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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后宫异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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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京都朱雀街,有楼名七巧。
七巧楼御下有一百余家铺子,专卖胭脂水粉等物,在男子闺阁中甚有声名。
只是这七巧楼主楼,雕梁画栋,重檐飞角之下,竟是以机括著名。
据说自入楼起,便有九九八十一道机括相生相发,一入其中便如附骨之蛆难以摆脱。
不过在苏瑶看来,显然事情没有这么复杂。
脚踏八卦方位,自巽转震,又换至乾位,掠身堪堪避开一枚细小飞针,拂袖扫去媚烟,手指微点破去幻魇之境,最后轻轻扫开拢起的瘴雾。
一炷香才燃去十分之一,苏瑶便一身清爽地立在了七巧楼主所居室中。
“殿下。”一见是她,本捧着茶盏悠然不已的七巧楼主险些将含在口中的茶喷了出来,连忙起身下拜:“下官不知殿下驾临,未曾接驾……”
“好了好了。”笑笑打断她又要脱口而出的大串官样文章,苏瑶淡道,“师春,起来说话。”
原来这七巧楼主竟不是别人,正是华国原先前途无量的年轻侍中赵冬。
却不知为何,她居然放弃了官位和大好前程,背井离乡来到东陵,开了这家专卖胭脂水粉的七巧楼。
“今日我来,不过只为一事。”苏瑶一面说一面悠然落座,“东西拿来。”
赵冬先是一愣,后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殿下是指……那……”
“无错,正是。”苏瑶答得毫无犹豫。
“小臣冒昧,敢问殿下要那物……”赵冬虽与苏瑶关系匪浅,不过在她面前却始终改不了一副忠臣口气,期期艾艾地问道。
“自然所为清心。”
赵冬闻言不敢再多问,于是便轻拍手边花架上的长颈瓷瓶,自出现的暗格内取出一个小羊脂玉瓶,恭敬递到苏瑶手中。
“殿下须知,此物名为清心,若是多服却易过犹不及……”
“我自然知道。”苏瑶有些不耐地打断她的话,相比莫名其妙地对一个自己向来视作孩子的少年有了奇怪的想法,清心丹那点药效不值一提。
赵冬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才续道:“殿下若是非用清心不可,不如去浣花苑一行,彼处……”
浣花苑,东陵京都有名的小倌馆。
苏瑶脸色瞬息数变,最终拍了拍赵冬的肩膀,唇边勾起一丝诡异弧度:“七巧楼主为花魁一掷千金之言,我之前只以为浅人妄传,不料今日得你口实。师春,恭喜。”
赵冬闻言一下就红了脸,除了拱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瑶拿了玉瓶,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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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瑶身在七巧楼中时,东陵后宫之中却出现了异变。
事情的起因是膳房几个小侍的突然失踪。
东陵后宫虽不如华国般庞大,梅望溪登位之后更算的上是寥落,却亦有千人之数。
少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侍人,自然不是什么大事,是以在他们失踪几日后,亦只是被掌事房的女官记上一笔而已。
可是数日之后,其中一个小侍的再次出现却在后宫之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那重新出现的小侍竟只剩下了半截身子,早已死得透了。
后宫之中顿时传出许多谣言,有说是前代女帝死于冷宫的男妃回来阳世索命找替身的,也有说是那侍人触犯了宫中的守神的,更有人说难不成是今上以男子之身居于帝位,触犯了天神,降罪于后宫的。
而因为最后一个原因,这张折子越过了本应总理后宫诸事的凤后苏瑶,直接摆在了梅望溪的桌上。
梅望溪身子尚未大好,见了如此无稽之谈,唇边不过勾起冷冷一笑,虽亦是风姿绰约,可那笑意在他甚是苍白的脸色衬托下,却显得有些阴沉可怖。
苏瑶正替了侍人给他送药入殿,将那抹笑意收入眼中,眼中不由掠过一抹异色。
将药碗交到梅望溪手中,苏瑶轻轻抽起那张被他刻意掩在奏折堆中的折子,慢慢看了起来。
梅望溪似乎因她的动作一惊,却终究没有阻止。
苏瑶仿佛对内中所奏之事并无兴致,随意扫了一眼便放下了折子。
梅望溪盯着药碗仍在迟疑,苏瑶知道他老毛病发作,伸手接了过来,亲自拿了银匙喂他。
两人都不曾开口,之间流转气氛却似乎十分柔和。
耐心地等梅望溪小口小口喝完药汁,苏瑶放下药碗,自袖中取出一方绢帕,细细替他拭去唇角残液,之后又将帕子叠好收了回去。
然后她优雅起身,暗紫长袍下摆拂过座椅,带起一阵清浅香风。
突然,她的手腕被人从身后紧紧握住。
苏瑶似乎不解地回头。
“我与你同往。”梅望溪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一字字地说道,本来清冷如冰雪的颜色中,此时却带着隐约的担忧与惧色。
苏瑶淡笑,然后应了个好字。
梅望溪再如何冷漠高傲,也还是个男子。
自然也有普通男子的恐惧。
只不过他如今身在这个位置上,要见到他所恐惧的彼物,只怕也是早晚之事,不如让他尽快适应。
梅望溪并不知她心中如此考量,却见她答应得这般爽快,似乎略带着些宠溺纵容的意思,面上微微染上红晕,衬得容色亦变得明艳起来。
不知为何,见他如此,苏瑶与他相握的手突然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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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人之尸被再次发现,是在御花园绛草苑左近。
此时那尸身自然早已交由仵作处置,而当日发现尸身之地亦由一小队禁卫时刻守护。
这桩公案因未得朱批并不曾开始审理,是以此处除了尸身不在之外,皆是一如当日。
苏瑶先屏退了禁卫。
然后目光顺着那一串血滴痕迹,一直投向绛草丛中。
那串血迹自绛草丛中延伸出来,只是一头在草丛中消失,另一头到了一处花盆边亦是戛然而止。
苏瑶亲自搬开了花盆,底下赫然露出一个小小的铜门把手。
这一国宫殿之中历来会有些暗道密室,所以她倒也不以为怪,只是与梅望溪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伸手便去拉那铜环。
微微施力,一扇暗门便在他们面前轧轧开启。
等内中浊气略散,苏瑶便当先跳了下去,然后再伸手扶了梅望溪下来。
梅望溪的眼睛尚未适应暗道中幽暗的光线,在顷刻之间只觉天旋地转,等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竟被苏瑶按着贴在了道壁之上。
“噤声。”女子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带着脂粉香的热气袭上脸颊,梅望溪一时之间竟有些忘了身在何处。
阴寒的气息自暗道内中一路延伸而来,仿佛慢慢上涨的河水,一点一点地将人淹没。
苏瑶以身体挡在梅望溪身前,始终淡然平静。
梅望溪神色亦是不改,可抓在苏瑶衣襟上的手却不由越收越紧。
最终,那缕仿佛来自地狱的阴寒擦着苏瑶的肩膀掠过。
苏瑶松开对梅望溪的压制,转而将他的手反握住,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另一头望去。
“已经没有别的了。”
过了片刻,她才低声道。
梅望溪轻轻应了一声,跟上她的步子,可才走了几步,脚下却是一滞,几乎被什么绊倒。
苏瑶在侧及时捞住了他倾倒的身子,俯身拾起那阻住路途的物事。
“是什么?”
见苏瑶只淡淡看了那物一眼便随手弃去,梅望溪不由问道。
“石块。”苏瑶静静答道。
她话音才落,竟有一团绿色幽光极速地自暗道另一端激射而来,掠过两人面前,带起的劲风将他们的发丝纷纷扬起。
梅望溪匆忙之中向着苏瑶方才弃去那物之地看了过去,霎时间脸色一白。
竟是一截人腿。
在绿色幽光的照射下,半已腐烂,露出白森森的骨殖。
或许……便是自那死去小侍的另半截身子上卸下的。
苏瑶突然回身捧起了梅望溪的脸。
梅望溪低低一声惊叫几乎脱口而出,却被苏瑶轻塞入他嘴中的一粒丹丸堵在了喉间。
就连苏瑶也不曾想到,当时向赵冬要的清心丸竟会在此时用上。
清心丸旨在克制心魔,抑躁平气。
却亦能……平复烦恶之外,掩去一个人的生气。
对苏瑶塞入的药丸没有丝毫怀疑,梅望溪当下便轻轻嚼碎服了下去。片刻后便觉一道清流慢慢在胸间化开,抑下喉间腥气。
见他服下丹丸,苏瑶才又牵着他一路往前走去。
横死失踪的小侍们,方才诡异的阴风和绿光,还有这似乎深不见底的暗道。
所有的线索一一在脑中慢慢连在了一起,最后直指的人,是……
“望溪。”又在暗道中走了片刻,感觉到握在掌心的手越来越凉,苏瑶突然停下了脚步,“这里并无你所惧之物。”
梅望溪没有答话。
苏瑶不以为意,反是续道:“凯天风、瑶母、碧灵,与其说是妖异,不如说皆是神物。”
梅望溪仍没有答话,暗道的另一头却想起了一阵掌声。
“不愧是六皇女。哦不,该称‘凤后’陛下了。”
一道女声在掌声停歇后传来,入耳听来竟并不阴寒刺耳,隐隐还有些清圣意味。
“原来是你。”一阵沉默后,梅望溪终于开口,“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