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清风》淮隋

13、肩上之命

　　祁长佑晕倒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举动的片段被无限拉长。
　　宛若星光的灵气缓慢消散，房屋笼罩着如梦似幻的意境。
　　就在这悄无声息的几秒里，一个身影破开时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将阖未阖的眼睛，祁长佑只看见了一片衣角，就失去了意识。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自己的处于一片混沌，无边无际的黑暗覆盖脑海。
　　她被囚困在原地，只有魂灵能隔着皮囊打探这方天地。
　　她是谁?
　　她要做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没人能回答她，她身边只有无边寂静。
　　她等了许久，漫无边际的混沌也在陪她，她看得见无边混沌，却看不清自己惨烈的模样。
　　这世间，也许最好的就是愚笨无知。
　　因为不懂什么叫做死亡，所以她不会害怕，就会永远向前。
　　不明白什么叫爱恨拘泥，所以，她也最自由。
　　她的魂灵无声的看着黑暗，清澈的眼眸里是世间最珍贵的纯真。
　　倘若抛下那具被火烧到焦黑的身体，算得上是心身干净。
　　“阿佑……阿佑………”
　　似乎有人在说话，他在叫谁?
　　这声音从远及近，整个世界仿佛被声音低低震动，更奇妙的是，她能感觉到缚束正在松动。
　　轻飘飘的灵魂有了些实质。
　　“任何，你疯了吗……?！”
　　争吵和灵气摩擦碰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可又忽远忽近，在一片混乱中，能听到的字数少的可怜。
　　可她内心毫无波澜，她看着陪伴自己许久的混沌被划分为碎片，在一身怒吼中震碎为粉尘。
　　她不悲痛，她不害怕，就好像没有伤及她，就不值得自己担心一样。
　　又或者说，她早就对自己生死并不在意。
　　自己是活是去，灵魂是否泯灭天地，对她来说只是轻飘飘的概念，不会撼动她一分。
　　眼前身旁的混沌碎片迅速移动，最后沉没于大片空白寂静，四周像是突然被掐住嗓子一般不能言语。
　　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两人的争吵声。
　　虚无的光笼罩在身上，落白充斥空间，呼啸风声刮擦过手臂小腿，她睁不看眼，只听得噗通一声。
　　一时间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自己憋红了脸，努力张大了嘴巴也喊不出声音，咕嘟声不绝于耳。
　　她仿佛突然沉溺在水里，从白光一脚踏入死亡。
　　指甲吃力的将脖颈挠出血痕，依旧也改变不了涨红的脸颊，眼前渐渐发黑。
　　剧烈的挣扎在水里毫无作用，阻力大的可怕，她嘴里冒出一连串的泡泡，手臂青筋暴起，样子狰狞可怕。
　　活着，她要活着。
　　“你要跟我?……那就忘了前尘，我替你重新取个名字。
　　“你阿娘生前只佑你岁岁平安，那你……就叫长佑?
　　“只可惜你现在身为剑灵，本意肆虐暴狠，活命便不许踏下山一步，不然等待你的就是魂飞魄散。”
　　好。
　　我答应你。
　　还在挣扎的人猝然松了力气，手脚缓缓坠下，眼睛合上，倘若不是还有呼吸，就像是溺死在水里一般。
　　乌黑的头发飘散在水里，血丝从不堪入目的脖颈处蔓延开来。
　　在清澈的水里宛若游丝，围绕着少女。
　　这是怎样的景观，那血丝仿佛有了生命，荡开波澜，红色的丝线微微晃动，逐渐染红四周。
　　少女白皙的皮肤在血污里若隐若现，旖旎瑰丽的颜色下是彻底的新生。
　　那略带沉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将半身功力助你投胎换骨，只希望……你别踏入歧路。”
　　我不会辜负你的。
　　师父。
　　那血雾突然绽开，铺满整个画面，叫祁长佑当场惊醒，她毫无征兆的睁开眼。
　　然而不过一瞬，眼角的泪也跟着动作滑落。
　　她下意识抬起头摸向手腕，只落得空荡荡，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念珠早就给了徐景。
　　赵烨南一件东西都没留给她。
　　那是个梦嘛？
　　“不是。”
　　房屋里突然响起陌生嘶哑的声音，祁长佑警惕的抬眼看向角落，那里有人。
　　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过来，迈着死亡的步调，仿佛下一秒轻松就可以拿了她项上人头。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祁长佑却松了身侧紧握的手，眼睛毫无波澜，直直的看向那从角落踏出的人。
　　太阳就要落山了，阳光也倾斜角度，调皮的从窗棂照进来，将这房屋分为阴明两半。
　　那人行至交界，停下脚步，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怕了？”
　　祁长佑被暖光勾勒轮廓，那张清淡如玉的容貌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他眼前。
　　“能悄无声息闯进天涯盟的，必然都是身有奇法的，估计按照您的法力，杀我一个金丹修士不过是弹指一瞬，害怕又有什么用。”
　　那人轻哼一声，似是在俾睨她的想法。
　　“杀你何必如此，我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来这儿告诉你。”
　　“梦即是思想之端倪，你所看见、感知的一切，都在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发生过。”
　　祁长佑呼吸一窒，目光似乎穿过阴暗，看到了那抱着手臂准备看她笑话的人。
　　可事实上，那人只是站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她，从头到尾连笑的不及皮肉。
　　整个人像是傀儡一般行尸走肉，只有薄薄肌理下的心脏还在跳动。
　　言语间的跳脱和神色的淡然，就像是分裂出来的两个人。
　　“证据就摆在这天涯盟内，所需人证也在你考虑范围之内，赵烨南身死缘由也在你身上，若想要探寻真相，就仔细想想罢。”
　　祁长佑听了这句话，身侧的手逐渐握紧。
　　“如若你还不信我，不妨抬眼看看这个。”
　　那人手一张，一颗破碎的念珠就猝然出现漂浮在空中，祁长佑下意识摸了摸心口，上次碎掉的木片还在这里。
　　那这颗……
　　“放心，你的好师妹只是睡了一觉，就在你陷入沉睡中，这颗念珠就很突然的碎了。”
　　那念珠随着法力飘到自己眼前，袒露出里面的事物。
　　是一片人皮。
　　干枯的质感也明白有了许多年头了，表面张扬的印记叫让祁长佑心里一沉。
　　那是落月谷门徒的皮肤，黑灰印记宛若藤蔓，扎根似的渗透人皮里外。
　　这印记代表了十年前的斗争，仅仅是看着半片皮肤，就能想象到那时期的压抑阴暗。
　　万人嘶吼惨叫的苦痛，宛若惊雷在脑海里乍响。
　　“我就再说一句，你是污浊之地铸就的杀器，从出世那一刻就恶贯满盈，你那好心师父替你压制煞气数十年，至到昨天夜里，他身死魂消，印记显露也就不言而喻。”
　　但除你和徐景之外，没人记得他了。
　　祁长佑抬手捂住隐隐发烫的左臂，眼眶有点泛红，她压抑着繁杂的心绪。
　　“阁下说这么多废话，也该说明真正的来意了。”
　　那人冷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来，那手被黑色手套掩盖，半个指节露在阳光里。
　　他五指充斥法力，凭空扼住祁长佑的喉咙，将她瞬间拉近在那块皮肤前，叫她死死盯着上面刻骨铭心的印记。
　　“你是踩着他人的血肉活下来的，被你杀害的冤魂都在你身后看着呢，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记住。
　　“你从生到死，千万条人命永远压在你身上，都要你生不如死，都要你痛不欲生，你不能、也不该活得像个人。”
　　祁长佑毫无挣扎的被提起，眼前的印记或深或浅烙在眼膜上，那人嘶吼暴怒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和梦里相同的窒息感，她眼前发黑，脖颈似乎要被掐爆，充血的眼睛不断向上翻。
　　祁长佑费力的将眼睛看向那人的方向，目光深远，远处的阳光在她眼里荡开波澜。
　　像谁呢？
　　脖颈上的力道突然松了一点，祁长佑咬着牙趁这机会，手掌爆发法力攻向那人。
　　他猝不及防被偷袭，一下松开了手，祁长佑像是准备好了的突然下腰落地，一个侧滑拉远了距离。
　　那人没再说话，似是沉默，又似是爆发后的延缓，随手破开空间离开了。
　　祁长佑接过落地的念珠，碎裂的两半已然恢复不了，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将这两半妥帖安放。
　　而后才大口喘着粗气，胸腔用力过猛的呼吸，撑在地上的手腕不住发抖。
　　那人刺耳的话也许是被施了法力，现下在心头耳畔重现，她明明在呼吸，却始终觉得喘不过气。
　　她是个罪恶滔天的人。
　　手腕脱力，自己顺势倒在地面，借着冰冷的地面缓过心神，她蜷缩成一团，握紧了手里的锦囊。
　　不对。
　　不是这样的，那人势必还有别的缘由，话语里充满了对自己的恶意，他是在逼自己。
　　逼自己认下这属于他口中的命运，逼自己不得不背负着他人恶意。
　　我身不是为我生，我死……也不能为他人死。
　　修长手指用力握紧锦囊，硌人的念珠碎片在指腹压出红痕，祁长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她顾不上自己被扼出深紫的痕迹，在出门的途中略微遮掩一下，就跑到隔壁房间。
　　徐景正伏在书案上，呼吸绵长，书案上面还堆着不少卷宗，祁长佑真正的松了口气，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腿还在颤抖。
　　她沉默伫立片刻，捡起徐景脚边散落的一卷卷宗。
　　偶有一卷随风展开，祁长佑扫了一眼，这是与关仙镇相关的卷宗，她想到今早徐景抱过来的一小堆书卷。
　　她是想替自己分担一点吗？
　　祁长佑低眉不语，而后用灵力检查了徐景的身体，见她确实是陷入熟睡当中，也就放下心来。
　　她不想因为自己，再有人付出无辜的生命。
　　那人前言确实是真，她身上仅有一把师门传下的剑，除此之外，再也没什么值得他人贪图的。
　　那他费劲心思来折磨自己的理由是何?
　　仅仅是因为看不惯自己安然活着，还是另有其他所图。
　　祁长佑看着徐景泛着微红的脸颊，想到那人扼住自己喉咙时的走神。
　　就是因为那一瞬间的走神，才叫她有机可乘逃脱了。
　　那人实在古怪，模样也不愿现于人前，局限在暗处逼迫压抑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祁长佑皱了皱眉头，心下百转千回。

作者有话说

　　唔，写的感觉好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