裂的玉簪,它被林溦之捡起,用白金镶接,完整如初。
      他曾渴望的破镜重圆,早已经实现,林溦之从来没有放弃他……
      可是这个深爱着自己的人,到最后,竟然只能以兄长相称。

      他到底是有多绝望,才会走到这一步?

      王隐握住了林溦之的手,把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着:“溦之,我发誓,此生无妻无子,永不负你。”

      朱窗半开,秋雨霖霪,一声一声敲打着竹叶,听上去凄凉,凄清。纵是英雄,也经不起多次的风吹雨打。
      王隐把锦被裹到了林溦之的下颌,怕他冻着,又怕他听不见秋日的风雨……

      秋雨在黎明时分停了。

      这几日的皇宫也是波澜四起,圣上在最后一刻才知道永昌王要造反,惊滞的久久不能语,反应过来后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躺在床上无力地道:“永昌王他死了……他选择自尽都不肯与朕谈一谈……”

      玄鹤侍立在旁,默了默道:“皇叔犯下大错,是他无颜面对圣颜,才以死谢罪。”

      圣上喉咙微颤,只有一声一声的叹息,玄鹤本想继续宽慰,结果床上的人忽然坐起来,瞪着他:“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瞒着朕!”

      玄鹤慌忙下跪:“儿臣是怕忧心,怕父皇圣体——”

      “好了!起来。”圣上道,看着他目光似气非气,似赞非赞,默了一会道:“这种天大的事,你就这么自信自己担得了?”

      玄鹤垂目道:“儿臣身后是父皇提拔的将士宰相,他们担得了。”

      圣上牵了一下嘴角:“你比朕厉害,不过半年,朝中大臣尽皆倾附于你,拿下造反者不过仅用半日,朕都未必你有这个计谋。”

      这样的夸赞意味太复杂,在玄鹤听来几乎是毁灭的信号!他顿时脸色惨白,脊背紧绷。

      虽然他年幼时不曾参与权斗,可也知他父皇性情冷酷无常,对权力的掌控极尽提防。这也是他不谋太子位,一再辞让圣上退位太上皇的原因。
      而这次为永昌王一事,完全切断了圣上对外的消息。这样的欺瞒虽是为的身体考虑,可这也是欺君!

      圣上半晌没有听见声音,转头看到儿子脸色发白,才转了话茬:“听说王隐亲自上了战场?”

      “回父皇,是。”玄鹤想拭掉头上的冷汗:“永昌王提前了计划,王相始料不及,重新部署,为安抚人心亲上战场。四大城门中东城元将军战死,其余皆大获全胜。另有侠义之士横剑相助,万人之中取敌人首级。”

      圣上点点头,忽然又咳嗽起来,高内侍一直在他身后轻抚他的后背。

      “你去安排吧!”圣上摆摆手:“该封赏的一个也不能落下。”

      “是。”

      “朕老了……”圣上缓缓躺下,仿佛自言自语:“是该找个时机安排传位仪式了……”

      时至申时,封赏的诏书本来只需两名内侍来,可是最近大街小巷都在传那个‘天神降临,万人取敌首’,连官员们都好奇起来,玄鹤为了见他王兄,官员为了拍一拍马屁,外加身后跟从的侍卫,浩浩荡荡二十多人统统入了吴府。

      吴府在这之前已经遣散了仆从,如今只有寥寥几人,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竟都吓得呆滞了,被官员呵了一声才知道去后院叫王相。

      王隐被吴叔拉扯时还生气,死活不跟出门,直到一群人喧嚷到内院,王隐才怕惊扰到林溦之关门独自听旨。

      两名内侍手捧圣旨,掐着嗓子似的念完封赏后,王隐无动于衷,吴叔却在心里激动,他的主子封了忠清侯,赐百里地,食邑三千户,从此是官家人啦!

      王隐同样也升爵位,食邑三万户,良田珍宝,彩缎蟒衣应有尽有。他面上却无一丝喜色,只跪不受旨。

      一群人尴尬地看着他,好在内侍圆了场,替璟王把王隐扶起来,再次把圣旨递给他,王隐却后退一步,直截了当对玄鹤道:“殿下请收回,林公子是不会做官的。”

      玄鹤道:“王相并非忠清侯,一切应该问过他后再做定夺。”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无需再定夺。”

      玄鹤咬了下牙:“王相以什么身份定夺他的事?”

      王隐似乎想了一下。

      “你该去上朝了。”玄鹤面无表情地提醒。

      王隐道:“臣身体仍未恢复,请殿下容臣再休息几日。”

      识眼色的内侍已经把圣旨丢给侍立一旁的吴叔了。

      吴叔还懵滞着,他这一生都从未见过这么多官员,更没有想到会见到未来天子,一直紧张忐忑地侯立着,手上忽然一沉,多了一道明皇的圣旨。
      他想到王相的话,一时丢也不是,拿也不是,只是不停地打着哆嗦……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来,却连忠清侯的面都没有见到,几句马屁话更未能出口,全被拒之门外,王相还没有给他们好脸色。

      这些人走了之后,吴叔才回魂似的追上来,捧着这个对王隐哭道:“王相,这个……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王隐道,“随你!”他刚跨进屋,又传来吴叔的呼喊:“王相,王相!”

      “我都说了,随你怎么处理!”

      “不是,是王夫人来了。”

      王隐一愣,回起身,下了两步台阶,亲自扶母亲走进了屋内。

      连绵多日的阴雨今日终于放晴,日光透窗而入,房间却无一丝暖意。

      王夫人坐在床头的一把檀木椅上,揪着手绢,面色半悲半涩。

      王隐忽然撩起衣摆,朝王夫人跪了下去:“母亲,请允许我陪一陪林溦之,至少……至少等他醒来。”

      王夫人没有答话,望着床上躺着的人,眼圈一点一点地泛红了,“这是几天了?”

      王隐道:“第五天了。”

      “都五天了还没有醒来……太医怎么说?”

      “杜先生说他心绪沉重,意志消沉,求生意识不强,所以……”

      背光的床头光影朦胧,幽光映入王夫人通红的双目,照亮了那一星慈泪:“这孩子……这是在惩罚我。”

      王隐微怔。

      “是我不让你们在一起,他恨我,想让你也记恨我,他选择去死,想让我余下几年都活在愧疚自责中。”

      “母亲,”王隐道:“林溦之不会这样想的。是儿子没有做好,是我没有保护好方皓,是我答应他的事,一件也没有做到,他把他的伤与痛全都藏起来,不对任何人讲,他对我心灰意冷……”

      “总归是我先伤了他的心。”王夫人拿帕子擦掉眼泪:“其实那日……我看到方皓冰冷地躺在那里,那么活泼的孩子忽然就没了,我就已经决定不再管你们了,只要你们都能好好活着,可是他……他竟做好了打算,他告诉我要带方皓回家,可是竟然狠绝到去死……”

      光线有些暗了,风从窗棂吹进来,无端灭了一盏烛火。王隐起身燃上。

      “王太平,”王夫人站起身,在他背后轻声唤:“等溦之醒来,你们就一起给我尽孝吧!”

      王隐挑灯的手忽然凝滞。

      “我知道,因为那些传统规制我一直强迫你,你也不快活,每天看着你规规矩矩地尽孝,我儿是还活着,却像是死了一样……”王夫人声音凝噎:“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如果我放过你们,就能有两个儿子了……”

      王隐还怔愣地,恍惚地转过身,眼睛还迷茫地望着母亲,却像是突然亮了起来,眨了又眨,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竟突然朝母亲下跪,‘呯呯呯’连磕三个响头:“谢谢母亲,谢谢母亲,谢谢母亲成全!”
      又奔赴床沿,喜极而泣:“溦之,你听见了吗?母亲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你快醒来听一听,母亲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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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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