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意》layfolk

3、第 3 章

　　你听呐，潇潇风过又几年。
　　——写意日志
　　“陈医生，你今天回家吃饭吗？”宋写意靠在门边，看着他收拾衣服。
　　“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下班我就回家。”
　　日光穿透雾霭，他的影子落在身边。

　　“好，今天周五，课少，我下班去买菜。”宋写意伸了个懒腰，哈欠了一声。
　　“你要不等等我，我们一起？”陈潇然提议。
　　“也好。”宋写意点点头，进卧室换衣服。

　　“好，今天就上到这里吧，同学们记得回家好好复习，准备下周的测试。”宋写意让课代表把单词本发下去，拿起教案和U盘回了办公室。
　　“宋老师，你刚才电话有响。”邻桌的王老师提醒道。
　　“好，谢谢。”宋写意笑笑。

　　她拿起手机，看到未接来电——陈嘉仪。
　　“刚才有课，咋啦？”宋写意问。
　　“没什么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啊？”那边埋怨道。
　　“可以，我这不是想着你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嘛。”宋写意笑着说。
　　“你快下班了吗？”陈嘉仪问她，
　　“马上，收拾一下。”
　　“请你吃个饭？”陈嘉仪那边信号不好，声音随着不平稳的电流陆续传来。
　　“恐怕不行，陈医生今天回家吃饭。”
　　“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让他自己吃呗。”
　　“哪能啊，主要是他平时太忙了，在医院也只能凑合吃口，回家吃我想让他稍微改善一下。”宋写意边说边拿着风衣和笔记本下楼。
　　“那请你喝个咖啡总行吧？”
　　“好，你在哪，我过去找你。”宋写意摇摇头，一笑。
　　“你们学校门口的咖啡厅里。”

　　“一杯美式，谢谢。”
　　“欸，真别说，你们这地环境是不错啊，看看风景是让人心情变好。”陈嘉仪特意找了个窗边的位置，虽是这么说，但看起来却没什么心情。
　　“这边种的都是枫树，这几天才开始有落叶，记得从前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总是一起踩枫叶，听咯吱咯吱的响声。”宋写意也看着窗外。
　　“有的时候总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回头看，总觉得一切就好像昨天一般，过得让人恍惚。”陈嘉仪哂笑。
　　“秋天真是怀旧的季节，没课的时候常常和老师们在操场上散步，看着那些学生在阳光下奔跑，风起连带着衣角被吹皱，很难不想到从前。”阳光变得弥散柔和，在面颊上稍作停留，就悄悄走掉了。
　　“要说操场，可真是你以前的噩梦啊。”陈嘉仪哈哈大笑。
　　“害，别提了，八百米杀人诛心啊。”
　　“要说那个时候，跑得最快的，还是顾冉，这是第几年了？”陈嘉仪想到那个疯姑娘，叹了口气。
　　“第五年了。”

　　“如果还在的话，说不定我们都能收到漫画书了。”
　　宋写意想到从前顾冉还在的时候，很喜欢漫画，说长大了要当漫画家，于是她和陈嘉仪就向她讨要手绘版，顾冉仗义豪爽，自然允诺。
　　“她一向是个重承诺的人。”

　　“宋写意，我们都要好好的生活。”话锋一转，陈嘉仪突然很严肃。
　　“你今天是不是有事情啊？”宋写意打心底里觉得不对劲。
　　“没事，伤春悲秋呗。”
　　“你和陈医生最近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
　　“陈医生人很稳重，想来也会包容你。”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稳重了吗？”
　　“稳重，无论怎样，你一定要幸福。”
　　“幸福哪有那么容易呢？”

　　在我不确定真心相爱之前，我只能尽力坦诚。

　　茯苓商厦。
　　“你开车来的？”宋写意问道。
　　“没，我想着你开车来的，我就不开了，坐地铁过来的。”陈潇然揽过她。
　　“今天用娃娃菜和火腿给你做个汤，鲜掉眉毛那种。”宋写意翘翘嘴角。
　　“这么棒。”陈潇然舒眉一笑，原先还觉得她穿的少，想说上两句。

　　“陈医生，我发现你真是个肉食动物诶，这会一点蔬菜没拿。”
　　“嗯，吃肉有力气干活。”
　　宋写意笑得乐不可支，又想到他平时在医院吃的寡淡，“算了，你比较辛苦。”
　　“宋老师，辣椒要少吃。”陈潇然把麻辣的火锅底料放回去，换了微辣。
　　“你是不是真男人啊，你吃不了辣，我可以吃啊！”宋写意反抗，陈医生却像没听见一样，推着车子继续走。

　　“多买一点梨吧，回家熬梨水喝，润肺的，冬天的时候院里会组织体检，你跟我一块。”陈潇然你说着拽下塑料袋装梨。
　　宋写意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手真好看，骨节分明，他今天还是穿了风衣，他好像有很多风衣，里面是黑色的衬衣，散开一个扣子。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陈潇然突然转头，很疑惑。
　　“你好像很喜欢穿风衣。”
　　“不好看么？”陈潇然问道。
　　宋写意笑了，“陈医生穿什么都好看。”

　　“爸告诉我，你以前跟他说，穿风衣和抽烟的男人很有魅力。”
　　陈潇然看着宋写意，眼中有几分柔软。

　　宋写意愣了一会，想着这小老头怎么记性这么好，“那都是以前看言情小说的时候，你听我爸瞎说。”接着，她干笑两声。

　　“所以，现在不喜欢？”
　　“……”
　　“现在也喜欢。”

　　其实，宋写意对风衣的执念是因着木心先生的《哥伦比亚的倒影》。
　　“那日撞见你，草色风衣，自后私宅摆设便换了绿。”
　　她想，多浪漫啊。

　　“累吗？”陈潇然接过宋写意手里的袋子，连带着把东西放到后备箱。
　　宋写意摇摇头，“还好。”
　　“我以前还在墨脱徒步过呢。”宋写意笑。
　　“大三暑假的时候，那年我二十岁。”
　　陈潇然突然无端哂笑。
　　“怎么了吗？”宋写意疑惑。
　　“那年我也去了，也是暑期。”
　　“可我没看到你啊。”
　　“你就算看到了，也得不记得了。”陈潇然笑着说。
　　“你还说我呢，我当时还是短发，就算你记得，早也认不出我呀。”宋写意眨着眼睛。

　　“我认得你。”陈潇然下了定论，直直地看着她。
　　“你当时穿了一件紫色冲锋衣，显得很白，头发其实不算短，到肩膀。”

　　宋写意缓缓地说，“所以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
　　“机缘巧合，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当时没什么头绪，后来仔细地看你的眼睛，才知道你就是那个姑娘，或许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很清，当时成功过去之后，你就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哭的鼻涕连着泪的，我给你了一张纸，你擦是擦了，但是没用纸擦，是用我的袖子擦的。”陈潇然无奈。
　　“我当时想，这姑娘，怕是嫁不出去了。”陈潇然觉得好笑，那个姑娘，现在已经长大，成了他的妻子。
　　宋写意突然很想哭，“这么丢脸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记得啊！”
　　陈潇然侧过身，“我没觉得丢脸，只是觉得很可爱。”
　　“你闭嘴吧，一点都不可爱。”宋写意气呼呼的。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城市光影伴着划过。

　　夜晚，宋老师在备课，陈医生在看书。
　　备完课，宋写意抻了抻胳膊，陈潇然也放下书，到身边来给她揉肩。
　　“以前当学生的时候啊，觉得老师是个清闲的工作，上上课就好了，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辛苦呀。”宋写意感叹。
　　陈潇然也不说话，静静地听她讲。
　　“我觉得，就业这方面，你还真得找个自己喜欢的，我现在每天，就过得蛮充实，你有兴趣你才能更有干劲儿嘛。”
　　“看来宋老师对自己的工作，还是相当满意的。”陈潇然笑。
　　“小时候不一样，觉得一定要活得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上大学那会，真的是觉得自己前途无量，后来意外去西藏，教那帮孩子们学习，你看到他们的时候，那种一眼就看到的纯洁和天真，太打动人了，我发现他们比我还要勇敢，比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要真诚，就像山间的小溪一样，清澈。我想，某种程度上来说，教育，不就是在不抹杀这些美好的前提下，让他们识得四时五谷，博闻强识，能够分辨大是大非吗？所以我忽然觉得，前面的路怎么走，完全在于自身，风光无限的道路背后又有多少泥泞，而我只是普通人，我不想在他乡漂泊半生，我只是想借着对这份职业的热爱，就像陕北高原的汉子，把泪和汗，尽数洒在家乡的土地上。”
　　“这就是你的无量前途。”陈潇然看着她，眼神柔和。
　　“写意，前些年我才真正发现，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做了就有意义的事情，很多时候费尽心思，结果也不一定称心如意。所以，你能坚定地认可它，就已经足够了。”
　　从前，或许我们都活在无形的比较之中，而忘了，踏实一点，走好脚下的路，我们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是以别人的不幸来彰显自己过得尚可，后来我们终于正视自己，终于不再拿别人的生活为幸福的考量标准，缩减了窥探的尺度，三年五载，只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岁月安稳，世事流转中情分无减，想来写意，很幸福。

　　“唉，我天天在你这，跟卖故事的一样。”宋写意越想越不对劲，怎么成她一个人的坦白局了。
　　陈潇然看着她，哭笑不得，“我今年三十岁，过去三十年枯燥无味，每天忙到吐，还要想着搞研究，评职称，比起你，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我才不信，你就没什么风花雪月？”宋写意装作不信他，撇撇嘴。
　　“有个前女友，之前跟你说了，分开的原因你也知道，三观不合。”陈潇然无奈，他这个前女友，恐怕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宋写意心里犯嘀咕，真是跟这个古板比起来，她情史丰富得不得了啊，所以她觉得，还是闭嘴吧。

　　第二天是周六，宋老师不用上班，可是陈医生比较惨，他不但要上班，可能还要加班……
　　“医院的男人不回家呀。”宋写意跟陈潇然打电话，突然感叹。
　　“……”
　　“宋老师，我的衬衣该买了。”
　　“……”

　　凌晨，陈潇然忙完回到家，打开柜子拿睡衣，看到两件崭新的衬衣。
　　宋写意此时正在蒙着头装睡，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又消失了。

　　陈潇然洗完澡上床，轻轻揽过宋写意，手搭在细腰上，宋写意继续装睡。
　　本想着也该睡了，谁知这身边的男人又开始不老实，手开始解她的睡衣扣子……
　　“你干嘛？”慌乱之中，宋写意按住他的手。
　　陈潇然不说话，开始吻她，从眉毛，到鼻尖，再到脖颈间……
　　顷刻，细细密密的吻落下……

　　周天。
　　折腾许久，宋写意今天彻底没力气了，陈潇然换好衣服，走到床边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我上班去了。”
　　宋写意扯着被子，“快走快走。”

　　宋老师到中午才起，陈潇然电话也打了过来。
　　“刚起？”
　　“恩。”她嗓子有点干，准备到客厅找水喝。
　　“一会记得吃中饭，多吃点肉。”陈潇然叮嘱她。
　　还吃肉呢，宋写意想起前天逛超市，陈潇然回家就用五花做了红烧肉，蒸了米饭，结果差不多全让她吃了，第二天早上，接着胖两斤。
　　宋写意指控他的恶形恶状，他倒是很受用，摸摸她的头，“你瘦，多吃点。”
　　“听到没？”陈潇然知道宋写意肯定又在神游，突然大声讲话。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知道了，你也好好吃饭，挂了。”

　　下午，宋写意回了宋父宋母家。
　　“唷，咱们女儿这脸色看起来红彤彤的，跟个苹果一样，看出来嫁医生的好处了吧。”宋母看到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过得不错，笑着打趣她。
　　“妈，陈潇然是儿科医生，没您说得那么神，我就吃的肉多而已。”
　　“多吃肉好啊，今天我跟你妈给你炖了猪蹄，美容养颜的，小陈来不，我跟他喝两杯？”宋父也乐呵。
　　“爸，他来不了，太忙了。”
　　“这做医生啊，也真是够辛苦的，你可得体谅这他，别因为没时间陪你就耍小脾气，他在外面你也要留个心眼。”宋父敲她。
　　宋母打断他，“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你别管这么多，你们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就好。”
　　“爸，妈，我明白，您二位放心。”

　　晚饭过后，宋父宋母便下去散步了，留宋写意在家刷碗。
　　手机突然响了，宋写意跑到客厅接电话。
　　“陈医生，忙完啦？”
　　“没，就问你吃完饭了吗？”
　　“吃了，我爸妈炖的猪蹄。”
　　“啧，真有口福。”
　　“那是，你吃了没有？”
　　“还没有，一会吃。”
　　“锅里还有焖的猪蹄，我再炒个青菜，给你带过去？”
　　“好。”

　　“欧呦，你就是陈医生的老婆哇，侬个长得这么美的，陈医生好福气哦。”
　　“介绍一下，这是张姐，我们护士长。”陈潇然走过来，搭上宋写意的肩。
　　“张姐好。”宋写意笑着点头。
　　“你好你好，是过来给陈医生送爱心便当的吧，我晓得的嘞，你们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呐。”张姐一副吃瓜表情，宋写意哭笑不得，陈医生赶紧找了理由带着家属撤了。

　　“妈的手艺比你要好很多。”陈潇然边吃边点评。
　　“事儿还挺多。”宋写意托着腮，打量着办公室。
　　“你做的也很好吃，而且还很好看。”
　　哼，又开始圆了。
　　“……”
　　“这这样讲可以不？”
　　“可以，可以个鬼啊。”

　　“对了，我今天在妇产科，看到你闺蜜了。”
　　“谁，陈嘉仪啊？”
　　“恩。”
　　“她去妇产科干嘛？”
　　“孕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