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荼蘼》仲熙

3、发布会（二）

　　又回到刚才的地方，两个老女人的位置被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女人取代了。我的心跳在半秒之间突然快了一拍。曲悦… 我走快几步，女人的相貌在我眼睛里越来越清楚。不是曲悦。
　　我拿起一杯香槟。倒进胃里。酒精的作用开始从我的胃里向下蔓延 。
　　高挑女人——其实高挑女孩更确切些；再其实，应该说是刚才台下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更确切些；或者，更应该说是那个瞬间神似曲悦的女孩最确切… 她一脸纯美的看着我，真年轻，身材匀称，无可挑剔。
　　“Hi!”
　　我接过她的手，纤细，柔软。“你好。”她没有要把手拿回的意思，眼睛笑弯弯的看着我。
　　“你是林像言？”女孩天真的问。
　　我松开她的手，一边笑一边指指吊在房顶上的宣传照。
　　女孩开心一笑，“你的书我都看过。”声音甜的让人觉得腻，“这本新的叫《纸上荼靡》吧？”我没回答，只是看着她，喝了口酒，她继续说，“是你自己的故事？”
　　我笑了一下， “是只蚊子的故事。”
　　“啊？”她惊讶了。
　　我笑出声。
　　她有点尴尬。
　　我不再说什么，她站在一边也拿了杯香槟，一点一点的抿着。轻快的音乐在空气中漫无目的的飘。
　　我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四处扫着。不远处隔离外界的那面玻璃吸引了我，并不是玻璃本身有多有趣，而是趴在上面正在往里看的那个人。距离太远了，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我却奇怪的能感觉到隔着这么大的一段距离和这么多人，他的眼神好像在等着和我的撞上。
　　我正在奇怪，女孩开口了，“他们选得音乐真不怎么样，还是爵士比较好听。”
　　爵士… 两个字刚刚滑入我的耳朵，就连带的让心房一震，
　　“你喜欢爵士。”我并不是在问她。
　　她歪头看我，甜甜的笑“嗯，我特别喜欢。“
　　我看着这个女孩，琢磨她。
　　她睁大眼睛问“你也喜欢？“
　　我没回答，眼神里多了一份注意。
　　她兴奋的转向我，“你也喜欢！现在能找到一个喜欢听爵士的人特别难！“
　　我看着她… 她到底哪里像她？…
　　她继续说，“你知道后海有个爵士酒吧叫 ‘东岸’吗？”
　　我心跳又快了一拍... 眼前突然一亮，瞬间闪过好几张看不清楚的画面。模糊中能感到它们的似曾相识。我的头“嗡”的一下，感到片刻的胀痛。
　　我使劲闭上眼睛，让大脑平静一些。再睁开的时候，我更加仔细的观察这个女孩。
　　她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经常去那里，很喜欢那的气氛，每周四到周日都有现场演出，而且乐队绝对是国内爵士乐坛里很有重量的人物，他们有时候还会请国外的爵士乐手来一起玩。那的几个乐手都是中国爵士乐圈里很厉害的人物，萨克斯手，也就是那个酒吧的老板，是刘元，崔健的萨克斯手…. ”
　　我上下打量这个女孩。典型中国的小眼睛，但笑起来还是挺迷人的，小脸蛋上还会浮现俩个酒窝。
　　“你多大？”我叼起烟，在摸索着打火机。女孩在旁边打响了打火石，一束火苗向我凑近。烟叶和卷烟纸燃烧的气味又飘散开来，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味道。我凑过去，对着火苗使劲吸了一口。
　　“22。”她熟练的回答，顺手也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烟盒。烟盒上面印着一朵柔柔的荼靡花。叶子用它那只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从暴力抽出一直细长的香烟，“你不介意吧？”她举起手里的烟，看看我。
　　我掏出打火机，“啪”地一声，同样熟练地替她点燃了香烟。叶子叼在唇间地香烟燃出一片红光。她缓慢地吐出烟雾，把打□□灭了。露出微笑。
　　我也深吸了一口烟，一边吐着雾气，一边带笑地看着她，有点像在看场表演。
　　“这么年轻喜欢听爵士乐，现在年纪大的都没几个喜欢了 。”这个女孩让我想起了以前。
　　女孩刚要开口，Phil从人群中穿梭到我身旁，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用力拍一下我的肩，“你小子跑哪去了？”
　　“随便走走。”
　　Phil斜眼看着我，轻叹口气，“行了，别编了，你这点想象力还是留着写书吧。”说完就招呼着不远处的服务生把酒盘端过来。
　　我苦笑。紧接着看了看站在Phil身边的中年男人，估计他们是朋友，我主动的向他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林像言，Phil这家伙也不知道介绍一下。”
　　我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在空中悬着。眼前这个中年人原地不动的站着，上下打量了我，微仰的下巴带出了他的自傲，看着我的眼神也满是轻蔑。
　　我的笑容僵住了，这个混蛋。心里一股火已经开始往上窜了，但在空中悬着的手还是没动。
　　那个中年男人厌恶地冲我甩了一句“这次活动的公关也太差了，连这种人也随便让进？”然后皱着眉头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Phil连忙把刚送进嘴里的一口酒咽下去，回头冲着中年人的背影喊了一句“怎么走啊？”
　　我被那句话噎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什么意思？这是谁的发布会啊？
　　Phil接着看了看一脸尴尬的我，“你这是怎么了？”
　　我干笑了一声，“这人谁啊？”我指着中年男人离开的方向一肚子气的问Phil,“你这朋友是干什么的呀？架子还挺大，我向他自我介绍，他到像打发要饭的似的看着我。”
　　Phil看看我，又扭头看看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中年男人，嘟囔道，“是吗？不会吧？”说完又看看我，“唉，有点钱的男人闹中年危机的时候都那样，别想啦。”
　　“Phil！”叶子亲热的叫道。
　　Phil看到我身边的女孩，“呦，叶子？你怎么也来了？“
　　“我听说今天这有个活动，没想到是你们的，我刚才在附近拍照，完事了就过来凑个热闹。”
　　我心里的火还没散去。
　　真是奇怪的一天…
　　Phil笑笑，玩笑的冲她吹了个口哨，“又接哪的活了？名气越来越大了，小丫头！”
　　叶子开心的笑着，一手还夹着烟，一边还挥着另一只手，“哎呀，别取笑我了！”
　　我站在一边看着这幕好似老友重逢的场面。
　　Phil看看我，又看看叶子，“你们认识？”
　　我抬了一下眉毛。
　　叶子笑着回答，“刚才在这里碰到他了，我过来跟他打招呼的。”
　　Phil笑笑，指着女孩对我说，“介绍一下，这是叶子，今年模特大赛的亚军，给一些‘男人装’什么的杂志拍过些东西。”说完他喝了口酒，拍着我的肩对小模特说，“他我就不用介绍了。”
　　我冲叶子点点头，胡诌了一句，“下次给我的书拍个封面吧。”我从兜里掏出一包烟。
　　叶子兴奋的神情虽然被脸上厚厚的粉底遮掩着，但声音里还是露了马脚，“封面？我啊？“
　　“听说那些模特大赛，歌手大赛什么的要想排个名次都得交不少钱，”看着这种司空见惯的表情，之前那些因为相似的暧昧所产生的好感都倒流了回去，我突然升起一丝不屑说，“你交了多少？”
　　Phil马上冲我瞪了下眼睛，吐掉嘴里的烟，“唉，像言，你说话注意点！人家是自己努力，拼死拼活的得了个亚军，要不是那个冠军交了一大笔钱，那冠军就是她的了。”Phil指着叶子帮她撑腰。
　　叶子仍然保持着她的笑容，两支细长的手指夹着香烟，“这次比赛我本来是冲着当时一句赌气的话去参加的。也没想到能拿什么名次。“
　　我撇了下嘴，“现在不是拼死拼活就能有名有利的年代了。你想要诚实进取的社会？真对不起，你生错年代了。50年代早过了。“
　　“哈哈，”叶子吐着雾气，轻轻笑出来，“没想到你还是个愤青。”她把烟熄灭，眼角流露出一股神秘的挑衅，随口说，“不过什么年代都有凭本事吃饭的，你不就是一个例外么，况且，我不有点小成就怎么跟你做朋友呢？”她笑弯弯的眼睛又看着我了。
　　我上下打量着叶子。这个女孩比看起来聪明。
　　Phil笑出来，把烟叼在两片嘴唇之间，一边给叶子倒了杯酒，“来，喝点香槟。”
　　我把烟头扔进手中剩下的半杯酒里，嘴角挑动一下，接着转向Phil，“你帮我抗会儿，我这一宿都没睡好，先撤了。”Phil也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挑着眉毛，烟雾随着他张开的嘴跑出来，“你别啊，一会他们找你怎么办。”“你就说我刚才迟到了，现在在外面跑步体罚呢。其他的… 咱们明天见面再说吧。” 不等他说话，我笑着又转向叶子，“走，我请你吃点东西吧，看你瘦的。“叶子笑着顺势又把手塞进我的手里。
　　Phil歪着嘴一脸无奈的看着我，还不忘了补上一句，“你就别老琢磨…那谁了！“说着又吐出一口掺杂着浓雾的叹气。
　　我没回应。自嘲的苦笑一声，“明天再说吧。”接着换成一脸迷人的笑容，拉着这个跟我差不多高的小模特把周围的喧声笑语，各种香水的味道，无数根或细或粗的烟柱，Phil，和那个穿着白色的女人统统放弃在身后的会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