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枷》表里澄澈

26、神女重回

　　风悔峰上。

　　邵尘独自一人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山上，很冷，但他却感觉很舒服，还是当年的风，人，却已不是当年的人。

　　他离开了三年，这三年，自己成了孤魂野鬼，师父成了剑下亡魂，大师兄成了众人唾骂的师门逆徒。

　　“师弟，欢迎回来。”

　　上官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邵尘转过身去，做了个揖，道：“大师兄。”

　　“谢谢你，还肯叫我一声大师兄。”上官时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却有着十分的心酸。

　　“我相信大师兄的为人，也相信大师兄绝不会做那些事。”

　　邵尘记得在他刚到风悔峰时，一直是上官时带着他。他从小争强好胜，常常会惹出一些祸端，也是上官时帮着他摆平。他自然相信上官时。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回来的路上怼夏语冰的那句话。明明自己也是那么相信上官时，为什么偏偏看不惯夏语冰相信他呢？

　　是嫉妒吗？是不甘吗？他突然感觉自己很可笑。

　　“大师兄，杀害师父的人到底是谁？你说，我就信你。”邵尘问道。

　　“是仇不德。”上官时道。他说话的时候避开了邵尘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月。

　　两人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在山头立着。一个是山间利石被磨了棱角。一个是清风明月被蒙了尘埃。

　　三年，真是世事难料。

　　——

　　一座古老而精致的建筑默默地端坐在苍云山。

　　古旧的柱子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坚硬而宽厚的台阶却依旧在诉说着那充满汗水与荣耀的过去。

　　这里就是苍云门的祖师祠堂。历代掌门在这里安息。他们都已作古，默默地注视着这个门派的兴起与衰落。

　　守着他们的只有一株古树和一个老人。古树名叫冥灵，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春去秋来，生生不息。

　　此刻，树叶纷纷落。

　　扫地的老人年近古稀，然身形矫健，步履轻快。老人一身僧衣，竟是佛道中人。

　　邵尘慢慢走近这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他虽然走得很慢，步伐很轻，却依旧踩碎了地上的落叶，弄出了声音。

　　“小兄弟，你来这儿是来帮贫僧扫地的呢，还是陪贫僧说话的？”老人转过身，对着他说道。

　　邵尘笑了笑，走上前，行礼，说道：“晚辈邵尘见过前辈。若是前辈这里还有一把扫帚，晚辈自然乐意帮忙。”

　　“就这一把，贫僧不扫了，给你吧。”说罢，老人就把手中的扫帚扔给邵尘。

　　邵尘接过扫帚，开始很认真地扫地上的落叶。

　　一旁，老人在地上随意地走着，脚下生风。不过一会儿，一大片地的树叶便已乖乖地围成了一团。

　　“前辈好功夫！”邵尘赞道。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老人坐在石阶上，悠悠说道，“百年光阴须臾过，在山上的时候，时间似乎变得更慢了些。一个人，一棵树，几个孤孤单单的牌位，是真慢啊！小兄弟，你叫什么？”

　　“邵尘，和光同尘的尘。”邵尘一边扫地一边说道。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他转过身来，问道。

　　老人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振了振衣袖，站了起来，说道：“贫僧法号念慈。至于这俗家姓名，我忘了。”

　　一阵大风吹来，树叶纷纷而落。红叶漫天卷地，如同夕阳下的晚霞，璀璨而又短暂。

　　邵尘闻言，便也没有再问，低下头继续扫地。有些时候，忘记其实是一种选择，是自己对内心的选择。他明白的。

　　念慈看了看少年，转身走向祖师祠堂。他身后一场风平地而起，卷起落叶在空中飞舞，也卷起尘土在天地间遨游。

　　尘烟笼罩着扫地的少年，也遮住了年老僧人的眼睛。

　　当邵尘放下扫帚，离开祖师祠堂后，他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他熟悉，但是当快要进去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害怕。

　　他害怕进去，害怕面对夏语冰。但是他又真的想去见见她。可如果真的进去，又要说些什么呢？他不知道，他想过离开。

　　只是如果不进去，以后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再见了。

　　就在邵尘鼓起勇气准备敲门的时候，他听到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躲了起来。

　　来人是上官时。

　　看着上官时走进房门，邵尘默默地走了。他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很轻松，也很孤单。

　　一弯残月冷冷地挂在天空，洒下凄凄惨惨的月光，照着孤孤单单的人影。

　　在他带着弑神剑准备离开苍云门时，他回头贪婪地看了一眼。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注定将永远离开这里。

　　这一去，便是真的后会无期。

　　或许真的是命运弄人，弑神剑的封印如今除了掌门也只有他能解开。

　　当年，邵庆作为掌门最信任的人，是除了万归一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弑神剑封印如何解除的人。

　　而他，却在阴差阳错中学会了解除封印的法术。

　　再见，苍云门。他默默说道。这一去，他将获得自由，却永远也无法回到他最想回去的地方。

　　从此天高地远，他又该去哪儿呢？

　　第二天清晨，一个消息传遍了整个苍云门：弑神剑丢了。还有一个消息，便是，邵尘失踪了。

　　似乎答案呼之欲出。

　　几天之后，有人传来消息，说是上官惊鸿要带着弑神剑去妃云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

　　这一次，管易主动请缨：“掌门，让我去吧，此次事关重大，我怕孩子们办不妥。”

　　万归一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一次，由管易带着夏语冰、上官时一块前往妃云山。等他们到达妃云山时，上官惊鸿他们还没有到。

　　羽毛一般的花瓣在空中飘散。雪白，梦幻，唯美，脆弱。两只鸟儿站在枝头，似乎在吵架。

　　夏语冰走上前去，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发出笑声。

　　上官时见状，走上前问道：“你能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听得懂啊。”夏语冰转过头，说道。

　　看着上官时疑惑的表情，她又问：“你们都听不懂吗？我还以为所有人都能听懂呢。”

　　管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不一会儿，好像听到有人来，三人立刻埋伏了起来。

　　不料，上官惊鸿竟只带着一个人前来了这里。那个人，夏语冰和上官时都见过，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

　　那个人就是萧林彤。

　　只见他们拿出了弑神剑，弑神剑周身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如同鲜血在燃烧。

　　它缓缓飞向了雨霏洞。

　　就在弑神剑与雨霏洞口那个图形相合时，忽然一阵狂风卷地。

　　夏语冰感觉洞内有一种力量在吸引着她。她被吸了进去。洞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是静，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一个人的声音平地而起：“夏语冰！你还记得青云和扶摇吗？”

　　她当然记得。

　　当初她还曾有过一个愿望，她希望带着千千万万这样的孩子们去到他们能够真正飞翔的地方。

　　但是似乎她有些忘了。或许也不是遗忘，而是没有那么放心上了。事不关己的时候，总是容易遗忘与放淡。

　　忽然，画面一转。

　　面前是一片冰天雪地。夏语冰突然感觉自己好冷。她看了看自己身体，却意外发现自己此刻竟是只穿着单薄的几件衣服。

　　而且她感觉自己，变矮了。她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小手，这才意识到，她不变矮了而是变小了。

　　此刻的她外表来看只是四五岁的孩子。她感觉自己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伸出手向后摸了摸，绒绒的，柔软却又很坚硬。

　　是一对翅膀。

　　夏语冰看到有一群人向自己走来，他们带走了她。她被他们扔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小孩。

　　他们都有着一双翅膀，却被关在了这里。他们脖子上都套着一个锁链，栓住了自由和尊严。

　　他们就在这里，像鸡鸭一样，被喂养，被宰割。如果不是母亲，也许她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吧。

　　一阵大风吹来，一切如旧。她的面前又是一片黑暗。这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折翼的天神终将回归九天，而你，就是带领他们回去的那个人。

　　夏语冰听到之后，不禁一怔，问道：“那我该怎么做？”她虽然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人所要的到底是什么，但她决定帮助他们重新飞起来，也是帮助自己。哪怕是陷阱，她也愿意跳下去。

　　她只能问这个黑暗中的声音。

　　“神女当年一死以救族人，如今，她终于苏醒。”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神女，你是说，我需要找到神女。”夏语冰喃喃，又问，“她在哪里？”

　　“她就是你。我还会帮你的，但如何做，还是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

　　那个声音消失了。黑暗的世界再次变得寂静。似乎一切都没有出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但她知道，这是真实的。

　　我该怎么做？夏语冰问自己。

　　她在洞里转了很久，却依然没有找到出口。一片黑暗中，她感觉自己成了瞎子。

　　摸索着，她忽然一脚踩空。身体在飞速下落，越来越快。她感觉一切法术在这个洞里都使不出来。

　　耳边，空气在哀鸣。她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