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画（短篇言情）》痴我罪我

1、第一章

　　我有一个我与举案齐眉的相公，说是举案齐眉，但他其实并不喜欢我。

　　今早我将府中最后一个值钱的东西当了。我相公快死了，我望着不真切的天空在心中喃喃道。

　　好像要落雨了，我最后看了一眼门口的石板路，转身径直走进了书房。相公已经许多日不曾踏足这里，自他卧床不起后便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端详面前这幅美人图了。

　　我轻抚上画纸，指尖传来画纸不平整的摩擦感。画上的人是谁？我曾经在心中疯狂地好奇过。

　　我并非活人，死后只剩一缕孤魂附在画上，我睁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相公，借着院子里的月光，我透过那双清冷的眼看见藏匿其中的痴迷。

　　他喜欢画中的女子，我一眼就明白了。

　　我没有生前的记忆，可往后与我相公相处的点滴我都记得十分清楚。

　　我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的样子，那时我刚从画中出来，还没有适应双脚触地的实感，他路过书房见我就要摔倒慌忙之中却不敢逾越丝毫，他俯下身来，用身子拖住了我，我瞧着额间的细汗，觉得十分有趣，现在想来其实不过是因为我心中欢喜罢了。

　　他问我有没有受伤，却不曾过问我姓甚名谁，从何处来，为何会在他府中徘徊。他不问，我便也不提，只让他唤我苒苒。

　　自那日起，我与他出入书房，研墨写字，这才发现我竟然不会写字，那一撇一划在我的笔下如同鬼画桃符，入不得眼，他笑我，我便将笔一搁，闷声找了本书愤愤坐下，书中的字我看不懂，准备了许久的一眼偷瞄还被他逮住了……

　　至今我都很想回到那时的日子，至少那时他还能同我说说话。

　　后来，我们成亲了，其实他同我说要娶我时我眼中的惊喜并不完全真切，因为我知道这其中的原由。

　　书房中那画上的女子，同我的相貌分毫不差。

　　我并非正室，却被我相公从正门风风光光地迎进去了。

　　我坐在床榻上，手指在袖中暗自纠缠，仍能从红盖头的缝隙中窥得屋内烛光点点，他将我的盖头挑下来，我见他眼神迷离，不知是被酒醉了眼还是被烛光烫了面，他痴痴地望着我，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转过身去，取了两只酒杯斟满了酒递到我面前，我轻轻笑着接了过来，不敢再看他的眼。

　　我嫁给了意中人，往后几十年我便可与他日日相作伴，红鸾帐之中，我挑起他鬓边一缕发丝问道：“书房里的那幅画是何人所作？”

　　相公忽而看向我，“是我所作。”

　　“画中女子是谁？”

　　“是我心悦之人。”

　　脸上渐渐爬上了一层绯红，我笑问道：“画儿好看还是我好看？”

　　相公低眉道：“自然是人比画好看。”

　　后来我才从别处听说那画中女子的身份，女子名唤谢漫，是城中富商之女，她与我相公从小便结下了娃娃亲，可待相公考取功名回城之时，她已香消玉殒。

　　谢漫的死有许多种说法，有人说她心上人并非状元郎，不愿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他于是投湖自尽，也有人说她被人下了蛊，三更半夜神志不清地投了湖。

　　坊间传闻数不胜数，真相如何早已不得而知。

　　每每思及此我心中都会划过一个想法：我……会是画中之人吗？

　　我没有记忆，生前之事于我而言是一片白茫茫，唯有“苒苒”二字记得甚是清楚。苒苒……这两个字与谢家小姐有何渊源？我又为何会附身画中？

　　我不愿再想，手指倏地从画上离开，快步走出了书房，路过前门时忽见一苦行僧立于门前，他手中挂着念珠，身着褪了色的袈裟，可与其对视的一眼，我心中却莫名泛起一阵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