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落崖定律 ...
-
苏瑶上辈子终日忙忙碌碌，这辈子又生在皇家，是以如今在这谷中的日子，对她来说便如同从前都市人看厌了城市里的钢筋水泥偶尔回去过田园生活一般，虽有些辛苦，却十分惬意。
捉了只兔子，又在溪中刺了几条鱼，苏瑶心情不错，一路欣赏着谷中大异外界的风光，慢慢往回走去。
可等来到自己的居处前，那端坐在木屋厅内正中的人，却令她不由心中一凛。
只见那人虽只穿着一身粗布青衣，发丝也只以布条束起，可容貌之艳美，几可与沉水当年相提并论。
“神医，你出关了？”放下手里的猎物，苏瑶微微眯了眯眼。
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那男子只是朗声道：“很好，你们果然都还活着。”
苏瑶与沉水那日自崖上坠落，本是必死之势，谁料醒来后身上伤处尽被处理，就连毒也被解了。
据沉水说，便都是这位神医之功。
可惜在苏瑶醒来之前，这神医便闭关去了，这回倒是苏瑶与他的初次相见。
“还未多谢神医救命之恩。”听他话说得古怪，苏瑶抢先说道，然后整了整衣摆便要躬身拜下。
谁知动作才到一半，竟生生止住。
居然是那神医遥以三枚银针打入她的麻穴，令她一时没了动作之能。
“要报恩，不难。”只见那青衣男子薄唇轻启，以全无起伏的语调说道，“拿他来换。”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映入眼帘的竟是方才自厨房回转的沉水。
沉水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到那青衣男子，脸上却是笑意微露，正要上前招呼，却被苏瑶挡在身后。
“神医，勿要玩笑。”苏瑶压低了声音，语气近乎警告。
即便面前这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然如此挟恩图报，她苏瑶不知其可。
“我要他的腿脉。”仿佛没有将苏瑶的话听在耳内，那青衣男子只是重复道，声音里自然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这时苏瑶才注意到，他身下所坐，竟是与沉水一般的木轮椅，看来亦是不良于行之人。
“神医救命之恩，苏瑶日后自当……”
“他的腿脉。”这回，没等苏瑶把话说完，那男子便冷冷打断。
“玉华……”苏瑶尚来不及应答，却是沉水先向着她开口道，“我这腿本是废的，全无用处，若是神医想要……”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残肢上轻轻抚着，苏瑶在侧觉察到异样，抢上前去，沉水却早已用掌心一把小刀在自己的右腿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苏瑶又惊又怒，正要替他止血裹伤，却被沉水虚悬在自己左腿之上的刀刃逼得止住动作。
沉水双腿齐膝而断，内中骨骼又被二皇女抽去，而如今那些旧伤重又被他自己划开，殷红的血流一股股地向外涌出，他自己却全然没有知觉一般，一手持刃，一手拨动轮轴，绕过苏瑶，慢慢地接近那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仿佛冰封一般的幽深乌眸中，满意之色微显。
而苏瑶恐沉水再行自残，竟真的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双目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他的举动。
“神医……”只见沉水行到那神医面前，手腕一翻，刀尖便自那早已血肉模糊的腿中挑出一条白惨惨的筋脉，献至那人身前。
那人并指如刀，几下便将那腿脉切断，抓在手中细细把玩，多年心愿得偿，本来没有一点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
“沉水！”
见沉水手中小刀终于力竭落地，苏瑶这才自方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接住他倾倒的身子。
“这是我……答应神医的……”只见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十分苍白，靠在她怀中就连吐字也十分艰难。
那神医向着几乎晕绝过去的沉水扫了一眼，扬手撒出数枚银针封住他的几处穴道止血，淡淡说了句死不了后，竟当着苏瑶的面，拿着才取到的腿脉，扬长而去。
苏瑶忧心沉水，居然也忘了阻住他离去，心中更是因为沉水方才的那句话而方寸大乱，难道沉水之前竟是以自残才使得那看起来简直不像个活人的“神医”救下自己？
“别怪神医……是我……”见苏瑶脸色阴晴不定，沉水虽然脑中一阵阵地晕眩着，却仍一字字道，竟是生怕她再去找那神医麻烦的意思。
抱着他越来越冷的身子，苏瑶自然也没有一点要再找上那神医的意思，只是咬牙道：“我哪里也不会去。”
得了她的应答，沉水心中一松，当下闭上眼晕了过去。
苏瑶忙将他抱了起来安置在床上，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却发现动作间自沉水袖中滚落一瓶丹药，知道必是“神医”所留，虽不愿再受他恩惠，此时却无法可施，只能倒出内中丹丸，化在茶中喂沉水服下。
服下丹药后，昏迷中的沉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苏瑶这才敢开始替他处理右腿上的伤势。
方才那神医临去前虽以银针替沉水止住了血流，可那深刻的刀痕仍是敞着，露出惨白皮肤下殷红的血肉，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苏瑶不敢多看，忙取过日常用的针线，在油灯上烤过后，一点点地将他的伤处缝合起来。
只是她向来稳定的手，此刻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也不知那神医留下的药丸中是否有麻醉成分，即便任苏瑶在自己身上如何举动，沉水竟一直不曾醒来，只是偶尔发出几声低弱的呻吟和身体有时的痉挛才显出一些生气。
并不敢稍作设想他如今到底经受着如何的痛苦，苏瑶只是小心地撕下自己的衣摆，将他的伤处紧紧裹住。
做完这一切时，窗外天色已暗。
苏瑶身上的衣衫，也早已被冷汗浸湿。
烧了热水先细细将昏睡中的人身上血迹脏污擦去，然后她才来得及匆匆洗了个澡，便又守在沉水床前，确定他并无热度后，才伏在他床边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对上的却是沉水蕴着水汽的双眸。
“什么时候醒的？身上还有哪里难受？”之前心中的微怒此时早不知去了何处，苏瑶只是连声问出，语气中全是担忧心疼。
缓缓摇了摇头，沉水唇边竟勾起一丝苍白笑意：“我没事。”
话才说完，却见他的眉头又轻轻皱起，显然是牵动了伤处之故。
苏瑶见状不再与他说话，只是握住他纤弱的手腕，慢慢地输过真气去，一点点疏导着他凝滞不通的气血。
才觉得疼痛稍缓，沉水便又挣扎着开口道：“此事……是我早前便应下的……”
当下苏瑶手中动作一顿，冷冷一眼扫了过去。
何曾被她如此相待，沉水心中一痛，却仍是艰难续道：“那神医性子有些古怪……说是我与他一般，腿天生便是废的……若是得我腿脉，他或许便可知道其中缘由……”
“闭嘴。”苏瑶难得地在他面前放重语气，脸上更是看不出喜怒地一派冷然。
似是被她这般样子骇住了，沉水紧紧抿唇，竟真的不敢再说什么。
一阵沉默过后，苏瑶起身出了房门，沉水只当她心中怒气未消，只是黯然地半垂下眼，仍是一言不发。
谁知只过了片刻，苏瑶便去而复返，手上拿着一个粗碗，冷脸走到沉水床前，只说了一个吃字。
说完也不等沉水回答，她便拿着瓷匙盛了些许凑近他唇边，嘴里虽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手上动作却仍是极细致柔和。
沉水自然不敢怠慢，微启唇瓣慢慢将那一匙稀粥抿进嘴中，竟是意外地十分香甜可口，只觉得冰冷疼痛的身子似乎也随着暖了起来，又思及苏瑶本是何等身份，如今却为了他洗手做羹汤，不由更是觉得恍然如梦起来。
待沉水吃下小半碗粥，苏瑶便将碗搁了，重新扶沉水躺下。
见她仍是沉默，沉水欲言又止，心思回转间，倒是略忘了身上伤痛。
苏瑶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问道：“哪里难受？”
沉水咬着下唇，只是慢慢摇了摇头。
又是一阵无语，终于苏瑶开口道：“我不过气你如此不知珍重自己。”
将话听在耳内，沉水轻道：“……沉水这条命本是……”
他话才说到一半，便被沉下脸色的苏瑶狠狠打断：“我说过，勿要再提此事。”
“只要殿……玉华安好，无论沉水做什么，终归都是值得的。”可沉水竟仍将后面的话一字字吐出，语气虽然虚弱，却十分坚定。
“我并不需要你如此牺牲。”苏瑶语气终究有些软化下来。
“嗯。”沉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并不否认什么。
“沉水……”只听苏瑶慢慢续道，“只是你既待我如此，我该如何才能回报。”
“玉华……”沉水轻轻浅笑，却在将她的名字轻唤出口后打住。
“歇一会吧。”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苏瑶神色终于变得如往常一般柔和起来，“今日你累了。”
沉水应了一声，便任由她替自己掩上粗布被子，浅浅阖上双眼。
苏瑶的目光停留在他早已被毁损得甚至算得上丑陋的脸上许久，才慢慢转回身去。
沉水……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落崖定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