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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终章 ...

  •   一年。
      自那次之后,李芳就窝在房间里,也不出来了。只是知道她没有眼泪了。
      某一天,李芳终于打开了房门。那苍白而憔悴的脸,仿佛都在诉说着她的痛苦。
      然后她余光瞟见了——一个全是纸张的房间。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
      “啊……李总,还去吗?”
      “进来帮我收拾吧。”李芳转过身去,捡起七零八落的纸张。
      齐深没忍住瞟了几眼,见得那是好多信。
      开头千篇一律:花,见字如面……我很想你。
      果然,是喜欢上了某一个人吗。是为她寻死觅活吗。她心里莫名泛起一股酸涩。
      怎么会呢。她的一直以来那么敬仰爱慕的人,那么光芒万丈的人,怎么会为情所困?怎么会因为情情爱爱而颓废成这样?
      如果只是两三年,李芳当然不会这么挂心。可是已经十几年了,她的青春,连同那个人,都埋葬在了记忆深处,不愿回忆,不敢回忆。怕一回忆起来还是心悸,一回忆起来还是心酸,一回忆起来还是让人心惊。李芳是为自己感到不值。为她这感情感到不值,可是她还是喜欢她,可悲的,可笑的,无法抹去的,爱。也许应该随着时间被埋葬,但万万没想到,这份爱竟是如此永恒。可她的前途,她的欢乐,埋葬在了,那个秋。她是因为她浪费了那才华,浪费了那期望,浪费了那梦想,更是因为那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所以怨。她当是失败的,失败的彻彻底底。可是怎么办?真的可以那么容易放下吗?
      怎么能呢?怎么会呢?如果爱是那么容易能消失的,怎么能够说它永久?怎么能够说它是比金刚石还坚硬的呢?
      你看,年纪大了,考虑的多了,容易看的开,也容易变成怨妇。她以前那么豁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差距那么大,她李芳怎么就是那种怨妇呢?她没有虚度光阴,只是愧对了梦想,没有为国争光,始终可惜。也可惜她格局没那么大,放不下一个或许对别人来说根本无足轻重的人。不过还好,她现在也在尽力补救,不是吗?
      其实回首往事来,她虽不觉得美好完满,却不会后悔,哪怕直到现在她已经这样受伤了。
      她终于开机。见到她每天的早安,晚安,每天的倾诉,每天的电话。零零散散,三百多条。心里一动,也很酸涩。她果然舍不得,舍不得她也煎熬。看不得她哭。每天都在思念中煎熬,捱过一天又一天。
      颤抖着拨了她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芳芳!是……是你吗?……你……你去哪里了啊?……怎么这样久,手机也关机了……根本打不通。……这一年……你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她说了好一堆,什么她教的那届毕业了,或者是捡了一只小猫……
      李芳静静地听她讲。只听得她最后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很想你。”
      很久了,哪怕是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心还是会悸动,会因为她的话泛起波澜。
      “今天。”她隔着电话,露出了她远在天边看不到的笑。
      “太好了!到了我去接你!”
      王华又讲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说自己还要上课。
      李芳拿起手机订了机票。
      一年了。放不下的,还是放不下。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在死之前,她还想见她最后一面,在最后的这些日子,在她身边。所有的怨怪,倾刻之间化为乌有。她没有恨了,留下的,是纯粹的爱了。一年的沉淀,一年的想通。最终所有的怨怪,随风去了。她平静的发现,其实前途和爱,本就是同路。只不过,因为各种不得已的原因,因为时代,因为观念,因为眼光。
      没有谁错啊。为什么会去错怪?为什么会去怨?把自己搞得像一个怨妇一样,到头来怪来怪去,最终也找不到原因,反而离真相越来越远,反而更把自己推到黑暗深处。
      然后自己变成了不认识的人,面目全非。她该是那个不去怨怪什么人,什么命,干干净净的李念清啊。

      *

      回国以后,李芳去住院了。王华下班了就来照顾她。她们似乎很享受这种恬静而平和的时光,有时两人沉默着不说话,也能坐上一个下午。
      王华还不知道她的病情。
      李芳回国后几乎当上了甩手掌柜,公司的事宜都交由齐深暂代。学校的事情交给了她老师。
      后来立了一份字据,等她死掉,公司董事长由齐深暂代,等李洋回来时,就交付与他。她果然还是不愿意相信李洋已经死了——至少是在她清醒的时候。
      最近这胃疼的死去活来。李芳感觉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
      然后她就把自己毕生的研究全交给了老师。
      有一天,她给王华写了一个高数题。可王华脱离高中,脱离数学那么久了,怎么会解。只有她自己知道,答案是520。
      她就这样待在医院里,抛下了所有让她操劳、甚至厌烦的事务。只是在这里,度过着晚年一样的岁月静好的日子——尽管她才三十一岁。
      有时她兴起,描画着窗外的榕树。很奇怪,榕树这植物,串联了她的整个青春。高中的时候,她们就是在榕树下遇见的。大学时,宿舍前又有榕树。她的公司的后面,也有一棵。
      她画着画着,恍然发现树下有一棵满天星。小小的,却生的茂盛。啊,画进去吧,怪好看的。
      于是画了许多幅,可是那满天星越画越茂盛,越画越张狂,锋芒几乎都盖住明明是主题的榕树。
      有时王华进来看见她画,就静静地搬来椅子,一边削着苹果投喂着她,一边看着她画。
      时而又静静坐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一看能看三两个小时。有时又伫立在窗前,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王华一直担心她,怕她闷,从她住院后一直来照顾她。不过两人的话竟然很少,大多数是王华在说,李芳静静在一旁听。
      李芳百无聊赖的时候就自己搜罗来数学题,有时也自己出题自己做,一做就是一天,却丝毫不厌烦。到了晚上,她和王华吃完饭就去江边散步,这医院离江边近。她喜欢散步带着一罐啤酒,有时高兴了,就倚在栏杆上喝酒。王华如今的酒量比之前好多了,不过一般般,有时也陪她喝上几口。李芳这状态奇怪又享受,不过王华不问,大家都是成年人,李芳也说她只是太过操劳,有些精神抑郁,她就不再过问太多,只要李芳说了,她就信。
      有一次,李芳喝醉了,就蹲在栏杆边哭,闷闷的不说话。没人知道她在哭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哭她不得终的爱,哭她埋葬的理想。
      有时她对着窗外发呆,透过那榕树,遥想着过去。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这辈子她只能折在她那里。
      不同于徐见给她的希望和爱,或许爱真的是很奇妙的感受,或许可以不是那个一开始在最黑暗的时候给你关怀的人,或许真的就只是小时候的那种简简单单的眷恋。但她知道的,徐见没有给她这种感受。但王华有。那时候她太渴望爱了,而王华又正好出现在那个时候,就是这么巧,所以爱上,所以一发不可收拾。所以那天在榕树下看见她的时候,才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以会接她的话,所以会认识她。
      榕树下光影交错斑驳,闪现出当年的光景,却又远不如当年。

      李芳很喜欢《悬溺》这首歌。喜欢循环听着它入睡。这歌跟她的经历很像。so funny。
      秋日。窗边的枯叶纷飞。一切静谧,时间仿佛都不流动了。
      忽而一个电话,是王华打来的。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都喜欢。然后那边传来她的笑声,说她一会儿就到。电话挂了。
      望着萧瑟之景,心中莫名郁闷。
      想抽烟。
      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用火机点燃。
      手上烟雾缭绕。她轻轻的吐着一圈一圈的烟雾。然后她看见,窗外有两个女高中生在打闹,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洒在她的窗前。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她正少年。啊,十几年,十几年。却感觉是上辈子那么久远的事了。她闭上眼睛,遥想着当年她的笑容。忽地窗外狂风大作,烟还没有熄灭。人儿的手上却迟迟没有动作了,任由手垂下来,烟灰落了一地。那微大了她手指的戒指不堪重力,掉了下来,烟直直的掉落下来,烫坏了戒指,覆盖了刻着的love。
      怎么,是秋啊。
      青草地上,她好像找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衣袂飘飘站在榕树下,残阳洒在那人身上,熠熠生辉。阳光很刺眼,她却并不害怕,感觉全身很温暖。那人亦步亦趋,背影被拉得瘦长。广播里遥远而熟悉的声音响起,轻轻哼唱着古老而唯美的歌谣。她感觉自己正年少,脚步那样的轻盈,心那样的有活力,爱那样的热烈,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能一直追随那人到天涯海角。

      时年二零二三年九月一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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