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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街市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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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瑶要“嫁”的东昌皇子,却比她整整小了三岁,据说还是其父被人陷害中毒早产生下的,先天不足,直在宫中养到十岁才能下床走动。东昌女帝怜他幼年丧父,又如此娇弱,等他成年,便立意为他找个能“嫁”入皇子府的妻主。
谁知东昌女帝这边才动了念头,那边便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苏瑶身份地位自然绝不会辱没她这爱子,不过苏瑶那声名远扬的“服妖”之名还是令东昌女帝颇为踌躇。东昌虽在东隅,消息却还算得上是灵通,除却“服妖”之名,甚至还有说苏瑶有磨镜之癖的传言入女帝耳中。
不过事既至此,已不是她能决定的了。苏氏华国国力强盛,威抚四境,苏氏女帝发了话,便是她要“嫁”女儿而不是她东昌女帝要“娶”媳妇了。她并无选择的权利。
所以即便东昌女帝先便对苏瑶这个媳妇不甚待见,又早有成见在心,苏瑶那踏雪宝马拉着的华美马车还是一路顺畅地入了东昌境内,在京中华国驿馆安顿了下来。
入东昌境内,苏瑶心情大好。
在驿馆歇下次日,便微服简从上了东昌国都最繁华的大街。
东昌地处东方临海,人情风物都与华国大不相同。
苏瑶一身墨绿衣裙为底,外覆银狐裘的招摇打扮,在东昌大街上竟也不曾引起太多注意。
身为女子,光明正大地逛街购物,甚至和摊主为了几文钱磨上许久,却是她在此时被人注目的原因。
苏瑶毫不在乎,压抑了许久的购物欲一并爆发出来,东挑挑西拣拣,直到身后跟着的两个暗卫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来帮她提袋子,才向一家装饰甚为华美的酒楼走去,准备休息一番再战。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身后突然一片惊叫,竟是一辆笼着黑银二色厚缎的马车,一路不顾行人地疾驰而来。
“殿——”身后的暗卫因相隔甚远救之不及,不由急切地出声,不料话音未落,就见苏瑶一个旋身,便轻巧地避开了马车的来势。
不过她的脸色却在回身刹那由轻松变得凝重。
原来马车眼看就要撞上一个呆立在道中,多半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怔了的男孩。
而马车御者明明看见了男孩,却仍纵马向前,毫无停顿之意。
并来不及在心里转过什么念头,等苏瑶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伏在男孩身上,用冲力带开他避过了马车。
变故生于顷刻,暗卫唤声犹在耳畔,就见到自家主子居然做了如此以身犯险之举,脸色都变得青碧欲滴起来。
苏瑶也没想到自己何时却如此英雄气概起来,不以为然地松开男孩起身,皱眉看着半被尘土污了的衣衫,终究还是更在意后者些。
“殿下……”自认失职的暗卫连忙往她身边赶去,想要察看她的状况,可却被人快了一步。
“何方贱民,竟敢挡皇子车驾!”尖利的斥责声从后方传来,循声看去,竟是方才疾驰的马车停了下来,车旁站了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侍,皱着眉,不阴不阳地骂道。
“呵,皇子。”苏瑶闻言眸色一沉,丝毫不理会那男侍的言语,拂袖就要离开。
“站住!你这贱民,可知冒犯皇子车驾该当何罪么?”男侍见苏瑶脚步不停,忙又加大了声音狠道,“来人,将这贱民拿下,关入天牢待斩!”
随侍车侧的两个武勇女侍闻言利落下马,几个起落便掠到苏瑶身边,一人一边将她架了起来,不由分说便要将她带走。
挑眉冷冷扫了她们一眼,示意暗卫少安毋躁,苏瑶冷道:“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
语毕,她犹嫌自己此世生在皇家,礼教甚严,连骂人的话都不大得力。
那男侍瞪起一双三角小眼正要再说什么,却被车中人叫住了。架住苏瑶的两个女侍也停下了动作。
诡异地静谧了片刻,车帘微动,伸出一只秀美纤细,却有些过于苍白的手。
然后一抹白影从车内探出身来,踩着男侍的背下了车。
“是谁挡住本宫车驾。”白衣少年身量纤细,容貌被一顶垂纱镶珠笠帽掩去,声音虽好听,却十分空洞冷漠。
自然无人应答。
“殿下,就是那人——”
苏瑶正有些神游,等发现自己又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才发现那男侍手指的方向,原来只站了自己一人。
方才被她救下的男孩,早已不知所踪。
“打。”白衣少年冷冷启唇,只吐出毫无温度的一个字。
两边女侍得令正要下手,却一阵天旋地转,等再反应过来时,便只能双双捧着脱了臼的手腕痛哼了。
苏氏家学渊源,苏瑶虽懒散,对付百来个这般女侍,倒还是绰绰有余的。
男侍脸上色变,少年却似乎不为所动,只是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打。”
这回,语气却不再空洞,而是多了几分厌烦之意。
苏瑶依言而行。
身形微动间,便掠到少年身侧,借着身高的优势,伸手便就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再众目睽睽之下就此消失不见。
众人皆大哗——这已是片刻无语的沉默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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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纪,就如此张扬跋扈,闹市之上纵马伤人按东陵律罪坐枭首之刑,你却明知故犯,可知错了?”
随便找了间将少年扔在床上,苏瑶冷道。
她向来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个性,可偏偏这少年闹市纵马,大抵等于当时致她于死地的车祸肇事元凶,于是不免把死了一回莫名来到此地的怨气发在了他身上。
少年头上的纱帽掉到了一边,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脸来,可闻言却是死死咬唇不肯说一个字。
他这般倔强的样子看在苏瑶眼中可是死不悔改,于是当下上前一巴掌就落在他的臀上。
这少年身量娇小,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苏瑶又两世为人,心里早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如今看不惯他的作为,却是站在长辈教训小辈的立场上想要小惩大诫,并不曾作他想。
少年出身尊贵,向来是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着的,哪里遭过这般对待,当时就怔住了,直到火辣辣的痛传来,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被这女人,被这女人……
“认错。”苏瑶重复道。
可少年却狠声道:“你可知道本殿下是谁,你这贱民,竟敢……”
听他自称“殿下”,苏瑶挑眉冷冷一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我便代你家长辈管教管教你。”
见这“劫匪贱民”一副油盐不入的样子,少年似是开始有些着急了,急道:“本殿下命你……”
“呵,殿下。”打断了他已带上少许哭腔的话,苏瑶站起身来,伸手在他几个穴道上疾点,“冒犯‘殿下’,‘草民’死罪。不过‘殿下’既不肯认错,那便好好想想罢。”
说完,她便转身出了房门。
少年张嘴,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手脚也因穴道被封丝毫不能动弹,只能死死瞪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外回廊转角。
苏瑶本来的逛街购物心情被这么一闹,早已被破坏了大半,到酒楼里坐下稍稍用了些饭便离开了,也好在她早走一步,后边这酒楼就来了寻找失踪皇子的大队兵卫,不说又是一阵风波。
苏瑶的暗卫们向来知道主子的性子,略施小计把少年的存在遮掩过去瞒过了搜查,果然苏瑶在外边逛了一阵回来,施施然走过一片狼藉,推门便进去了。
买东西么,少了一点点算计的斤斤计较,却显得乏味起来。
倒是这个既跋扈又冷漠的少年,让她更感兴趣些。
硬的来过了,再试试软的,也很有意思。
几步走到床前,见少年还是一动不动地紧闭着眼躺着,苏瑶笑笑,将手里提着的纸包扔在他的枕边。
纸包里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不过是都城中有名的香酥鸡,这香酥鸡自然也比不上什么御膳贡肴,不过其香特异,能飘满半个都城而已。
再伸手解开少年的哑穴,苏瑶优雅地在床前椅上落座,柔声道:“饿了吧。”
少年出门时本不曾用过午膳,又被她晾了这许久,如今的确是腹中空空,感受着他这辈子都不曾体验过的饥饿滋味,闻言慢慢睁开眼睛,可又在目光触及苏瑶脸上那一抹嘲讽式的笑时紧紧闭上。
“唉,可惜了都城有名的香酥鸡,肉软无骨,香酥滑嫩啊……”苏瑶眼一挑,伸手过去拨了拨纸包,让那香气散得更浓些。
少年垂下的长长睫羽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真是……美味啊。”苏瑶见状,更添油加醋。
少年闭紧的眼角,突然滑落一滴水珠。
下一刻,他的形状优美的眼睛大张开来,里面写满茫然。
苏瑶见他哭了,心里虽想自己这回大概欺负这孩子有些过了头,脸上却还是一点不露,仍带笑看着他。
“这……是什么?”少年喃喃道,语气里没了早些的冷漠空洞,听起来只像是个迷路的孩子,“我快死了么?”
他说起“死”字,语气竟是毫无波澜的死寂,隐隐还有些解脱之意。
闻言苏瑶站起身上前,俯身伸指抹去挂在他眼角的那一滴泪珠,淡淡道:“这叫眼泪。人伤心的时候,就会落泪。没有人会因为落泪就死了。”
“……眼泪?”少年不解地重复着,接下来的话却被他肚子里传来的奇怪响声打断。
见他如此懵懂的样子,苏瑶对他之前的怒气倒也淡了,于是便解开了他身上的穴道,把香酥鸡塞进他手里:“吃吧。”
少年哪里被这样饿过,接过鸡在手里便吃了起来,动作虽急,更兼没有箸筷,看起来却仍是十二分的优雅。
想起他自称“殿下”,苏瑶心中忽然一动。
她原先以为这少年只是被人娇宠着长大,惯出来的飞扬跋扈,才至于在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纵马而行,可现在看来,只怕他是真的什么也不懂。
等少年优雅地吃完了整只鸡,苏瑶自动自发地接过他手上的骨头处理掉,然后又拿了布巾替他擦干净手。
做完这一切,却连她自己也呆住了。
她上辈子是个有钱父母的独生女,这辈子更是生来的天潢贵胄日日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可为什么到了这少年面前,这些事变得如此自然而然?
那时候的苏瑶,自然还没有意识到,这正是因为她身边少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